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浴桶比较高,他也看不见什么,我往下沉了沉身子,不太高兴。
他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毛病,轻浮!
洗澡自然是不可能叫他来给我洗的,贺知行还想直接进来,刚踏出一只脚,就叫我拾起旁边案上的皂子砸了过去。
“给我出去!”我终于怒了。
贺知行只好连声应是,然后道:“那你快些,我在房里等你。”
我又拾起一件东西砸了过去,这才终于赶走了他,被他这么一闹,我哪里还有泡澡的心思,只能随意的洗了洗,叫小橘过来给我擦干身子,穿上衣裳。
等我进了卧房,就瞧见贺知行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腿上还放了一个……枕头?
他听见动静朝我望过来,眼睛就一亮,放下了书,一边拍拍他腿上的枕头,一边对我招招手道:“姜儿快来,我来给你绞头发。”
他这话一出,不止是我,就是旁边伺候的秋云和小橘都压低了头在忍笑。
我走过去,被他方才打断了泡澡的气也不知不觉的消了一大半,狐疑的问他:“你还会绞头发?”
他伸手将我拉了过去,按在了脚踏上坐下,就接过了秋云递上来的帕子,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抿了抿嘴,顺从的将头搁在了他腿上的枕头上,然后任他给我将头发上的水擦干。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几乎叫我察觉不到他的力气,我伏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让他伺候着,许是白天累得不行,昨天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一股子疲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不知怎么的就叫我昏昏欲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只感觉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个怀抱,温暖得叫我安心,这样的感觉叫我留恋不舍,我不自觉的往那温暖处靠近,蹭了蹭,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觉我睡得极好,许是从醒过来之后……不,许是从我十三岁父皇去逝之后就再也没睡得这样好过。
早上起来,果不其然自己又落入了贺六公子的怀里,不过这么多天下来,我已经习惯了,顺从的起身,穿衣,净面,绾发。
秋云刚给我绾了一个堕马髻,贺知行就散着个中衣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变戏法一般拿出支点翠绞丝云纹簪子来,插在了我的发间。
“姜儿真好看。”他乐呵呵的笑开了。
我透过镜子就见他中衣散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和几块鼓鼓的腹肌,只觉得辣目。
秋云和小橘已经自觉的低下了头,我皱着眉起身转过身去,刚想说他不知羞,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贺安的声音。
“公子,谢丞相来了,老太爷叫您过去。”
一大清早的,丞相登门,也是一桩奇事,我瞬间就想到昨天在酒楼里遇见的那一幕,难不成是谢余安认出我来了?
这也不太可能啊,他醉着酒呢……
我心里还在暗自琢磨着,就见贺知行已经在穿衣裳了,见我还呆愣着,就嘱咐了一句:“我先过去,等会儿想吃你做的桃花酥,正巧时节还没过,再晚几天怕是都吃不上了。”
说完这话,贺知行一点都没磨蹭就走了,我瞧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是在故意给我找事儿做。
不过谁叫我是他的妾室,当旁人一句姜姨娘,他说什么,我自然得去做。
一路寻到厨房,费了几近半个时辰,我总算是弄好了两碟子桃花酥,正想着这个时辰恐怕谢余安已经走了,我也就直接叫秋云端着盘子往上房去。
到了上房,果然就听下人说谢余安前脚刚走,我便留了一碟子桃花酥给贺老太爷,然后折回去准备去找贺知行。
谁料贺知行还没寻到,我转头就在贺府的一处长廊上同一人狭路相逢。
是谢余安。
他似乎是在等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叫我措不及防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今日穿着一身沙青色的八宝纹锦衣长袍,不同于昨日的落魄与不羁,头发半散,自耳畔梳到脑后,用一根碧玉石的簪子随意的固定住,他背着手,状似随意的站着,却也自成一派风韵,叫人不敢小觑。
他比我记忆中更加点成熟稳妥了,但一张俊朗的面容下却是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冷漠与疲惫,仿佛世间百态皆无法入了他的眼,就连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都像是没了神采。
我竟不知,赵风和的死,对他的打击会这么大。
他这拒人千里的模样,让我好似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初次见谢余安,是在我强吻少年郎大闹那一场之后,谢铮被我逼迫得不能再给我选驸马,虽然将我嫁出去的计划落空了,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
既然逼迫我下嫁不得,那只要叫一个人将我控制住便行了。
不是俗话说得好,女人或早或晚,总是会在爱情上跌个大跟头,纵使我是堂堂长公主,也注定没法逃脱爱情的诱惑。
他选中的那个人,就是谢余安。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午后的阳光从一侧大开的门扉外微斜着照进来,将原本阴冷的房间隔成了一明一暗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我坐在阴影里,透过房间正中央摆着的那扇画满了江山图的四格屏风,看着他从容不迫的从廊下走到屏风后面跪下来,澄澈的阳光被他划开又坍缩成一团阴影,将他坚毅的面容映照得格外鲜明。
我藏在暗处,打量了他许久,才谨慎的开口:“你是谢太师之子?”
