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我早已经看清了谢铮的真面目,因此时常留恋十里长街红楼,而这其中我最常去的,便是集盛京美男子于一馆的苍云阁。
我已经是有意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好叫谢铮不再看管我,却不想谢铮从未放弃对我的监视。
只等我一及笄,他便迫不及待的要将我打发出去,好叫他控制起平儿来不再畏手畏脚。
而我又岂能如了谢铮的愿,他放出要给我选驸马的消息后,我更是连着半个月流连苍云阁,没有回宫,更在这阑江河畔设了一个露台,整日招揽美男子陪伴在身侧。
若说盛京城中早前还有些贪恋权势的人家愿意去选驸马,这一下过后,大半以上的人家都收敛了心思,可谢铮当真是个老匹夫不好打发,他生怕我这样下去令他计划落空,有一天竟派了一队人马来强行带我回宫。
我那时候表面上喝得烂醉如泥,由着苍云阁两位郎君扶着我从露台上往岸上走,我却不肯上车,挣脱了他们,就凸自顺着这条长街往赤澜桥的方向跑。
其实那时候我是怕极了的,害怕就这样被带回皇宫让谢铮随意的选个人嫁了,也害怕我不在,平儿在他的手上活不过几年好时光,但我最害怕的,是我不知自己脚下走着的这条路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我纵使坚强得不似个长公主,可我至始至终是个女子,我恐惧未来,茫然得不知所措。
于是我逃了。
那是我十五年来唯一一次想逃跑,可我仍然还是那个尊娇玉贵的长公主殿下,这条逃跑的路,我只跑出去短短的几百步的距离,就被拦了下来。
谢铮穿着降红色的一品太师长袍,淡然的从华丽的轿子里走出来,对着我找不出一丝差错的行了一礼,然后冷冷的说:“长公主殿下,您闹够了吗?”
我怔忪的站在了原地,看着四周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鼻尖酸涩得想当场大哭一场,可我不敢,我也不能,我只能像个雕塑一般的站着,听着我心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谢铮见我站住了脚,大手一挥,就叫人上前来拿我,送我回宫的马车就在旁边,空气中凌冽的花瓣就像刀子一般,扑簌簌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送长公主回宫!”
谢铮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冷静的,在他的爪牙下,我仿佛是一只待宰的鹌鹑,胆小得大乱方寸。
“我自己走!”
没等那些人碰到我,我已经恢复了冷静。
我对上了谢铮冷漠的眼神,牙齿咬得下唇生出了铁锈的味道,我想我败了,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里,两军对垒前,我败得一塌涂地。
而现在我唯一仅存的,只剩下敌人留给我的这具空荡荡的长公主的皮囊,我忍不住发笑,嘴里又苦又涩。
在谢铮的注视下,我一步一步往马车前走,从阳光下走到阴影里,明明是在温暖的午后,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忽然,我顿住了脚步。
一瞬间我几不可查的从谢铮的面上看见了一丝不耐,一股子快意从我的胸腔中迸发出来。
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过来,只要我这副长公主的身躯还在,我长公主的名头还在,他就还必须顾虑我,我就还没有彻底的失败。
对于谢铮来说,我便是他野心上那块最华丽的遮羞布。
即使我被碾在了淤泥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谢铮也只能先我一步垫在我的身下,叫我不受淤泥的浸染。
“本宫不会选驸马的。”
我侧着身子冲谢铮喊道。
谢铮语气更冷了:“长公主殿下还是不要耍小性子了,陛下会担心的。”
竟然拿平儿威胁我,我冷笑出声,道:“谢太师多虑了,平儿向来体贴本宫这个皇姐,本宫不愿,他又怎会逼迫本宫。”
此时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谢铮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师,听了我这话终于有了些许的怒意:“长公主殿下,还请不要胡闹!”
我对上他的眼睛,毫不客气的说:“本宫这可不是同你在商议,算什么胡闹,真正的胡闹是这样的——”
我话没说完,已经推开了挡在我身前的侍从,一把就从人堆里面拉了个离我最近的少年到我身前,眼见着谢铮似乎察觉到什么,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我已经一手掐住了那人的下巴,食指微微摩挲了几下,然后附身吻了下去。
“啊——”
我耳边听着人群中一阵抽吸声和尖叫声,心中所有的怒意仿佛都喷涌而出,少年被我强压在身下,我发了疯一般撬开了他的牙关,吮吸到了一份甘甜。
苍云阁那样的地方,少不得或英武或清秀的小郎君,然而其实我生来有些洁癖,虽然表面上声色犬马,可事实上我受不了他们近身。
更不用说是亲吻这般亲密的动作了。
逢场作戏,说的就是这样没有出息的我。
然而这回我是真受够了谢铮那吃得我死死的模样,当真要叫他意外,让他明白,若是再逼迫我,我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譬如当街强吻一个不认识的少年郎。
我长公主都被他逼得这般行事了,他如果再提选驸马的事,我看盛京城的风言风语是先唾弃死我,还是先压死他。
这一回,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赢了个畅快。
“在想什么,嗯?”
