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桃紧握着手中短刀,无端打了个寒颤。
“怎么?”她身边的小卒关切问她,“楚桃姑娘可是身体有碍?”
“没事,”楚桃甩甩有些僵硬的手臂,目不斜视看向前方,“注意前面。”
他们是从密道入宫,埋伏在这寿宁宫外已经有大约一个时辰。外面的打杀声不住传来,御林军几乎过半都已叛变,两边局势呈胶着状态。
不过再过不了多久,防守的将士就会节节败退,最后让那一心建立大业、激动难耐的叛军杀入寿宁宫,再在兴奋里自取灭亡。
楚桃他们的任务,就是与外面追击的士兵里应外合,待叛军的先锋杀进来,便将宫门关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麻烦姑娘了,”旁边的小卒继续说,“我们都是镇金营出身,不通内务,对这宫内地形一窍不通。若不是姑娘帮忙,我们就算是循着暗道进来,也真不一定能这么快定好方案、找到寿宁宫。”
叛贼最主要的目标,很可能与太后所在的寿宁宫与皇帝常在的御书房有关。
楚桃摇摇头:“我也是大奉的子民,这本是分内之事。”
宫门外的打杀声渐渐进了,所有人都紧张地握紧武器,只待那大门被撞开。
“咚、咚、砰——”
沉重的宫门上,只歪着卡了一柄细细的木枪,很快就在外面巨力的冲撞下断为两截。宫门被推着大开,叛军一窝蜂似的涌了进来。
为首的小头领显然还有些警惕,面朝后面喊道:“留一半人在外面!剩下的,跟我进去搜查!”
楚桃暗暗冷笑,你们想得到的,我们当然也想得到。
不想进来?没关系,那就这么卡着打!
巨大的爆裂声从后方传来,一股让人几欲流泪的刺鼻气味随之迅速扩散。
“后退!”那小头领反应极快,迅速扯下身上一小块布料遮住口鼻,回身就要撤退。
然而此时的叛军,一小半已经进入到寿宁宫里,另一大半则在外面,首当其冲的遭到了烟雾的攻击,都淌着泪忍者喷嚏勉强往外赶着。
与陈嬿她们遇到的、为了叛变经历了详细训练的叛军不同,这些人都是本在宫里养尊处优久的,不少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富贵子弟。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为了御敌而训练的镇金营将士。
楚桃随着身边的将士一起杀了出去。寿宁宫地方不大,能藏起来的将士不多,这也是那小头领一开始掉以轻心、没先查探的原因之一。然而,这埋伏起来的几十个士兵,俱是曾真枪实刀打拼过的,他们曾手刃过鲜活的生命,也见识过战场的残酷,因此面对着挑起争斗的敌人,他们绝不会留情。
狭窄的宫门此刻成了割裂两边的利器,这支叛军被夹在中间,无法汇合,几乎是瞬间乱了阵型。
失去控制的叛军比先前的战斗力降低了不少档次,更何况他们本身就缺乏实战经验。
楚桃将手中的短刀从一人的脖颈抽出,甩甩上面的血渍。她四处望去,目所能及之处,已经没有站着的叛军了。
那小头领两股颤颤,跪在地上,被绑成了粽子。她眼一闭、心一横,就想咬舌自尽,然而在那之前,他就先被卸掉下巴,塞了布条。
“咬舌自尽太便宜你了,”楚桃慢条斯理地将衣摆放下,“我看,还是凌迟适合你一些。”
小头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楚桃姑娘,”方才统筹的校尉对她一抱拳,“多谢援手。接下来我们便会守寿宁宫,不再挪动。早知姑娘入宫是有牵挂,此番事了,姑娘也可安心做事去了。”
楚桃愣了一下,随后握紧手中短刀,点点头,便要离开。
“姑娘留步,”那校尉将那小头领的马牵来,“这马性情温顺,或许姑娘可以一用。”
从这里到流玉宫确实要一段时间,楚桃也不客气,利落地翻身上马,就朝着流玉宫奔去。
往日沉闷而安静的深宫完全变了一个样,充满了哀嚎与怒吼。
楚桃不断地路过尸体,有身上插着利刃的士兵,有脖颈中箭的守卫,也有死不瞑目的小太监、小宫女。
她路过了懿芳宫,在擦过的空隙里往里望去,往日的清雅气氛全然不见,只看得见一地狼藉。
不知道路潇潇的酒是否安好。
本说好的,去见她的时候要为她带一坛酒,这下是要食言了。
想到路潇潇带着酒气的吐息,想到分别时她含着期盼的眼睛,楚桃忽然就觉得,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
她想见到路潇潇,现在就想。骂她失信的路潇潇也好,见到她欣喜的路潇潇也好,甚至是恐惧哭泣的路潇潇也好,只要是路潇潇,只能是路潇潇。
越往里,见到的尸体就越少。流玉宫地处偏僻,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自然也没什么人要过来。
楚桃已经看到了流玉宫那褪色的墙头,她俯下身子,想让坐下的马儿加快速度。
“楚桃姑娘!楚桃姑娘!”
