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厢里的噪音覆盖他的耳朵,偌大的包厢里坐着许多同一个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结成一半坐在一起讨论,商贯中微微靠在包厢里欣长的墨绿色皮质沙发上,他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衬衫规规矩矩,熨烫整齐,面料洁白崭新不染纤尘,就是一个遵循规矩守住礼仪的好学生模范。
陆昭安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扯着嗓子问。“真就走了?那兄弟不就只能放假的时候才能一睹相思苦!”
他那个苦恼呀,商贯中一走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适应,都怪那群该死的抢劫犯,不过也奇了怪了公安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锦联盛
商贯中眼睛看着前面的点歌屏幕点点头。“嗯,我爸不放心。”
“也是出了这事谁也不放心。”陆昭安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去乡下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梁程尹挪着屁股坐在他旁边,一双眼睛既紧张又希冀的看着他。“贯中哥那我有时间就去找你。”
“嗯?不了,程尹,我高中会回来的,也就是一年而已,来来去去太麻烦了,没有我监督你就努力学习。”商贯中看她眼神柔下来,温和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说好的,一起上附中。”
梁程尹抿嘴笑了笑,掩饰失落,腼腆的看一眼旁边的陆昭安和通森起。
她害羞的不行,又不免得伤感,商贯中一走也带走她所有的生活习惯和环境适应,他不在谁还会把她当个小孩子一样哄?
万长文绕着麦克风长线一通鬼哭狼嚎遮盖住许多蔓延而起的小心思和小伤感。
这一趟践行下来,同一个圈子的人多多少少的都说了点儿话才离开。
商贯中离开那天,梁程尹这么一个规矩害臊的小姑娘翘了一上午的课过来。
商贯中和她同在一个家属院,身份背景虽然相差,但两家人一样从政,父辈熟识,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过程每一个人生关键点都有他的存在,商贯中是亲自看着自己慢慢一点点精心呵护的养大这娇嫩易死的小花蕾,他对梁程尹是什么心思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而且小姑娘天真不谙世事,腼腆害羞又可爱。
商贯中刚准备上车,刚好万长文骑着山地车载着梁程尹到,梁程尹脖子上还挂着鲜艳的红领巾,洁白的校服衬衫收入细窄的小腰里,她从山地车上跳下来。
商贯中回眸,一阵风飞起他已经下意识张开手臂接住飞扑而来的小鸟,梁尹程紧紧抱住他的腰小声的开口。“贯中哥。”
“嗯?”商贯中一双手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有礼的拍了拍她的背部。“怎么过来了?不是上学吗?”
“我想来送你。”梁程尹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睛和鼻头红彤彤的,小脸蛋又可怜又娇羞。
“哭了?”商贯中感觉到胸口闷闷的,有点儿胀,难以疏通。
“嗯。”梁程尹点头,闷闷的开口。
“可不是吗?升国旗呢,就她一人在那流眼泪,升完国旗就逃课,非得来见你 。”万长文脚撑着地,双手搭在山地车把手上。“所幸翘的也值,你还没离开。”
商夫人从小洋楼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大堆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后备箱里。“有一些药材和零食,你爸给的钱够不够啊!要不要妈再给你点儿?”
商夫人塞完东西才抬头往这边瞅,看见梁程尹就惊喜的喜笑颜开。“小尹是来送贯中的吗?”
“嗯,商阿姨。”梁程尹吸一下鼻子乖乖点头,通红的小脸糯糯叽叽的。商夫人再次对着儿子问。“贯中?你爸给的钱够吗?”
