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贯中回到房间,手指顺着写字桌边缘滑动,他拿出手机,张默也没给他发消息,隔壁房间也没动静,最后叹一口气,还真是没心没肺。
只能睡觉。
起床时某个人没有起来,他就叫大角用屁股坐他的脸,可张默是醒着的,大角没怎么动静,一直在窝里耸拉着耳朵舔腿。
大角听到他叫才看着他慢慢吞吞的走过来,在他双腿处兜着圈玩。
商贯中无奈,只能人工叫醒。“张默放学了!”
“嗯?几点?”他的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动来动去,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漆黑晶亮的瞳孔就盯着商贯中。
“起来吃早餐,去上学了!”门口站着的少年如同小白杨身姿笔挺有劲,在蓝色的睡衣里露出胸口薄薄的肌理,锁骨延展的线条流畅入衣里。
“哦,我不去。”张默又瘫在床上,还伸手捞一把被子往肩膀上盖。
五月了,正是骄阳升起最急躁的时候。
空气之中的躁动分子越来越活跃,周围的景象都蒸腾成一幅初夏的烈日,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向着东升的太阳,大概六月份开始就要开空调了,家属院外面虽然建的不咋样,但这些崭新的小洋楼却是实打实的给足料,暂时还是凉爽舒适的。
“哦,我不去。”张默翻一个身用板寸的后脑勺对着他。
“你又去哪?”商贯中问。
“在家,睡觉啊。”他打个响指,大角就从狗窝里窜上床,趴在他身上哈着气闭上那双傻里傻气的眼睛,耸着鼻子在他周围闻个遍然后才趴在他的腰部。
商贯中就不发一语,紧抿唇瓣转头离开,房门没被关上,学霸行走的声音很清晰,张默瘫在床上,听着商贯中故意自造出来的嘈杂声音。
忍不住哼笑一声,糊里糊涂的拍着大角的毛发。“他还给我生气了?还以为学霸不会生气会继续保持优良传统的微笑,原来还是会生气,嗯,大角,我们睡觉。”
张默伸手把大角两只耳朵压下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商贯中刷完牙把白色马克杯放回置物架上,那套蓝色洗漱用品还是干燥未被主人使用,望着望着,他就突然撑着洗漱盆在那笑。
张默只不过和曾经一样,一样过着习惯的生活,他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旷课都随心意,哪能是他三言两语就能阻止?
只是张默现在有点儿太听他的话,所以他就忘记,所以就得意忘形,认为张默得听他的,可这头酣睡的不是猫咪,而是老虎,他只是懒惰,只是冬眠,不代表他不会亮起爪牙。
反观自己,因为这件小小的事儿生气,又搞出这么些动作,非常幼稚。
看着镜子里的人,商贯中叹一口气,取下白色毛巾擦脸,他这么幼稚发出来的声音,张默不也是没有理会。
怎么办?太多的碰壁,太多的失望。
张默像是寒冷冬季的霜,只会消融却永远捂不热。
他去上学,听课也听得有点儿心不在焉,旁边的座位空下来,班级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吵闹,谁也不会因为张默的离开而停止,照样是怎样就怎样,习惯如此。
只有他,还是会不习惯,总感觉侧撇一眼过去,某个人还翘着椅子在那儿画画,或者转动笔头在听课。
下课铃声准备打响时,他还剩下最后一道题,墨水线条流利的在后面写下答案刚好还剩一分钟,没有听到旁边椅子拖开的声音,也没看到某个人准备站起的身影,旁边的椅子被推进桌子里,还是他推的,桌上也并没有课本,光洁如面。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某个人今天不来上课,这个时候下课铃打响,他停顿的动作终于继续,课室里拖拖拉拉的椅子桌子推动声,在今天并不掺杂张默的声音,即使某个人经常不发出声音,也依然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
商贯中收拾好东西离开。
张默在家睡了一个舒服又沉长的觉,醒来的时候连骨头都透着懒惰,赖在床上20分钟才慢慢起来,他继续昨天的事情,将这些糖果纸衣弄好,明天就是某个人的生日,即便他不喜欢,那好歹也把这件事情做完。
他忙许久,商贯中回来的声音听到却也不理会,等到11点40分才自觉的下去吃饭,因为大学霸生气,今天中午小气的没有叫他一起下去吃饭,下来的时候已经正在吃。
商老爷子挺惊讶,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一直在家呀?”