他站在明亮的日光里,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清晰可见,语气清淡冷清:“谢家三子,谢余安,见过殿下。”
“听说谢家两位公子被称作一门双才,本宫并未听过谢家有第三人。”
“殿下虽没听说,今日却见到了。”他在屏风外头跪得笔直,头一次面君,却并未失了体统,可见在家时被教养得很好。
“太师说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宫随侍,瞧着身量高出本宫许多。”
他浅浅作揖:“余安尚未及冠。”
看起来也并不比我大多少,我试探着开口:“是十七?”
“殿下聪颖。”
他很安静,又很有风骨,一问一答淡定又从容,见多了豪门贵族里的那些鲜活又千姿百态的少年郎君,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如他这般少年老成的人。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样妥帖的人或许会很无趣,谢铮怎么会选中了他来魅惑我呢?难不成是因为他那张脸吗?
诚然这么多年以来,谢余安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少年郎。
直到后来又见到了贺知行。
我不曾想这样猝然就见到了他,他向我望了过来,一如多年以前那样安静沉默,竟叫我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就好像刚吃了最黏的麦芽糖,我有满肚子的欢欣委屈,却只能沉默的向着他行了个礼。
“你是?”
他似乎也没料到会突然遇见人来,有片刻的诧异,但立马就将这丝诧异掩藏进了这短短的两个字。
我低头错开他的目光:“妾……是贺六公子的良妾。”
我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但又想到我这个身份怕是不能随意问他这些,就顿时收了声。
谢余安像是了然的点了点头,沉默了。
良久,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因为他向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却不料下一刻,他的目光错过了我,落在了我身后秋云手上端着的碟子里。
“这是……桃花酥?”
几不可查的,他的语气中有丝微颤。
听他说起桃花酥来,不知怎的我的鼻尖也有丝酸涩,更加低垂了头,应了:“回大人的话,是桃花酥,是妾……刚做好的。”
贺知行宠得我无法无天,我又当着这位昔日故友的面,说出一个妾字来,委实是觉得有些丢人,很不习惯。
“我能尝尝吗?”
他没注意到我的小心思,眼神看着那叠桃花酥不舍得挪开眼来。
我点点头,示意秋云将桃花酥奉上,他看着渐近的糕点,眼神却越发的热切,想来还记得曾经我是怎么蹂躏他吃下我那些失败品的。
他伸出手来,取了一块,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放进了嘴里,我觉得,即使是做了五年又三年的丞相,他也从来不曾这么急切失态过。
看着谢余安囫囵的吃下了一整块桃花酥,我的鼻子更酸了。
我总是习惯在做酥的面团里加上应时节的桃花瓣,并不碾碎,直接洗干净了同面团揉在一起,叠了一层又一层,再将面团切成桃花的模样,下油锅一炸,面团就层层叠叠的分开了来,最后缀上新鲜的桃花花蕊,便如同真的桃花一般。
热着的时候吃,咬一口,还能瞧见瓣瓣桃花,世间糕点做法千人千种,唯我有些不同。
谢余安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吃过我无数的试验品,又怎么会吃不出来。
看他咽下糕点后震惊的盯着我的模样,我就知道,纵使再离奇古怪,他也认出我来了。
“风……”
“姜儿!”
谢余安刚想说话,就被贺知行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我眼中含着泪,只觉得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揽在了怀里。
“你怎么过来了。”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了贺知行的怀里,隐忍着不哭出声来,将眼泪鼻涕一股脑的擦在了他的衣襟上。
贺知行见我抱住了他不撒手,也似乎是稳住了语气,揽着我对谢余安歉意的道:“内妾惊扰了丞相大人,在下代她向丞相赔礼。”
说着,又向一旁的贺安喊道:“贺安,将爷爷给丞相大人书信呈上来……”
都看到这里了,真的不考虑一下给卑微的小作者一个收藏吗?(她看着你,眼中带着三分期盼,三分殷切,还有四分的欲语还休)
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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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