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伴 第8章 五月·约定终身

五月·约定终身

晚晴见两人越聊越严肃，更见慧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难受与挣扎，赶紧换了话题。

“你呢？慧心，你是怎么会对佛法感兴趣的？”

“说来好笑”，慧心笑着说：“我对佛法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可能因为性格里偏安静吧，特别喜欢古寺里的那种宁静、庄严和肃穆。寺庙里有古树、古建筑，有钟声、蝉鸣，反正就是好喜欢，每次到了那样空灵的地方心里就特别安静，只要远离人群我就觉得舒适。”

可能是性格因素，也可能是因为受爷爷的影响，慧心天生偏安静，喜欢大自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思妙想和别人不能理解的行为。比如周末她会一个人带本书去学校后山上找个僻静的地方看书，有时候趴在树上看书，有时候蹲在草丛间看书，有时候在水塘边看书，有时候为了躲避人群竟然会在坟地旁边看书，一看就是一整个上午或者一整个下午。妈妈知道她在坟地旁边看书后吓了一大跳，慧心却见怪不怪地跟妈妈解释说死人比活人更好相处，没什么可怕的。

慧心最喜欢春天的后山，那时候后山漫山遍野都是花，白色的梨花和玉兰、粉色的桃花、火红的石榴花、胭脂色的海棠……春天里的慧心简直高兴坏了，每节课坐在教室里都在盼望着周末，一到周末她就带上她的一个诗词摘抄本去山上看花儿。她的那个诗词本上抄的满满的都是与各类花儿相关的诗词，她就带着诗词去后山的花树下读诗，并且一首诗一首诗地对比诗词中的花儿与现实里的花儿，回去的路上再编个花篮、花环儿，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还哼着小曲儿……那大概是她高中时最大的快乐吧，很难想象一个应试教育下的小县城里的高中生可以这么开心。

慧心对山山水水是真的热爱，对花草树木也是真的热爱，后来上大学时她出版的第一本书就是写古典诗词中的花草树木的。

“看来咱俩差不多呀，经书我也看不懂，不过是喜欢姑奶奶带给我的宁静的感觉罢了。”晚晴心想，果然，两个人的性情是一样的。

“对了，晚晴，我喜欢台湾作家林清玄，他的文章大多有禅意，有《菩提十书》，等下次见面我带给你，我想你也会喜欢的。”

“是小学语文课本里《桃花心木》的作者林清玄吗？”

“是的呢，他的《菩提十书》系列都是写佛法和禅意的，林清玄从生活出发，感悟生活中的点滴禅意，写得可比佛经好懂多了。而且啊，林清玄可是我男神，你看，我手机里都是他的照片。”慧心兴奋地将手机打开找出相册里的那几百**清玄的照片递给晚晴。

“哈哈……”

“你笑什么？”

晚晴继续笑道：“说起来，我第一次听说到的你的‘事迹’，就跟林清玄有关呢。”

“‘事迹’？什么事迹？”

“我听说理科班的慧心同学不仅语文成绩好，写作能力突出，而且还痴迷台湾作家林清玄，不仅把他的照片贴满了手机、课桌、电脑、衣服，还省下早饭钱买了将近一百本林清玄的书籍呢……”

“啊，这你都知道……”慧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她痴迷台湾作家林清玄的事迹都已经传到班外了。

“我不是痴迷林清玄，我是痴迷他写的书嘛……”慧心试图辩解。

“对对对，你是痴迷于林清玄的《菩提十书》，而不是痴迷于林清玄。”

“哼，那可不，我就是痴迷于书而已，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痴迷于一些东西或者人呢。”

是的呀，谁年少的时候不痴迷于一些东西或者是人呢？趁着年少、趁着懵懂、趁着单纯，多多地痴迷、热爱一些事物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的慧心再也没能这样热爱、痴迷于一些事物和人。23岁以后的她再也没能奢侈地花上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去山水间看书、摘花，再也不敢去田间坟头闲逛，再也不会像迷恋林清玄那样地迷恋一个人。那个时候的慧心，生活得如同周围人一样——九点上班，九点下班，周末加班。看不到日出，也看不到日落，忙着生、忙着死……