“够了。”商贯中有礼回复。
商夫人笑了笑。“你们说,我进去了。”
梁程尹吸着通红的鼻子,慢慢走到他面前。“贯中哥你抬起手。”
商贯中依言抬手,梁程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飘绿翡翠手串带进他的手里。“在寺里开过光的,贯中哥一定要带在身上,它能保佑你的。”
商贯中好笑的看着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他想开口告诉她这些东西许多都是一些零售市场批发的,哪有那么多开过光的。不过话语又咽在喉咙里,这么纯真的心意和真挚的眼神令他内心触动,克制不住的摸了摸她通红的耳朵。“傻姑娘。”他放下手。“回学校吧。”
“不,我要看着你走。”梁程尹倔强的抬头看他,眼泪又哗哗的流下来。
“眼泪不要钱啊!明天眼睛就得肿了。”
两人四目相对,最终商贯中妥协。“好吧,我上车了。寒假后见。”
白色的宝马飞起一地的广玉兰,一路开出家属院,后面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可梁程尹伤心的眼神和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意沉重又令人心动。
他抬起自己的手,一颗颗圆润的珠子里漂浮着一抹缥缈清雅的绿色,就像身在绿意盎然的森林,清澈的湖水底泛着绿光,悠然的闪烁着舒适淡然的冷光。透明冷彻,鲜艳的红色绳子结着一个吉祥结。
那是梁程尹的小心思和虔诚的期望。
商贯中摸索着翡翠珠子,脑海里显现出小姑娘呆呆笨笨的样子,极轻的笑一声。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很快就驱出云海,从收费站而过一路上的田园风景很快被闪退,逐渐进入茂密的丛林区域。
中途的时候他浅浅的睡过去,再次醒来已经能从窗户看到周围两旁的房子逐渐拥有人烟,道路两旁绿色的竹林遮盖住后面的众多鱼塘,风一吹过绿竹荡漾。
车子中途加了一次油,下午两点左右才真正到镇南,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镇是他爷爷一步一个脚印走出去,又一步一个脚印走回来。
两旁道路的尘土飞扬而起,两点多的菜市场区域安静沉淀,外面临街的丢进大黑色垃圾桶里的垃圾已经满到溢出来,烂菜叶剩饭生活垃圾之类的全部丢在垃圾桶旁边,无数只老鼠围着垃圾桶讨生活,大苍蝇被汽车飞过的风旋转飞起又扑下。
临街陈旧的店铺和随意生活的人,这里破烂却惬意,活的随性洒脱。
车子从政府旁的大道拐弯进去,后边儿是一栋栋独栋独立的崭新小洋楼,车子停在一栋带小花园的小洋楼前,司机往后开口。“少爷到了。”
小花园绿茵草地铺盖,栽种着一株蓬勃生长的白玉兰,树不高也仅仅到他头顶,可还未靠近就闻到白玉兰浓厚的香气,花园空旷可却明显被打理过,处处都充满整洁小清新的味道。
两个人下车拿起行李箱,红漆木大门就被缓缓打开,一位精神矍铄面目带着严肃的老人站在门口处。“贯中来了?”
“嗯,爷爷。”商贯中点头,抬着行李就进入小花园。
他爷爷笑起来,严肃的面孔就慈祥开来。转过身进家。“吃饭没有?还有点儿菜,爷爷给你热热!”
商贯中进来,爷爷就指一下二楼。“你的房间在上面,我已经收拾好了。还吃饭吗?”
“不了,不麻烦你,我来的时候吃过。”商贯中点头,偌大的大厅用荔枝木书柜隔绝厨房,房子的装修整体偏向80年代的样子,他提起行李箱就向二楼走去,二楼的木质楼梯一层层是镂空的,扶手两旁吊着几盘细叶兰花。
一切安置好后,司机同老人告别,白色的宝马很快消失在马路上,两边新栽的梧桐树冒芽长出的翠绿叶子被风轻轻一吹,翻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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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如菜市场的教室,叫喊声持续不断,氛围越涨越高。张默嘴巴里叼着根白色透明吸管,像小孩吸奶使劲的吸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这么热的天喝烫嘴的豆浆也就只有张默,可融入这样风格诡异又轻松惬意的教室里却并不起眼,顶多算是一点小癖好。
忍者神龟和超级玛丽奥的声音不停的在biu biu biu…………的响,这两套风靡全国的游戏上至青年下至六岁小孩无一不上瘾和沉醉,李超坐在桌子上一脚点地,一脚踩在椅子上,班里一半的男生都围聚在那里,张默用脚把椅子给勾出来,一屁股坐下自己的位置,随意的抬起眼皮看黑板。
今天不是他值日。
男生堆里时不时一阵唏嘘和喧哗,张默握着豆浆走过去,李超这小子面前已经码一叠公仔纸,他无聊的看几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种废纸产生狂热的热爱,还专门用钱去买这种一毛钱都不用却一块钱只能八张的公仔纸。
李超正玩的起劲,兴奋的抓耳挠腮回过头来冷不丁看见张默。“默哥?你玩不玩?今儿个我的手气好的不行,这个位置特别旺我!”
