小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黯黑,被蓝色红色交织的警灯闪烁着,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被“呜——”的警鸣声和警察们沉闷中夹杂的玩笑的交谈声打破。
一众穿着警服的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时不时说着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好像在交谈着什么重大事件,要用事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你好,我是李嘉顺,是这个案件的主办人,姑娘,你怎么称呼?”李嘉顺介绍自己道。
李嘉顺,三十八岁,s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时间是肯定要熬的。他虽然经过了岁月蹉跎,可这把杀猪刀好像对他格外仁慈,古铜色的皮肤,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深邃的眼眸,左眼下有道很小的刀疤,有些痞气,再加上日积月累练就的干练利落,更显气质。
“林萧然,叫萧然就可以了,”林萧然礼貌的笑了一下,“李警官,请问你们带了医疗箱的吗?”
“那肯定的,”李嘉顺看了眼林萧然血流不止的手臂,还合着些小石子,甚是骇人,“小杭给萧然姑娘包扎下。”
那被李嘉顺叫小杭的就是这次随行的法医,杭年,市局法医鉴定中心的领班人,支队的得力助手。
杭年应声而来,人倒是生得俊秀,一身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医疗箱,“林萧然对吧?来这边请。”他指了下前面十米处靠墙的位置。
林萧然点了下头,把地上的手机拿着,往前走了点,也不显地上脏就靠墙坐下,杭年走过来,用泛着白光的手电筒照了下伤口处,从医疗箱里拿出个小镊子,就着白光,开始给她夹小石头,“忍着点疼啊,马上就好了的。”
杭年有些于心不忍,安慰着林萧然。
“没事,你夹吧,我不怕疼的。”林萧然倒也不是疼的厉害,之前在学校训练的时候,各种小伤也是不断。
“看你这儿,是大学生吧?怎么这么晚了还有雅兴来这边逛啊?”杭年状似无意地问道,作为市局的人,跟着那些老狐狸们混久了,套话能力也不差。
林萧然实话实说道:“是大学生,想要散心,最近有些烦心事。那你呢?”
杭年石头也夹得差不多了,他把那些外表黏着血色的小石头夹到一个约莫有一个巴掌大的铁盘子里,然后又拿出一瓶碘酒,用棉球沾湿后,帮林萧然消毒,“我就是法医,鉴定尸体什么的。大学生不是有门禁吗?什么学校的啊?管得还挺松,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和几个兄弟一起逃都逃不出来。”
林萧然吸了口气,撒了个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三流大学的,那边管的松,我又和舍友关系差就出来住,今天心情不好就到处走走。”
杭年自然不信,他听接电话的那个实习生说,这姑娘不简单,他笑了下,又拿出结晶磺胺粉往伤口上撒,“这样啊,抱歉我们这次来的有些晚,让你害怕了。”
“还好,也不是很害怕。”林萧然到底还是个没有经过社会打磨的大学生,平常糊弄同龄人还行,遇到这种老狐狸很容易就上钩。
“那萧然姑娘还是挺胆大的,换平常人早就吓倒了。”杭年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还好,”林萧然顿了下,好奇地问道,“那你们是市局的吗?”
“是市局的,”杭年大方承认,“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萧然“嘶”了声,其实她是找话题而已,没想到还真是,但这就有些不常理了,她抬头疑惑地看着航年,其实这么久了,多多少少知道杭年现在和她说话,目的肯定不纯,这是必修课之一,“小杭法医对我很有兴趣啊?”
杭年挑了下眉,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抖匀了粉末,正准备拿绷带,“关心关心患者而已。并且患者还是个大美人,你说呢?”
这话接的,没有任何瑕疵,况且这问的也是些谈话的正常问题,倒显得是林萧然太多疑了。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加个微信?”
杭年刚好把绷带绑完一半,“那也不是不行,等下办完事情就加。”
“我回答下之前那个问题吧,只是纯属好奇,毕竟这应该也算不上特别重大复杂的案件,怎么就没去分局,直接升市局了?”林萧然故作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个我不是很方便回答,只能说情节严重了吧,这抛尸案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个情况应该就难了,有的忙活了。”杭年想到又是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就头疼。
“辛苦了。”
刚好杭年也包扎好了,“行了,包扎的有些丑,别建议,过三天去医院换个绷带再上药,这应该不用吃消炎药。”
林萧然看着包扎好的胳膊,有些臃肿,看得出小杭法医也不是经常做这些事,技术不是很好。
“林萧然,过来一下!”前面李嘉顺喊道。
林萧然刚想走,就被杭年拦着了,他从白大褂的宽大的口袋拿出一对塑胶手套,和一对鞋套,递给林萧然,“维护现场,人人有责。戴上吧,免得留下指纹什么的就麻烦了。”
林萧然点了下头,一边套上物具,一边问道:“那我刚才就留下了,岂不是要成为嫌疑人了?”