我回过神来,就见贺知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手里的动作,将那把作秀的扇子高举起来,挡在了我的面前,叫旁人瞧不见我的脸,又正好替我挡了晒人的日光。
他倾身附身过来,笑意盈盈的盯着我。
我想起那日谢铮被我强吻少年郎的举动惊呆了的场景,就不由得高兴起来,见贺知行凑近的脸庞肌肤如雪,看着一派软嫩的样子,忍不住出手捏了一把。
“在想你啊。”我随口回答他。
“想我?”贺知行被我捏了一下,脸上顿时起了个红印,似是不信,“我怎么瞧你笑得这么猥琐,是不是想起咱们在船上……”
他话只说了一半,我就急忙去堵他的嘴,皱眉道:“你怎么就知道……就知道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知行笑得眉眼弯弯,手中举着的扇子噗呲噗呲的扇了两下,就趁我不备,吧唧一口,亲了过来。
“对着你我才想这些有的没的,况且……”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是你刚才勾引我的。”
我最是受不得这样的挑弄,又被他偷亲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都血都在沸腾,这一回,我竟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上回在船上他可不是这样浅尝辄止的,却也没叫我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可这一次他只是轻轻的碰了我一下,却叫我都不敢同他对视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今天阳光太充足了,还是花开得太好了,还是……还是他靠得太近了?
一定是他靠得太近,让我呼吸都不太顺畅起来。
“你少将你龌鹾的心思赖在我身上!”
说完,我将他一把推开,站起身来捂着自己的滚烫的脸,深呼吸了好几口。
幸好此处离铺了青石板的街道有几步的距离,离河边近些,才没叫别人发现刚才那一幕。
那一次我一战成名,虽然最后也免不得被谢铮强行带回宫去,可他也确实是不敢再逼迫我选驸马嫁人的事。
至于那个被我强吻的少年……
我那时只是在人群中随意的找了个最好看的,亲便亲了,实际上也确实是我轻薄了他,我早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约莫是比我还小些,仿佛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青涩的面容,青涩的吻。
自然,后来我也免不了叫人去寻了一番那小公子信甚名谁,只是我也记不得是叫什么了,反正从那以后我也再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少年闹着我轻薄了他,来找我要个名分。
直到我死在那场大火里,那个拿了我初吻的少年好似昙花一现,在我生命的长河里一点涟漪也没激起。
我寻摸着到如今,那少年也该娶妻生子,过上圆满的生活了才对。
等我将气终于顺匀了,贺安才架着马车带着姜子提终于寻到了我们,饭也吃了,心也散了,我们下午便继续去走访剩下的私塾书院。
忙了一天回到贺府,我终于初步拟定了两家私塾,只待最后姜子提怎么选了,虽然比不上贺知行要去的玉琼书院,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是夜,我收好了名单,在秋云和小橘的伺候下刚坐进浴桶里准备泡个热水澡,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
“公子,姨娘在沐浴呢,您怎么……”秋云忙不迭的拦着人往里闯。
“在泡澡?”
下一秒,就听见贺知行那货欠扁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秋云只好说:“是,公子找姨娘有什么急事?”
贺知行却说:“床榻太冷了,没人暖着怎么睡得着。”
秋云:“……”
因白天他亲了我一下,叫我心头有些烦乱,到了晚间我便寻思着还是离贺知行远着些,在船上也就罢了,昨晚又是他发了疯挤着我来着,今天晚上说什么我也不想和贺知行睡一块儿了,因此就将他赶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这不,我刚放松没一会儿,想着终于可以睡个完整觉,就又被他找上门来了。
而且这厮没脸没皮,越发的无赖,秋云本就是他的丫环,哪里拦得住他,两三下就叫他进了门,然后啪嗒啪嗒的往耳房过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贺知行的脑袋就从屏风后转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姜儿,要为夫帮你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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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