张默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摇摇头。“你自个玩吧。”
五分钟后预备铃声打响,这群人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动的意思,游戏照样打的激情四射,赌牌的照样兴致高昂。
科代表上台擦一下黑板把今天下午的体育换成语文。
这个班级从来都成两极分化,坐在前四排的都是寓意着国之栋梁,祖国未□□的花蕾,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好学生,乖的不得了,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规规矩矩从不越矩,以顽强的毅力拖拽着后面拉垮的蛀分虫。
班级后四排那可就是极度精分的代表,除了考试前一天殷勤的祖宗祖宗的挂在嘴边,不知道做下了多少个保证,虔诚的恨不得上天堂给祖宗端茶倒水,洗脚丫。上个学期未李超就给他祖宗烧了厚厚一叠大额冥币,什么百千亿,不敢想的他都敢烧,一捆一捆的香烧的差点纵火大山,被他爸教训的哭爹喊娘求祖宗才皮紧的老实下来。
可无论当时说了多少个保证做了多么大的豪言壮语,考完了试通通忘在脑后,秉承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夜回到解放前,继续该干嘛就干嘛。所以说么!祖宗都听到耳朵长茧,也就没有一次保佑他们考试能奇迹般的过60,可能祖宗也觉得他们这群人无药可救,而**凡胎的老师又能奈他们何?
张默就混在这群有一天没一天得过且过,左耳进右耳出,学习不入脑校规如脑细胞的人群里,在他自己自我感觉良好中,他是即不突尔也不异常,悠哉游哉。
上课铃打响,随着最后一声Biu,游戏机被三三两两的丢进抽屉里,李超也拿着他的巨款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第一节课明明是英语,可他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却拿着铁条软教鞭从课室门口进来,要说她为什么不拿竹条?因为后四排实在皮实,竹条抽几下没能令他们规矩反而总是打课桌给打烂了好几条。所幸班主任就买了一条软铁的教鞭一用就是二年。
班主任教书资历有13年什么样儿的都见过,只要不影响课堂上课,不影响她的教师生涯,不影响班级荣誉分,对后面那群来应付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班主任进来,后面就响起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什么情况?方大脚怎么来了?”
“是不是又有人从后门翻进来被学生会撞见了?”
“不会吧,张默不就在后面坐的好好的吗?”
““是谁又让方大脚过来了?”
“该不会又要给我们讲校规吧?”
嗡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随机而来便是怨声载道,手指放在桌面上哒哒哒的敲打,脚踹着椅子,椅子拉开的吱拉声,无声的诉说这群将来的社会精英的不满。
“谁把窗户关上的!真是不透风,一股怪味儿!”隆万奇是精英中的代表,他一下子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哐当一声打开玻璃窗,夏天的清早风还是微凉的状态,随着大开的玻璃窗一股脑涌进课室里,窗帘被吹得飞扬而起,张默的视线也跟随打开的玻璃窗,望向外面广阔的天穹,湛蓝的天空上白云随意捏造千奇百怪的样子,在无风的缓慢移动。
下面窸窸窣窣的起了点儿心照不宣的笑声,为什么叫方大脚呢,那还不是有点儿故事的。
“安静,你们皮痒了吗?”方文艳厉声喝诉。
下面的声音一时沉寂后却还在坚持不懈的百折不挠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
“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学生,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同学进来。”方文艳手撑着讲台,语气还算温和的冲着门口处叫一声。
刚还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班马上就炸开了锅,不用被罚规矩松一口气却又对新转来的学生感兴趣。
“谁啊!都开学三天了,还能横插一脚进来?”李超赢了巨款心情还算不错。
方文艳马上压沉声音厉诉。“安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崽子课桌里的游戏机。”
课室里一下子嘘声,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方文艳的课,后四排几乎人人都带游戏机回学校,要是收了就得再买或者进网吧应付这一个学期。
商贯中站在三楼走廊处观望了一下远方,听见声音才转身。
他站在课室门口,这一次声音嗡的一下怎么压都压不了,方文艳招手。“你给全班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商贯中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在讲台旁边,扯唇露齿笑起来。“我叫商贯中,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外面的云层拨开,太阳斜着照进课室在他身上洒下一层神圣的好学生光芒,微碎分的头发遮住深邃的眉骨,浓墨似的眉毛直入太阳穴,高鼻薄唇,皮肤白皙。一副唇红齿白的小正太模样,可却像一株昂扬向上的小白杨,突破中学生的身高,和那一脸算得上精致的样貌风格迥异。
“长的还挺帅的。”表情包转着手中的笔。
“哟呵!”隆万奇吹起一声长哨,调侃的看着商贯中。
张默觉得怪异,无声的打量他。
方文艳的粉笔在他声音刚落时准确打中额头中间,隆万奇毫不在意的坐下。
商贯中的位置在第五排第四位,靠近窗户的位置。
方文艳说完好好相处就离开,课室后四排松一口气,英语老师也进来了。
“Good morning, classmates!”