“嗯。”张默推开椅子坐下,点点头。
“啊!怎么不说一声呢?”商老爷子嘟嘟囔囔。“做许多罐头呢。“
“在的时候还想让你熬酱呢,胳膊老腿熬三锅都给干废。”商老爷子把筷子放下,用手捏了捏胳膊。
“还是牛肉酱?”张默夹起青菜,随口问。
“嗯,今年香菇做多点。你和贯中都爱吃。”
“我可没这么说,我爱吃微辣的。”张默纠正他的话。
“哼,吃多上火,我没做几瓶辣的。”老爷子继续絮絮叨叨。“做了点冬笋的,还有上次你妈拿过来的火腿都给做成牛肉罐。”
“火腿有没有剩的?”商贯中这么久终于说出一句话,但也不是对着张默,两人坐的时候隔离的非常开,能放下一个手臂那么长的距离。
张默也不管,他没心没肺习惯,根本不在乎这些。
“还剩一半,知道你爱叠着面包吃,没砍下多少。”老爷子说。
“尝尝酱。”老爷子起身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罐牛肉酱。
放在桌面上打开,这股浓厚的酱香就弥漫出来。老爷子用干净的勺子勺一大半进陶瓷小碟子里。
“尝尝!香菇的,是我做的好吃,还是你做的好吃。”
商贯中用筷子夹起尝一下,确实还挺不错。“很好吃,爷爷。”
老爷子特别骄傲,一脸满足又得意满满,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做一件非常好的事被大人夸奖的时候开心的笑。
张默也浅尝一下,尝过后。“还可以。”
老爷子很显然不满意张默的回答,他自个儿尝点儿,也有点失望的说。“火候太大啦,香菇浸久了,唉,还是差点火候。”
“我觉得很好吃。”商贯中说完勺了一勺酱,他的眼神看向张默。
张默也顺着杆子往下爬。“嗯,好吃。”
老爷子心情才稍显好点,最后忍不住说。“还是你做的好吃,我做的总差那么点儿味道。”
商贯中的心里也舒坦了一点,一直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缓和,但他还是不理张默。
吃完饭后,范良庆和李超也过来了,两人之间夹杂着其他人也不需要剩下尴尬,张默识时务的并没有找他问,反而是范良庆不断的缠着他问。
李超老老实实的在那翻译文言文的白话,一时之间气氛相对可以。
不知道范良庆和李超私底下说什么,搞得嘻嘻哈哈的声音响彻二楼,两人互相对着对方抓挠,然后又忍不住像孙子一样求饶。
屋外的阳光正好,两点半的太阳微微在正中间倾斜,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客厅,亲切的想要靠近正在肆意挥霍青春的少年。
1点10分才把桌子上的书籍资料,零食袋子水果皮收拾干净,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准备去上学。
几个人起身,张默却仍伏身在那儿写英语卷子,李超忍不住拔高声音问。“默哥!上学了,还不走?”
“我不去。”张默夹着中性笔的手向后挥霍,另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搭在腺体上,稍微懒散的扭动脖子。
商贯中不发一语,是率先向楼梯下走去的人,李超稍微愣一下就紧接着跟上,范良庆在最后看一眼张默,然后对着他的后脑勺露出两个人都懂的笑容。“你该不会偷偷自己看吧?”
