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 第3章 03

我感受到爸妈对唐雾的偏爱，是在中考完的那个暑假。

因为我没有被爸妈爱过，所以对于他们爱人的方式都是后知后觉。我跟爸妈相处的不多，他们只给唐雾零花钱，餐桌上只给唐雾夹菜，只关心唐雾的生活和学习，我都意识不到。因为唐雾会把零花钱攒下给我花，会在餐桌上给我夹菜，会关心我的生活和学习。爱是盈满则亏的月亮，爸妈没给我的，唐雾都给我补上了，不多不少正好。

但是，那个暑假，爸妈对唐雾偏爱到了一种地步。

可能因为她是我们那一年的中考市状元。

但我不在乎爸妈偏爱谁，我甚至产生了一种病态的理解，唐雾那么好，我喜欢她，爸妈也喜欢她，这很正常，只要唐雾一直对我好就够了。

初三，我被唐雾恶补了一整年的成绩，考了一个还不错的分数，朋友们说我真是烧高香了，我想我烧高香要拜也是拜的唐雾。

暑假在家里百无聊赖。我把风扇开到最大，然后撕开一支雪糕，边舔边问她。

“你去哪个学校？”

她低着头在数独本上圈圈画画，没有回答我，而是说：“少吃点凉的。”

我撇撇嘴。

成绩刚出来的时候，全市的高中都哄抢着要人。招生办的老师像疯狗一样追着我姐咬，家里来电不断，有的学校要给她免学费，有的全免，我们初中更是出人意料，校长说这是建校来第一个状元，大手一挥给了三万的奖学金，所有人瞠目结舌，我们家每天都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将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爸妈喜笑颜开，尤其是我爸，平时那么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居然能把嘴角咧那么大，像一只青蛙，想起这个我就乐。于是他们对唐雾好，但是都是虚假的好，连我都看得出来，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奖学金，美其名曰保管。唐雾也很顺从地上交了，但不是全部。唐雾只给了两万五，留了五千带我出去吃了好吃的，这件事我爸妈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表现得很不乐意，可能他们觉得花在我身上就是浪费钱。尤其是我妈那种脸上藏不住事的人，那段时间我上桌吃饭她都要瞪我。

唐雾还给我买了一个触屏的小手机，她也买了一个。初中的时候流行交换企鹅号，可当时我没有手机，没办法和他们交换，现在有了，但初中同学都联系不到了。

但我那时候想的是我有姐，要同学干什么，我舔了舔嘴唇，兴冲冲地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加了唐雾的好友，她的网名叫雾，我的叫雪。

我跟她发消息：你好，姐姐。

唐雾被我弄得啼笑皆非：“我就在你身边，你跟我发什么消息？”

“我想发嘛。”我美滋滋地躺在床上，摆弄那个小手机，我换了一个头像，是我画的我和姐姐，她的头倚在我肩上，她说她最喜欢那幅，像两只鸟依偎在一起。然后我又把我姐设置成了特别关心，她一给我发消息，手机就有叮叮当当的提示音。

我折腾完了，从床上爬起来，问她：“说真的，姐，你到底去哪啊？”

我们市最好的高中是市一中，本科进线率高达85%，多少学生挤破头都想进的学校，校长办公室的门槛都被有钱人踩烂了。其次是二中，师资力量，文化底蕴虽然比不上一中，但是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免三年学杂费。

我的分数可以冲一冲二中，但是一中就别想了。

我姐还在算题，听到我的话停笔抬头，看向窗外。

碧空如洗，没有丝缕云彩，只有一只鸟，它扑棱着翅膀努力向上飞，羽毛边缘被阳光镀上一层光泽，格外渺小，但格外自由。

那只鸟越飞越远，直到看不见，我姐才缓缓开口，说：“二中吧。”

听到这个回答，我特别开心，像烟花在脑子嘭得一下爆炸。但我还是装作很惊讶：“为什么？一中可是好多有钱人都进不去呢。”

“学杂费全免，谁会跟钱过不去？”唐雾撑着下巴，转着笔，目光从遥远的窗外景色转向我，她的眼神像带有穿透力一样，将我内心的想法一览无余。

“其实你也希望我去二中吧。”

或许她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吧，我也是她的一部分，其实我们是共生的，不然她怎么那么懂我？那么爱我？

我笑得像吃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从床上跳起来，冲过去抱住我姐，然后非常霸道地说：“你说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是一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