话匣子又打开了，慧心和晚晴一路聊着聊着就到半山腰了。

“对对对，哈哈，你说的对，人就是要迷恋一些东西嘛，迷恋得废寝忘食、舍生忘死。我还听说你有一次语文课上睡着了，老师讲课外阅读，提到阅读的文章是林清玄的，你即刻就醒了，嚯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全班同学吓了一跳，老师也愣住了，你却神采奕奕地看着语文老师问道‘林清玄在哪儿、在哪儿？’你完全没了睡意，反倒是把语文老师弄懵了……”

“哎哎哎，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呀。”

“这哪里是糗事啊，明明是快事。每天翻来覆去刷题的日子里你还能有这等快乐，此乐何极呀。”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来她们没见面之前，就已经对彼此这么了解了。

又爬了许久，两个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才终于来到寺庙面前。寺庙旁边有一座小屋，头发花白的一对老人在售卖香烛，她们也看护寺庙。

庙的确很小，主屋里供奉着佛祖和菩萨，旁边的小屋里则是送子观音、财神、文曲星君等。每个屋子里都烟火缭绕、佛音绕梁，诉说着这里香火的鼎盛。但是这里没有僧人，只有那一对老人看护寺庙。

慧心和晚晴从老人手中各买了一对香烛，供奉香烛后，两人跪在佛祖面前，闭上眼睛，异口同声：

“信女慧心与晚晴互为知己，愿今生相伴，不弃不离……”

“信女晚晴与慧心互为知己，愿今生相伴，不弃不离……”

那一刻，如梦如幻、如生如死。如果人真的如佛祖所说有前世今生，那么慧心和晚晴绝对相信她们今生的相遇一定是从前数世积累下来的缘分，今生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彼此，真的别无所求了。

睁开眼睛的瞬间，两人相视而笑……

许多年后等她们经历了社会的打击与磨练，面对着一桩桩、一件件再现实不过的问题时，再回想起当年两个人跪在佛前约定终身的情景，连她们自己都被彼此当初的纯真无暇和天真浪漫惊吓到了。当年的她们，怎么能如此纯粹呢？纯粹到甚至有些可笑，天真到让多年后的她们想起来时都觉得心酸，甚至泪流满面。

那是年少时候的她们啊，那怎么能是年少时候的她们啊，那就是年少时候的她们啊——曾有天真少年时。

后来的岁月里，当她们真正尝过了佛经里所说的求不得、放不下、怨憎会，内心苦苦挣扎、兵荒马乱、无所依主时，是靠着细细咀嚼这段珍贵而美好的回忆才逐渐温暖并疗愈着自己的内心，继续相信人间的美好与良善，并重新热爱人间的生活。

再后来，她们完全成为无神论者，自我精神的独立性也替代了神佛信仰，但想起当初，依旧觉得好笑，依旧觉得温暖。

……

拜完佛，也许下了约定，晚晴与慧心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完成了，两人又跟那对看护寺庙的老人家聊了聊天，在寺庙前后转了转后就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晚晴说：“慧心，我以后还想跟你去许多许多地方，一起去看世界，一起去走遍万水千山。”

“好的呀，反正高考完我们就会自由许多，以后可以慢慢去很多地方的。”

“嗯嗯，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

有句话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慧心与晚晴之间的相遇相知，互为知音，除了缘分与命运二字，她们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时间过得很快，高考如期而至。6月6日傍晚，慧心又与晚晴见了一面，两个人还是约在了学校外面的河堤。

其实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即便第二日就要考试，两人也并不紧张。

只是晚晴想见慧心了，发了消息，问慧心有没有时间，慧心说有，晚晴说在河堤等她，她就来了。

直到日落西山，两人才离开河堤，分别的时候晚晴说：“明天要考试了，今天我们见了面，河边走了走，明天考试心情很好，说不定超常发挥呢。”

慧心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我们都会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