吵闹的课室氛围里明里暗里的视线就开始打量商贯中,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或者认识。毕竟突然有一个人闯入平衡的领地,而像他们班这样的两极分化,不一定持有的是善意和热情,极大部分人是冷漠和疏远。那群好好读书,天天上学的学生脑子里只有知识,已经自成一个团体。而他又被分在前四排的位置,即使是最后一位,也是属于好学生的那一范畴里,后四排就更加排斥,毕竟以前他们后面是以绝对压倒性的一票来决定班级里的一些活动和投票。
所以猛然加入班级里的人就变得像个异类,那一方都融入不了。
商贯中连续过了一个星期的无人打扰状态,他也并不想融入这群人之中,他只是稍微避避风头,毕竟那三个人还没有被警察局抓捕,只要被抓捕不需要一年马上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云海。想到这里他便想到那个被风追着的少年,神情一下子松懈下来。
不由自主的看向外面的天空,他会是个怎样的人呢?逆着太阳光那么模糊又黑亮的一双眼睛…………
朗朗书声卷上天空,破碎消散在天幕之中。
快八点,张默踩着铃声准时而来,重复无数遍的用脚勾起椅子拖出来,他才刚喝了一口豆浆坐在第三排的孟咏仪就扭过头冲他说。“张默我已经扫了三排,今天是你倒垃圾。”
张默烦躁的揉了把头发又哐当一声站起来,去拿垃圾桶旁边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好学生,能麻烦你高抬贵脚吗?”张默叼着一根透明吸管一边说吸管一边抖。这也不怪他,全班的身高集体在155和165,李超从小喝奶勉勉强强也只能达到166,而张默身高170一眼看过去全部都是矮萝卜蹲,和他身高差不多的也就只有范良庆,现如今也来了个高点儿的商贯中。
商贯中的两条腿有点儿憋屈的窝在抽屉下面的脚踏杠上,不大的空间里扫帚很难伸进去,张默挺直身板脖颈微弯,握着扫把懒惰散漫的看着他。
他的声线平稳无波澜,但就是让你觉得嚣张,尾调尤其是,让人想揍一拳让他好好说话。
商贯中顿一下后站起来,张默看他不是星期一还是一身洁白的校服规矩的收入腰下就忍不住垂头嗤笑一声。
狗屁,又来一个死读书的。
张默随意的把扫帚伸进去拨弄几下就准备走。“好学生可以了。”
商贯中抬眸正好看见张默调戏意味的眼神,他微微弯一下嘴唇,体贴有礼的回复。“谢谢。”
上课铃响后张默才出去倒垃圾,回来的时候数学课已经在上,他随意的把垃圾桶踢过去就坐下。
上课的时间是非常无聊而枯燥无味,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反正早上醒的也早,干脆再睡一个回笼觉。
等张默这一觉醒来,都准备快放学了,他是彻底睡饱,脚背勾着脚踏杠伸了个悠然的懒腰。
他趴着桌子听化学老师说明天的月考,就漫不经心的想待会儿去那儿,这个时候前桌把一个小纸球丢在他桌上,李超又冲着他挤眉弄眼。
张默打开纸条,李超那鬼爪子似的字就歪歪扭扭的呈现在他眼前。
去不去和高中部打篮球?范良庆说去。
李超还在转身看他,张默冲他点了一下头。
铃声很快响起,后四排一下子就想起桌子椅子推拉的声音,说话声也在这刻无限放大,男生推肩搭背的三三两两成群走出课室后门。
李超三两步过来,踮着脚想碰他的肩膀,可张默太高,他最后只能拦住他的腰。“默哥,走走走!”
结果还是被张默给避开,一脸我和你很熟吗的冷冻表情。
范良庆已经在后门那里站着,一出来就搭上李超的背部。
下楼的时候又碰到成林,几个人就结群出校门。
商贯中随意的拿上两本课本推上椅子,不紧不慢的出课室。
中午顺着马路经过菜市场,人声鼎沸,杀鱼杀鸡的血水洗菜洗碗的脏水随意的顺着那条黑到看不出原样的渠沟倒下去,哗啦啦的满是腥臭味,早上才清理的垃圾桶又满到溢出来。
他走着这条路然后横穿人行道进入政府后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