杭年收拾着医疗箱,“那不会,你要相信我们的技术,况且你发现了就上报,是个好孩子,不用担心这个。”
“哦,那就行了。那我先去李警官那里去了。”
“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林萧然身后轻飘飘地传来杭年的声音,后面那半句,因为声音太轻了,也没听清。
她愕了下,反应过来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尸体旁边全部被包了起来,痕检员正忙着拓指纹,查验脚印,李嘉顺和两个看着面生的警员正看着尸体犯难,他见林萧然过来了,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等等,你就在哪儿吧,我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林萧然卡在那里,还维持一只脚悬在空中的动作,听见这话,乖乖的在勘察栏外,没越过直接进去,“您问,我不撒谎放心。”
“就一个问题,这尸体的麻袋是你划开的吗?”李嘉顺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是的。”林萧然点了下头,回答道。
“我需要一个理由,普通人不会这样做,回答我,好吗?”正因为这道划口,让他们犯了难,因为上面的一些尘土可能因为就是这道口子而没有了,让他们无法检测出这是杀人后过了几天才抛尸,还是一杀完就抛尸了,当然可以根据麻袋后面的进行检测,但是如果面前的这位姑娘根本不可信,那么麻袋后面,就也没办法检测,所以他只是想确认林萧然的可信度。
“因为好奇,李警官,你看到这么一个麻袋,里面还有腐臭味,你不好奇吗?况且您说平常人不会这样做,我想我可以解释,只要好奇心够重,胆子大一点,就不会坐以待毙,就这么个麻袋,我不打开,我也不能确定这是个尸体再打电话请你们过来,对吗?我想我当时打电话让你们早点来的时候,你们就应该能想到这个情况了吧?”林萧然用手撩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很聪明,”李嘉顺欣赏地笑了笑,“那既然这样,你要不要也进来看一下?”
林萧然挑了下面前的警戒线,“方便吗?我的嫌疑都还没取消。”
“我怎么会怀疑目击证人呢?”他将目击证人四个字咬重字音,心中的警戒其实并未消失,语峰一转,问道,“对了,刚才给你包扎的小杭法医呢?他人呢?”
不等林萧然回答,后方便传来杭年的声音,他又是刚来那番模样,提好医疗箱,又戴上了手套和鞋套,“老大,来了,我刚整理那些石头呢,”他用手拨开警戒线,起身跨进去,看着林萧然还没进去,做了个请的手势,“怎么还不进来,刚好这里需要你的一些帮助,进来吧。”
“这不太方便吧。”林萧然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李嘉顺,一幅左右为难的样子。
杭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李嘉顺,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一边说话一边还小幅度的点着头应和着,“李队,是不是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了?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怪不得你这么大了还找不到老婆,活该啊你!”
李嘉顺像是被气坏了,眼疾手快地一巴掌就往杭年的头上呼过去,“我呸你个小兔子崽子,和谁学坏了?还不懂得怜香惜玉!你都二十八了,能不能成熟点?长这么张脸真的是骗人,那话怎么说来着的啊.....对,就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还斯文败类的!”
杭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拿手揉了揉,可怜兮兮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别说我了,您老专心办案,这人我给你请过来了,好好问问吧。”
林萧然趁他们谈话的时间早就溜了进来,就站在角落里,不影响技术人员办案,正爱莫能助地看着小杭法医,心里为他哀悼。
杭年见她离得这么远,心里啧啧称奇,肯定是那个史前暴龙把人家给吓到了,“过来点,别怕就问你几个问题。”
林萧然从容不迫地走过来,丝毫没有小杭法医说的被吓到应有的模样,“问吧,我肯定知无不言,放心绝对真话。”
“你是因为踩到了装尸体的麻袋,摔倒,然后因为是用手支撑,所以才受的伤,对吗?”杭年看着尸体暂时存放的位置,计算着林萧然摔倒的姿势。
“是的没错。”林萧然如实答道。
“好了,没问题了,”杭年看着尸体有些犯难,“老大,这尸体周围的石头,看着有些刻意而为,我看除了这里,四周都没有这种石头,这种石头看似没有普通,实则不简单,上面有种淡淡的味道,可以掩盖住一些尸碱的味道,你怎么看?”