“你以为我是你?毛头小子。”张默回他。
“哦,最好是这样,等今晚放学咱俩一起看。”范良庆说。
“过段时间吧,现在暂时没什么时间看,等校运会的时候再看。”
“诶,等那个时候都又出新片了。”范良庆的视线,透过落地窗看见商贯中和李超肩膀对着肩膀一起走。
“诶,我也不去了,干脆就在这儿咱们把片看完。”
“我有事儿。”然后又脸色古怪,之后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握着笔的手搭在茶几玻璃面上一下又一下的敲击。“诶,我去,你还随身携带?”
“骚年想什么呢,片子不是在你这儿?”范良庆反问。
张默手摩挲着笔头。“不是你叫李超拿过去了吗?”
“什么时候…………诶呀,我去,这小子,不声不响。”范良庆马上反应过来,忍不住笑。“我先走,下学逮他。”
范良庆急急忙忙的下楼,迎面撞上拿着一碟子橘子的商老爷子。“上学啦?”
“嗯,爷爷,明天见!”范良庆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夺门而出。
商老爷子捧着橘子上来,张默还在那儿读着英语,老爷子把碟子放在桌面上,忍不住问。“你又没啥事儿,怎么不去上学?”
“我呆会有事。”张默从碟子里取出一半橙子开始吃,随口回答。
“有什么事儿?”老爷子追着问。“什么事儿比上学重要?”
“没什么事。”张默又说。
就是摆明不想上学,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老爷子也不是他亲爷爷,管的也不能那么宽,更何况亲爷爷都不急,他急有何用?只能内心着急脸色十分殷切。“你好歹保持到七月份呐。”
张默忍不住笑,他放下手中的笔,不再执着于这道看不懂的英语选择题。“初中完了,还有高中呢,哪说的那么容易?”
“诶,你就是不肯努力,脑袋瓜那么聪明也不用到正轨上。”老爷子呐呐的说。“你看看你现在上个月的月考都可以到70分了,还有两个月就中考,到那时候说不定分就提上90多。”
“嗯,我知道,这不是在努力么。”张默视线看向英语题,他也没和老爷子解释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天道酬勤,学习这种东西天赋能碾压10倍的努力。
“嗯,也是好的,不上学起码复习。”老爷子看着他的英语试卷,忍不住叹一口气。“其实你爷爷挺希望你上大学的。”
张默的内心触动一下,又说。“我想当兵。”
“有文化当兵才好,起码你得上完高中吧?”老爷子问。
“嗯,上的了就上,上不了就算。”
“瞎扯淡,就你这副样子也就鬼混的上一中的高中部。”老爷子说。“我也不管,而且我也管不着你,你爷爷也没拿主意,你自己听进去就信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
说完商老爷子就下去。
这些话多多少少只在他心里留下一道很浅淡的痕迹,一个开心,一个愤怒,就会销声匿迹,但聊胜于无。
张默尝瓣橘子,季节过去,橘子都生沙了,嚼在口中没多少味道。
他再次用耐心看这道英语选择题,十分钟之后挫败,分散心情玩弄一下中性笔头,然后才在选择题上画个星星做标签等大学霸不生气,心情好的时候给他讲讲这道题。
晚上商贯中放学回来,两人跑完八圈,他独自上阳台锻炼,阳台两角放着的两盘白玉兰已经抽条拔高到腰上,其中在嫩绿的叶子里还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苞,靠近已然能闻到香气,开花时可能整个阳台都馥郁芳香。
等商贯中锻炼完,靠着护栏栏杆往下望,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已经完全长的茂盛的草坪中间那株白玉兰被老爷子修剪过冒出新芽和肥大的绿叶,两芽中间也许也结着花苞,极黑的光亮下,那一丛丛的绣球花也被精心照顾的特别好,都在盛放着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
张默洗完澡出来和大角玩一下小黄球才进房间,大角想进来却被张默关上房门反锁,他独自在那挠门,嘴里发出气极的呜咽声,最后汪的一声向后倒退几步,不解的瞪着关紧的房门。
这个时候商贯中正好下来,领大角回自己的房间让它在地毯上愉快的玩他的小黄球。
张默在11点的时候从他房门里溜进来,商贯中听到声音忍不住恼自己没有锁门。
张默毫无心理压力的拎着英语试卷在他旁边坐下,那把懒散又嚣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学霸?这题这几个什么意思?”
