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旧 第28章 第 28 章

天气预报说，近日皆晴，吹东南风。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一声惊雷响过，天色迅速黯了下来，灰色的云就在眼前，像是要将人都吞噬。

眼看着就要下雨，叶荀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尖刀眉，王字脸，突出的眉骨，怎么看都不觉得能和何曜青扯到一起。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避无可避，难得乱了心神。

先前一起闲聊过的大爷大妈似乎也看到了他们，远远地打招呼，紧接着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何曜青五指陷在掌心里，眼里通红。往事在眼前的何强身上一幕幕重现。

他那时不过八岁，眼睁睁看着何强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那瘦弱的母亲身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喊人，喊来了一众亲戚，却都是看笑话一般的你一言我一语。

“男人嘛，谁不赌啊......”

“玩玩牌而已，输赢不都是常事......”

“是啊，哪个男人在家洗衣做饭的？这都是你女人的事你做掉就行了......”

何曜青记不太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何强砸在母亲身上的拳头越来越密集，有血流出来，染红了家里的白桌布。而后，又似乎是不得劲，他抱起何曜青就向着瘦弱的女人砸了过去。

他深深记得那时候的眩晕感，跟今日没什么不同，那是从心底生出的胆寒。

何强自从创业失败之后就染上了赌赢，做着一夜暴富的梦，这一次甚至还把何芯给输了出去，不过十几岁的姑娘，让她去嫁给何强一个四十多岁的牌友。

何曜青的母亲先是不同意，又哭又闹，被打了几次之后，竟然背着何强找那牌友要了钱说给何芯置办一些像样的嫁妆。

何曜青知道她变得不一样了，她给何芯买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和一个洋娃，给自己买了一个行李箱，给何曜青则买了一个大书包。

何芯小时候也有一个洋娃娃，是邻居一个外出打工的阿姨送的，因为是自己唯一的玩具，她非常珍惜。但是有一天，何曜青想要何芯陪自己去河边玩，但是何芯却只想给洋娃娃梳头就没去。何曜青那时候还小，觉得委屈就哭了。

这一幕正好被外出回来的母亲看到，当时何曜青和何芯都没反应过来，那洋娃娃就被母亲一把抢过去，他挥舞着菜刀砍了几下，娃娃头正好掉在何曜青和何芯眼前。

许是还不解气，她又找来了剪刀，将洋娃娃全身都剪破，棉絮飞得满屋子都是。

自此，何曜青和何芯都怕极了洋娃娃。

再后来，何曜青就再也不哭了，无论何芯叫他做什么，他都听话。

包括何芯主动提出要带他去河边玩，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何芯跟他说，跳下去之后他们还做姐弟，会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重逢。

他想象不出怎么样幸福的家庭里，何芯又告诉他说像隔壁的叔叔家一样。

那个送何芯洋娃娃的阿姨很温柔，那个阿姨家的叔叔也很和善，何曜青开始期待有这样的父母，想也不想就先跳了下去。

水淹没了他的身体，短暂的意识里他在等何芯，想一起去新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何芯，只听到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再醒来时他的周边围满了人，都在指责何芯没好好看孩子。

她新买的衣裳干净，不像何曜青满是污水。

何曜青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他不怪她。

那一晚回去之后，母亲似乎没注意到他俩的变幻，只是催促着何曜青换干净的衣裳，还把塞满东西的书包也一并塞给他。

何曜青知道巷子口有个叔叔拖着行李箱在等人，也知道是在等他妈妈。他见过那叔叔几次。

何曜青嘴上应着，转身拉着何芯跑到了后院里。

他问何芯：“姐，你还带我去新家吗？”

何芯只顾着哭，然后下了决心一般跟他说：“你跟妈妈走吧，去新家。”。

“这个新家没有你......”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母亲不可能带两个人走，很显然，何芯是被抛弃的那个。

何芯没说话，何曜青握着她的手，许久才小声说道：“你带我走吧，我跟你一起。”

那时，何芯已经认命了，但是年幼的何曜青又给了她生命中的另一种可能。

她那时十五岁，听隔壁的阿姨说过很多去打工的小姑娘也才十几岁，自己赚钱够花还能给家里打钱。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就做了决定，快速回到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又从床底下翻出了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几十块钱，带着何曜青就离开了家。