一个衣衫褴褛的宫女几乎是撞到了马前,楚桃来不及勒马,只能让马头狠狠一偏,随后几乎是以半栽下来的姿势将马勒停。
这宫女脸上一道长伤,混着泥土,还在往外渗血。然而她根本无心顾及自己,只一个劲往楚桃这里凑:“是我,是我,我是苏姑姑啊!”
楚桃从她五官里勉强辨认出来——这正是当初送她到陈嬿那里的女官,苏姑姑。
苏姑姑是太后的亲信,也是当初负责路潇潇迁宫事宜的人。楚桃对她没多少好印象,可是危机时候,看她这样,却也狠不下心就放着不管。
“苏姑姑,您这是……”
苏姑姑的衣服上全是会灰尘和细小的破口,楚桃往她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她藏身的地方,是废旧厨屋下的土洞。
苏姑姑对自己浑身的伤恍若未觉,跪在地上,双膝挪动着向楚桃爬来:“楚桃姑娘,这东西,这东西,还请您务必交给裴都督!”
她劝全身的衣服里,唯有胸口那处,仍干干净净,还看得出本来的漂亮花纹。苏姑姑哆哆嗦嗦地从胸口衣襟里取出一个布包,递给楚桃。
楚桃狐疑地借过,指尖挑起布包一角。看清里面物事的一瞬间,她双手都狠狠一颤。
那正是与玉玺齐名,如今宫里上下都在搜寻的凤印。
大奉历代王权交接,都需两物。一件用以昭示朝堂,是传国玉玺;另一物用以昭示亲族,是内宫凤印。
凤印并不仅仅是后宫的决策象征,还象征着皇家的血脉姻亲关系。贵族直接牵连甚广,姻亲从来都是维持地位的重要手段。凤印象征着对姻亲的决策权利,是皇家赐婚时必须拿出来的镇场之物。
楚桃一直以为太后会随身携带,或是藏在寿宁宫机关里,却想不到这居然在苏姑姑手上。
苏姑姑浑身是血,已经意识不清,在将凤印交给楚桃后更像放下执念一般。眼看着苏姑姑出气多进气少,楚桃抓紧时间问她:“苏姑姑究竟如何拿到凤印?”
苏姑姑已听不清楚桃的疑问,只死撑着一口气:“跑……叛贼,叛贼还在搜查,快跑……去找裴都督……”
楚桃将布包妥帖收进怀里,望向不远处的流玉宫。
在那能清晰看到的宫墙里,有她坚持到这里的理由。
而在她身后,有无数叛贼和与之拼命厮杀的将士,他们都正焦急地等待一个答案。
正好,等将凤印交回去,叛贼消停了,顺道再去懿芳宫找找,还有没有幸存的酒。免得路潇潇到时候怪她食言。
楚桃这么想着,平复自己心中急切的渴望,调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