“能掩盖住一些,但又不会完全掩盖,便不会让人生疑,就算闻到了,因为味道淡可能会以为是其他的,想不到尸体这方面上,当真是好手段。”李嘉顺厌恶地看着地上不起眼的石头。
“不过,萧然姑娘能想到尸体上,还划开一道口子,却依旧临危不惧,当真厉害,不过你怎么摔倒了,没打开手电筒吗?”杭年弯下腰,和技侦们一起拾起石头来,准备回去做个化验。
“想看看黑暗是什么样子,就没开,不过警官们还真是厉害,我的确当时没有闻到很浓的味道。”林萧然叹为观止,她当时的确没有想到这点。
“诶,李队,杭年法医你们快过来,我按照李队您的要求把麻袋弄好了。”站在尸体旁观察的马欢突然叫道。
林萧然随着声音看过去,马欢一个二十出头岁的年轻小伙,精神气十足的,当然他能坐到市局,必定有过人之处,那便是一点都不毛躁,办事仔细,大小事交给他都很放心。
李嘉顺立马赶过去,原本一道不浅的划口均匀地顺着剪了下去,尸体背面被完完全全展露在他的面前,可让他疑惑的是衣服没有任何的划痕,简直完美的像个艺术品,除了这个艺术品还散发着腐臭味。
“杭年,你给这位美丽的女士看看。”李嘉顺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把女尸的长头发给撩了起来,露出颈部,然后又拿了个手电筒往那里照。
“尸斑出现处在背部,鲜红色,初步怀疑是□□,毒杀,”他轻轻按压了下尸斑,没有消失,“在浸润期。”
“也不一定是毒杀,”李嘉顺把女尸的头发放下来,“来帮我把这位女士的衣服掀开,看看里面有没有溃烂的伤口。”
“这也太不对劲了,”林萧然突然走过来,挤在他们两人中间,把衣服领翻开,看里面的logo,“抱歉冒犯了,我刚才看见这衣服好像一个品牌的。”
“小杭,你把这女尸衣服解开,”李嘉顺吩咐完之后,固有深意地看着林萧然,“小姑娘你说说看吧。”
“我当时打开这个麻袋的时候也疑惑,为什么她的衣服还是好的,logo是Gucci的,款式也很新颖,我之前有个朋友是大款,最喜欢买这些东西。您先看完尸体吧,我想先确认那个猜想到底正确与否。”林萧然退出来,给李嘉顺让了道,让他能更好地观察。
“老大,尸体呈浮肿状态,应该是气温问题,死亡时间能保证在七十二小时之内,尸斑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死亡前十二个小时是仰面朝天,左胸房下面有一处致命伤,脸部腐烂,还得让我回去再做详细尸检鉴定。不过这就奇怪了,如果真的是□□,那么那玩意是剧毒,足可以毒杀一个人,没必要再去添上致命伤。”
“你回去好好查查这是死前便有的还是死后,这样来说,那有致命伤,衣服不可能完好无损,多半是凶手给她换上的,你说这什么人,一边要杀死人家,一边还要让她死后有尊容的。”李嘉顺啼笑皆非道。
“这就是疑惑的地方,不仅是穿上了衣服,还是那样价格不菲的衣服,可见凶手对她很尊重的。”林萧然无可奈何道。
“别是整出什么旧情人相见难忘旧情,而这女士的现任男友一气之下彪了她吧?”杭年发科打趣道。
“最好别这样,要不然我第一彪了你这个乌鸦嘴!”
这戏谑之言反倒让林萧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她端详着女尸溃烂不堪的脸部,当真是一存完好的皮肤都未留下,“小杭法医,能问下女尸的脸部是什么情况吗?你们知道脸部对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对于每一个爱美的女生来说,这就是命,你们看女士的头发,虽然这么多天有些凌乱了,但是......”她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指着女尸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但是那是蓝灰色的,发尾有些起卷,能想到护理头发的女士,我想应该算是爱美人士,你们说凶手尊重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的脸部弄成这个样子?”
杭年随即检查着溃烂的面部,“眼窝周围有溃烂的小水疱,嘴角周围也是有这样的小水疱,整张脸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我需要回去做详细的尸检,现在只能告诉你们十有**是烫伤,并且还是在死亡之前的烫伤,手指上却没有伤痕,按理说受到这样的伤,第一反应应该是用手轻轻触碰,还有就是挣扎,可是我之前看过了,没有其他的淤青,连致命伤都是一刀击毙,周围没有其他的伤痕。”
“回去查清楚她真正的死因,又是烫伤又是□□又是刀伤,凶手对她怨恨很深啊。”李嘉顺哀矜勿喜地看着那具女尸,“林萧然你说,如果换作是你,烫伤,刀伤,你会有什么反应?”
“普通的女生应该挣扎,求救。但我会选择放弃挣扎,因为这看得出凶手对我怨气冲天了,没必要再垂死挣扎,还不如做好心理准备,降低对死亡的恐惧,然后坐等死亡。”林萧然面无表情,好像在平诉一件寻常的事情。
李嘉顺有些哭笑不得,林萧然实在有些过于理智了,这样看看她的怀疑倒是减少了,这样天生有些奇怪的人,能做出打开麻袋的事情也不为奇怪,“这位姑娘应该不过如此,除非她被害之前就被迷倒了,这样一来,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察觉到,当然凶手应该和她是深仇大恨,不会让她死得过于糊涂的,所以应该会让她在醒来,至于为什么没有反应,是因为药效没过去,让她四肢乏力动弹不得。”
“收工回局,杭年你辛苦继续尸检,我去局里给林萧然做个笔录,再交代几件事情,明天再来陪你们。”
“得,你让萧然先去车上,你陪我把这具女尸搬到我车上。公平吧?”杭年边说,边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布,盖在女尸身上。
“我没问题。那我先去车上了。”林萧然同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