自此，就是20年。

因为喜欢邻居家的那阿姨，她几乎记住了她说的每一句话，也就是这点喜欢，让她找到了在城里打工的阿姨的住所。

阿姨心好，悄悄用了自己女儿的身份证，给她在酒店里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

靠着这份薪水，她将何曜青从小学养到大学毕业，后来又送出了国。

他们谁也没提过何强和远走的母亲，两人相依为命这些年就已经是幸福的新家了。四年前何曜青和叶慎的见面是他唯一知道何强消息的一次。

眼见着大爷大妈越走越近，叶荀终于开口，声音轻而坚定地说道：“找个地方聊聊吧，我这人娇气，站不得。”

何强立刻同意，他知道叶荀，除了电视上的大明星之外，还是叶慎的儿子。最重要的是，和何曜青关系非浅。

玉器店边上有个饭馆，内设有包厢，叶荀花巨款买下了人家提前定好的包厢位置，拉着何曜青走了进去。

何强紧随其后，还不忘叫服务员点了一桌菜。

三人就坐之后，叶荀也不卖关子，直接问何强：“你认识叶慎？”

何强愣了一下，但还是回道：“是啊，你爸那时候就喜欢跟我们赌，他运气好，总是赢钱。”

叶荀冷哼了一声，心中大概了然。

他就猜到是叶慎搞的鬼，想着，他拿出手机给郑方发了短信，让郑方给叶慎找点事情做。

“说吧，你想要什么？”叶荀懒得跟他周旋，只想快点带何曜青离开这里。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见我儿子我能要什么？”何强被猜中心思，有些难堪，但说出来的话却不见得不好意思，他说：“青青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找你找得多难，你姐那狼心狗肺的把你藏哪里去了？”

“好好说话，”叶荀加大了音量。“还想要钱的话给我好好说话。”

何强咂摸了一下嘴唇，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真的只想找回亲人，你妈妈不在了，你姐姐也是嫁人了，我就你一个亲人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

“能说重点吗？”叶荀不耐烦极了。

“爸爸不是要钱，爸爸欠的钱已经还了，爸爸现在只想跟你住在一起，好好弥补你，也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何强不知道是多厚的脸皮能说出这话，别说何曜青，叶荀自己都忍不住恶心。

“要钱可以，别的没有。”叶荀忍耐到了极点，摆出一副谈判的样子又说道，“叶慎可以放你出来，我也可以送你进去，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所以我劝你想好再说，只有一次机会了，好好说清楚......”

“小叶总，看在叶总的份上我尊你一声小叶总，但这是我的家事，你管不着吧？”何强急了，看着叶荀有些愤怒。

“我就管，”叶荀啧了一声，一副“你能帮我怎样”的态度。

“你......”何强怒道，“你简直没有道理。”说着，他又把话题转给何曜青，说，“青青，你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咱们父子俩好不容易见面，你让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什么？”

“他不是外人，”何曜青轻轻说了一句，而后又接着说道，“对我来说，你才是那个外人。”

“你说什么？”何强似乎也没想到何曜青会这么说，气得手冒青筋。

“我说你才是那个外人，我和我姐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何曜青揉着鼻梁，缓慢地说道，“这些年，也不是没给你钱，你拿着钱要怎么活是你自己的事，你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是你老子，你是我生出来的，我来找你给我养老有什么不对？”相较于何曜青的冷静，何强近乎是用吼出来的。

目的也随之而出，养老，多可笑！

“去养老院吧，”叶荀插话道，“要么你自己去，要么就我送你去。需要提醒你的是，我们年轻人的眼光跟你们不太一样，我送的可不是你想出来就出来的。”

何强虽有惧怕，但想着有叶慎撑腰，硬是挺直了腰杆，直面叶荀。

可惜，他的腰杆没直多久，就接到了叶慎助理的电话，让他滚远点。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叶荀冷笑一声，拉着何曜青就走。

何强病急乱投医，竟也去拉何曜青，手腕与手掌的接触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何曜青吓得全身都抖了几下。

何强愣在原地。

回来了回来了，要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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