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以后,林迢迢找陈嬿的次数多了不少。
刚开始还会出现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情况,但陈嬿总会有意无意的将话题绕到她擅长的地方。
慢慢的,两人的对话也顺畅了不少。
“年末的宫宴,差不多该准备起来了,”陈嬿看向她,“这是你入宫第一次宫宴,可想好要做什么不曾?”
对于这个,林迢迢早就有了想法。
“在闺阁中时,便常听闻民间有‘剑舞’。据说起舞时‘?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是一种不多见而独有韵味的舞。”
陈嬿问:“你想跳剑舞?这可不好学。”
林迢迢笑道:“自然不好学,迢迢知道皇贵妃在剑器上颇有造诣,想要邀皇贵在宫宴上献舞。至于我,迢迢的琴技师承大家,愿辅皇贵妃起舞。”
“你说是对剑舞感兴趣,实际上是要我去跳?”陈嬿觉得好笑,“我怎么觉得,你就只是对我跳剑舞充满了好奇呢?”
林迢迢认真点头:“这么说也没错,皇贵妃天人之姿,如能有一睹皇贵妃剑舞的英姿的机会,迢迢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我信你甜言蜜语的谎话!”陈嬿调笑着瞪她。
不过这个建议对陈嬿来说倒确实可行。
她入宫后的几次宫宴,不是在先皇丧期,就是在王皇后丧期,竟然都被她险险躲了过去。
这次却不好躲了,她不擅主理调度,这些宫宴安排,此次宫宴全权交给了许贤妃处理。
作为另一位协理六宫的妃子,于情于理,她都该出些什么才是。
可是弹琴唱曲儿,吟诗作对,她全都一窍不通。
总不能让她上去表演一个耍大刀吧?
更何况……
陈嬿盯着林迢迢:“若是我不答应,你去找谁?”
什么找谁?宫里还有会武的嫔妃吗?
林迢迢一头雾水,琢磨着答道:“或许,去和路美人来一曲琴箫合奏?”
果然。
陈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你说的确实是个办法,”陈嬿道,“但是有个问题——我只会刀,不会剑。”
林迢迢拍手:“那不更好,别出一格,反而更不落俗套。”
“还有一个问题——我只会刀,不会舞。”
就等她这句话了。
林迢迢计谋得逞,露出笑容:“迢迢却是只会舞,不会剑。”
在这次谈话后一天,林迢迢来到陈嬿宫里看她舞刀。
那柄在库房尘封已久的弯刀终于又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林迢迢站在角落,安静地看陈嬿缓缓拔刀出鞘。
沉稳,有力,陈嬿姿态从容,随着弯刀出鞘,她身上的威势也渐渐变得厚重,像是乌云层层叠叠的下压。
这动作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却与曾经有了不少差别。
几年前,林迢迢被陈嬿背回去的第三天下午,陈嬿带了自己的刀来找她。
“出去跑马现在是没指望了,”陈嬿俏皮的一挑眉毛,“不过我可以给你看耍刀。”
那时候陈嬿身段还小,拿着的,是一柄轻薄而锋利的苗刀,刀鞘上有流畅简约耳朵花纹与隐约可见的刻字。
“这是陈德恩送我的,”陈嬿爱惜的抚了抚刀鞘,“阿爹不愿意给我定刀,家中的刀都不大趁手。这刀很适合我,用得舒服。”
林迢迢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双脚迈开,一个起式定格在了原地。
“看好咯!”
苗刀发出尖利的嗡鸣,陈嬿拔刀出鞘,刀锋带起一条翻着寒光的圆弧,随着她转身、腾空,刻画出一条蜿蜒向上的曲线。
迅猛,矫捷,陈嬿的眼睛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刀锋落下的寒芒在林迢迢眼中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倒影。
那划起的圆弧像是明月的弧度,从此照耀在了林迢迢的心上。
弯刀有力地劈下最后一斩,带起一阵风吹起陈嬿散落的长发。
陈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疑惑地回头看向林迢迢。
正看到林迢迢飞快地用袖子抹眼睛。
“你哭什么?”陈嬿有些惊奇。
“看得太入迷了,风吹的眼睛疼,”林迢迢揉着发红的眼睛,“很出色的刀法,皇贵妃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陈嬿知道她在说谎。
随着心态的变化,陈嬿心知自己再也打不出从前那样凌厉飒爽的刀式了。
“你就嘴甜吧,净是捡着好听的说。说说看,这个样子,能把舞混进去吗?”
林迢迢沉思一会儿:“可以的,不过还需要稍作改动。”
她示意陈嬿把姿势恢复到刚才的地方,身体贴了上去,慢慢调整陈嬿的姿势。
“其实皇贵妃的动作已经很漂亮了,只需要再加一些动作,然后把动作柔和一点……像这样,你把身体放软一些。”
林迢迢的手顺着陈嬿的腰身慢慢滑下,像是在把她的身体按松。
陈嬿闻到林迢迢身上淡淡的鸢云香气,想到自己从梦魇中挣脱的那个晚上。
她本来不喜欢人离自己太近,就连芷歌,都是跟了她一年以后,才允许近身伺候的。
可是很奇怪的,她已经能清楚地闻到林迢迢身上的香气,感受得到林婷婷手掌下温热的触觉,却没有一点推开她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这鸢云香确实很好闻,陈嬿做出判断。
“那便这么定,”陈嬿道,“以后每日你便来我宫里,我们一起为宫宴做准备。”
林迢迢心中石头落地:“好,迢迢多谢皇贵妃肯赏脸。”
陈嬿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本来就是故交,也来往这么久,你就唤我阿嬿吧。我以后便也唤你迢迢,可好?”
林迢迢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迢迢求之不得呢。”
“还有,”陈嬿有些尴尬的顿了一下,还是说,“既然有了正事要做,就多上心一些,有空多钻研钻研琴谱舞技……就别整天想着与人闲聊吃酒了。”
林迢迢有些茫然:“我并没有每天与人吃酒闲聊……路美人与我同在一宫,偶尔聚聚,也是正常。”
“过去是正常,”陈嬿慢条斯理道,“如今有了正事,自然要分轻重缓急。”
正事也不影响偶尔聊天呀,林迢迢在心里腹诽,不知道陈嬿这若有若无的敌意从何而来。
不过她也并没有与陈嬿就这事辩解的心思。
“那我就等与阿嬿一同做正事了。”她笑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