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一路狂奔出了礼堂,寂静昏暗的校园里偶有谈话声,却不见人影。积雪未消,此时又零星飘起小雪。
他喘着粗气停在原地,一时心跳如擂鼓,周围尽是小路,一栋楼接着一栋。韩谌毫无头绪地环视四周,空空荡荡,没看到任何一个人。
有雪花落进后颈,很快消融,传来微不可察的凉意。良久,韩谌直起有些僵硬的身体,脚步踉跄地朝大礼堂走去——
是他看错了。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可能在大礼堂看到沈一筠?
韩谌颓唐地将凌乱的额发向后一推,整张脸像被冷风冻住了,连苦笑都做不出来。
他机械地抬起脚,踏上台阶,行至中间,他眼神空洞地抬起头,礼堂大门的灯下,雪花缓缓落下,犹如开启了慢镜头,韩谌忍不住伸出手——
雪飘落到掌心的瞬间,他猛然看向礼堂外侧的楼梯。
对方似是察觉到什么,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韩谌立时追了过去,礼堂外侧的楼梯很窄,仅供一个人通行,二楼的门也关着,这里退无可退,她只能停在原地,任由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离平台还剩几个台阶,韩谌停下脚步,抬起眼睛,叫她:“沈一筠。”
沈一筠怔愣地看着他,他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近乎于惊慌失措的表情。
韩谌突然就沉得住气了,他目光沉沉地看过去,语气温柔缱绻,循循善诱:“你来礼堂做什么?”
沈一筠移开目光,不肯回答。
“你是来看我的吗?”
沈一筠下意识就要否认,可韩谌不给她机会:“不是为什么要跑?”
沈一筠仍旧不答。
韩谌压低声音,露出几分委屈出来:“你真的不看看我吗?我很快就要走了……”
沈一筠这时皱眉看过来,像是被这句话戳到了什么心事似的,脸上一闪而过痛苦与挣扎。
她定了定心神,冷硬着开口:“这跟我没有……”
韩谌没有放过那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你为什么来看我?”
沈一筠无力地闭了闭眼睛,不欲再作纠缠,生硬地说:“我要回去上课了……”
韩谌一步不让,极其有耐心地继续问道:“你想我吗?”
沈一筠变了脸色:“你在说什么?”
韩谌今晚铁了心要问清楚,她说什么都没用。
他不以为意地弯弯嘴角:“你想我吗?”
不等她回答,韩谌又轻声叹道:“可是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
沈一筠眼中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她脸色煞白,指尖不自觉地发起抖。
楼梯间不比礼堂内,虽然遮风挡雨,终究还是冷。
韩谌的目光从她的指尖,由下而上,直到她通红的鼻尖和眼尾,着魔似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脸上的温度,脑海中却有个念头疯了一般冒出来——
要不算了吧?
哪怕他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可是这里这么冷,难道沈一筠不说,他就一直不让她下去吗?
韩谌的手停在半空,他着急忙慌跑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都忘了自己的手冷得像冰。
沈一筠失神地看着他的动作,韩谌喉头一动,还是伸过去,再轻柔不过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收回手时,韩谌没忍住红了眼眶。
这也许就是他最后一次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以后恐怕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在十七岁以前,韩谌始终认为,他想要的东西一定可以牢牢握在手心,就像钢琴。
哪怕是现在,哪怕是收手前一刹那,韩谌也不无遗憾地想——
如果他坚持下去,或许沈一筠会像刚才那片落在掌心的雪花一样,被他紧紧抓住。
可是沈一筠不是钢琴,也不是雪花。
“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韩谌最后开口,目光却略过沈一筠,落到她身后的门锁上,其实也没看那把锁,他只是走着神,话语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似问非问——
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风在耳边的铁架旁猎猎作响,礼堂里面还在排练,五花八门的音乐倾泻而出。
这静谧的一隅之地,只有他们两个人。
韩谌问完,迅速收起目光,想要冲沈一筠宽慰地笑笑。可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好仓促而又狼狈地扯了扯嘴角,正打算好好道别——
沈一筠却在此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她神色茫然,有一瞬间,韩谌竟然觉得她像要落下泪来。
沈一筠垂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上的迷茫渐渐散去,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可韩谌看着,莫名从那张脸上看出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末了,听见她轻声开口:“……你不会后悔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但韩谌瞬间明白了背后的深意。
他猛地看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像生怕她后悔似的,语气急促而又较真地回答:“我才不会后悔。”
沈一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答案如何,她也许并不在意。
只是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韩谌的眉眼,又在他眼前堪堪停住,继而轻叹了一口气:
“这里太冷了,你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