商贯中的视线往他的英语试卷撇。“种族划分,统计。”
“哦,难怪,课本也没这个单词。”张默点点头。
“那怎么读?”
“自己查。”商贯中语气直线,压着浓浓的冷意。
“哦。”张默点点头,然后回过神来,诧异的说。“你还在生气啊?”
“我什么时候生气?”大学霸马上反驳。
张默这时候才用他没多少心眼的内心和眼睛仔细的看他一遍。“你还在生气啊!”
某人想一下才说。“老生气身体不好。”
商贯中简直气到想发笑,某人憋着想三分钟才说出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感情是把他不可抑制的升起的一丝希望完全扑灭,不会哄人,但多多少少都说点好听的吧。
“没事就出去。”商贯中语气冷硬下达逐客令。
张默自知理亏,摸一下鼻子还来了句气死人的应答。“哦。”就出去。
房门被关紧,商贯中挺的笔挺的身姿猛然向后松懈靠着椅背,手指摩挲着钢笔身。
某个留下怨愤后就拍拍屁股走的人,他想想就觉得真是憋屈到极致。
剩下的时间里,他内心安慰十分钟才重聚集注意力继续复习。
12点的时候,手机在不停的震动,这一刻所有的祝福都通过手机从四面八方不同的地方发来。
商贯中写完最后一个证明才拿起手机看,梁程尹的祝福是准时的12点钟送达,他是最快也是掐着时间最准,其后就是陆昭安,通森起,万长文这些好朋友,其中还夹杂着范良庆这个还未睡着的人。
可旁边那个他专程说明生日日期和肯定还未睡着的人却没有发来祝贺。
商贯中一一回复他们,和梁程尹聊大概半个小时才下线,极轻的叹一口气,在出去洗漱的时候扪心自问,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张默本来就没心没肺。
大角在他开门的时候就窜出去,叼着小黄球屁颠屁颠的回到旁边的房间,跃起身前爪搭上门把手开门后直接进去,商贯中站定在洗漱间门口,也不知道某人什么时候把房门给解锁的。
他出来回到房间,旁边还能依稀听到很模糊的上下跳动的声音,还有张默的喝诉。
迷迷糊糊之中,他侧脸对着雪白的墙面。
张默就在隔壁,而且非常有空余时间,他到底在干什么也无从知道,或许还在叠他那些一文不值的破星星,也不知道以怎样的形式送给他,或许就是塞一个玻璃瓶,还是直接散装的送给他?
叹,散装,想想就令人发愁。
张默的礼物会怎样?拿个盒子收拾起来?还是直接倒进垃圾桶?因为毕竟没什么用处,可好歹也算是一份心意。
内心惆怅又酸涩,他还是第一次对人产生抑制不住的期待,结果是这样的收场。这无疑是令人挫败又颓废。
很难受,被人毫不在意的忽视的滋味并不好受。
商贯中翻身,在空中凝视灰白的窗帘,屋外的任何景象都没有进入到这个静谧的房间里。
要是真送星星……那就……算了,还是给找个玻璃盒子装起来。
那还是他送的糖果啊!
张默这个狗逼。
商贯中第一次没有平静心绪而带着怒气沉沉睡去,在梦里他都想要抓着张默骂一顿,可他良好的教育只能让他在张默面前说出文绉绉的话。
某个人在他梦里也没给他省心。
所以一整晚注定闹心。
一整晚的梦都闹心的鸡飞狗跳,等商贯中醒过来,还真的以为在梦里,迷迷糊糊之间顺手从桌上拿起手机。
6点07分,时间很早,干脆再睡一会,可又睡不着,梦里的一切,在清醒那一刻梦里清晰的一切都模糊的只剩下个轮廓,好像张默亲他,又好像他在亲张默,然后,然后就成玻璃碎片,一片一片再也难以复原。
真是个奇怪又恐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