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中学的本部和国际部平时就跟两个学校似的,一条艺术长廊隔开不同世界,就连校服都有细微差别。
路麟对此颇有微词:“多了一套破西装,贵了快一千!”
但像开学典礼、元旦晚会之类的集体活动,不管什么部,全体学生都必须参加。
晚会什么的还好说,一到开学典礼,国际部的学生就是用来充人头的。等国际部的副校长总结完上学期的教学成果,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这个校长说完,那个主任又上去,优秀学生从高三开始,每年都是如此。周围学生纷纷打起哈欠,有的直接补觉,韩谌站在队末,困得不行,也偷摸闭上眼睛。
他从A市来到C市,从小一直跟着学琴的私教可不会跟着过来。当时心里抵触,这件事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元旦前,林樾就替他找好了新老师,上学期磨合了一段时间,效果出乎意料地不错。
韩谌现在每天花费在练琴的时间不低于六个小时,有时甚至超过了十个小时。
去年差点练到肌肉劳损,专门跑到美国治疗了一段时间,还好没有造成永久损伤。
医生建议他改变发力方式,避免过多使用手指。韩谌自己也清楚一摸到琴就很难把控时间,为了减少伤病,只好改技。
可是说起来容易,真的要改掉十几年的习惯,太艰难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饱受困扰,专业能力也不增反减。
韩谌心里焦急,在母亲面前却没怎么表现出来,每每林樾问起,他总说没问题。只在每周末上课时,他会对那位带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师,吐露几分慌乱的心声。
韩谌也忘了,他以前的技术几乎都是老师带出来的。
新的方式,只能找新的老师。
第一次上完课,韩谌看着面前刚从国外回来的年轻男人,霎时明白了林樾的用意。
母亲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都看在眼底。
过年韩谌执意要带外婆一起回A市,一向清冷的家里总算多了几分人气,天天飞来飞去的父亲也难得回来。
更值得高兴的是,他上了几次课,隐隐约约找到了感觉。
一整个寒假,除去亲戚朋友拜年,其余时间,韩谌几乎全用在练琴上面。
从小到大,国内青少年钢琴大大小小的奖项韩谌都拿过。确实像他对路麟说的那样,他天赋极佳,可单凭天分,远远达不到一个钢琴家的要求。
大大小小的伤病,日复一日的重复练习,若非持之以恒的决心,非常人能够做到。
所幸韩谌足够热爱,也足够幸运。
开学后返回C市,韩谌更是心无旁骛,几乎把所有心思都用在改技上,天天呆在琴房不出来,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外婆跟着担心,问了他好多次:“是不是练的太久了?要劳逸结合,可不敢伤到手。”
韩谌兴奋劲儿还没过,双眼发亮,笑着说:“不会!我最近能掌控琴键了,姥姥,我都好久没这种感觉了……”
昨晚他早早洗漱完毕上床休息,明天开学,他不好熬太晚。
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朦胧时,突然想起下午老师说的话,上课练习的时候怎么都不到位,这会儿灵感突现。
韩谌一个鲤鱼打挺,趿着拖鞋就跑到琴房,一练又是半夜。
礼堂搭话后,他和路麟两人一见如故,没几个月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路麟知道他弹琴时专注又沉迷,不过亲眼看到时,内心还是震撼又感慨。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人还没站稳就鼓起掌:“真棒!哎,韩谌,你知道你弹钢琴的时候,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吗?”
韩谌合上键盖,收拾起东西,半是调侃半认真地问:“哪里不一样?”
路麟挠挠头:“就是……啧,怎么说呢?你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怎么在意。但是一摸到钢琴,就给我一种,嗯……怎么形容?话到嘴边,怎么说呢?”
看他急得抓耳挠腮,韩谌好笑地拍拍他:“好了!麻烦你等我下课,下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杂七杂八的回忆天马行空到这里,韩谌睁开眼睛。
已经是二月份了,严冬却迟迟不走,寒风料峭,韩谌被冻得缩了缩脖子。他轻吐了口气,冗长的会议总算进行到最后一项,是高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发言。
入耳的声音很好听,韩谌下意识仰起头,眯眼看去,脑海中莫名蹦出路麟那天最后拼命想表达清楚的话——
“偏执!”
“这个词应该对吧?不管了,反正大差不差,就是感觉,只要这个东西你认定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松手……”
偏执?
韩谌当时笑了笑,没有往心里去。潜意识里还是不认同对方的看法。
不过这个词却无端让他联想起一个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他们站的位置太偏,哪怕个子高,韩谌仍旧只能看到正在发言的人模糊不清的侧脸。
可哪怕只是一面之缘,韩谌还是认出了她。
原来她叫沈一筠。
主席台上的女孩扎着利落的马尾,念着不掺任何感情的发言稿,像个只会念书、冷静而又理智的机器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是韩谌很难把那晚站在钢琴边的人和正在台上发言的人联系在一起。
散会后,路麟逆着人群冲他招手,韩谌点点头跟上去,两人朝国际部走去。
韩谌跟着路麟七拐八拐,不知道对方走的哪条路。这是本部的教学区域,他以前从来没来过。
大会时间太长,占用了大半节课,本部的学生很快就全部进了教室,一路上,只剩他们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往教室走。
路麟拢了拢脖子上的羊毛围巾,问身边的人:“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困,昨晚上又熬夜练琴了?”
韩谌下意识打了个哈欠:“对啊。”
路麟顺势吐槽起学校刚开的大会,韩谌迷迷糊糊听着,路过本部的成绩榜时,停了下来。
路麟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感觉旁边的人连语气词都不再回应了,一回头,韩谌停在百米之后,正仰头在看什么。
他只好又跑回去,看见是前二十名的照片和成绩,有些纳闷:“不是?你什么时候还对本部的成绩感兴趣……”
话音未落,看见对方正在看谁,路麟心里有些惊讶,他“嗷呦”一声,搭上韩谌的肩膀,八卦地问:“什么情况?”
韩谌看着光荣榜上的人,沈一筠上学期期末考试是年级第一名,照片下面是她的成绩,数理化生都考出了接近满分的成绩,语文和英语分数挺高,历史政治也不错,倒是地理,有点差。
最上面的总述说,她是全市联考的第二名。
这张照片跟刚才发言的沈一筠很像。
韩谌正好看完,转过身,继续朝前走:“没什么,走吧,上课去。”
路麟彻底被点燃了好奇心:“不是,你认识沈一筠?”
他左看右看,这两个人也不像会有交集的样子。
韩谌思忖片刻,没有说出那晚的事:“就刚才开学典礼上见过她啊。她怎么了吗?”
路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棒棒糖,先塞进嘴里,才说:“那倒没有,不过我听说她好像不爱交朋友,而且性格冷冷的。但是成绩好的学生挺多都这样吧,高冷学霸什么的。”
“她中考的时候是第一名。不过她不是C市人,是下面的县的特招生,据说承明中学为了挖她过来,不仅学费住宿费全免,还给了不少奖学金。”
韩谌没再多说什么,默默点头,片刻后,揶揄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路麟果然被带偏,昂起头:“那是,我的人脉上至高三下至明年的高一,遍布整个承明,可不是吹吹而已。”
两人插科打诨,吵吵闹闹一路,总算到了教学楼,临分别时,路麟回过神来,嘿嘿一笑:“你似乎对沈一筠很感兴趣?干什么?一见钟情?”
韩谌白了他一眼,不懂这人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走了,今天下午我要练琴,饭之后再约。”
路麟哀嚎一声:“不是吧,你也太刻苦了!约你出来玩比约我女神还难。”
韩谌呵呵一声,比了个中指,没再回话,转身朝教室走去。
韩谌的位置紧靠窗边,教室内的空调温度太高,窗户上覆盖起厚重的白雾。一节课结束,他扭扭脖子,从模糊的窗向外看去,能够看到本部最高的教学楼。
那栋红色塔楼是承明的标志性建筑物。
本部的重点班都在那里上课。
韩谌伸出手,擦掉凝结的雾气,塔楼上的大钟在整点准时敲响,惊起几只飞鸟。再近一点,高大的乌桕树顶似乎已经冒出嫩芽。
韩谌想起刚才没有回答路麟的问题——
一见钟情?
那倒没有,他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那晚舞台上的人,为什么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露出悲伤而又脆弱的神色?
哪怕短暂,只有一瞬。
他只是有点好奇,那双很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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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P.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