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旧 第27章 第 27 章

不知谁装橘子的塑料袋破了，青色的橘子洒落在车厢里，不懂事地滚落在叶荀的脚边。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急着下车的人踩了一脚。

酸涩的汁水炸裂在眼前，像极了他无能为力的那青春几年，隔着人群，都觉得酸苦难耐。

那种酸意像是在心口潜伏多年般一朝来袭，猛如潮水袭喉，让他近乎呼吸不得。

好半响，他才注意到车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终于有个年长的大爷向车外兜售泡面的人借一杯热水。

听着那热水要收费，听着那讨价还价的稀碎声，叶荀拉着何曜青就从不让走的后门跳了出去。

导游是个不算年轻的姑娘，只觉得眼前闪过什么东西，没来得及想明白门怎么开的，就看到两个年轻人拐进了边上卖玉器的门店。

这是合作的店铺，提成高到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曜青被拉进玉器店里，脑子里还因为缺氧而嗡嗡作响。

“你......唔.......”他咬着嘴唇将踹气声咽回口腔里，一点一点地消磨掉，最后剩下涨红的脸，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荀。

叶荀修长的五指隔着何曜青的眼帘轻轻划过，最后小拇指落在他硬生生被逼出来的眼泪边上，轻轻划掉。

“你怎么......”叶荀看着那毫无防备的眼神，咬着牙小声道，“和以前还是一样爱哭......”。

何曜青张了张嘴，想反驳，口腔里都带着疾跑的热气，说不出话来。

冷不防将埋在口腔里消化的喘息声漏出两声，引得叶荀低声笑了起来。

“真好，”他说，“和从前一样就好。”

从前哪般好？

何曜青企图在记忆之中找出一些叶荀惦念着的好，满脑子的思绪乱串，冷不防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午间休息过后的短短十分钟里，叶荀是曾说过的“好”。

那时，他刚来这所学校实习，作为一个班主任助理，监督学生午休是他一天之中最主要的工作之一，同时也是他一天之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因为一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不服管教的学生，不是不好好午休就是和班里的同学偷摸着打闹玩耍，更有的是叶荀这类人，从午休开始的铃声响起到结束，从未出现在座位上。

学校督察组的老师几番巡视，忍无可忍又扣了三分。

班主任老师收到消息，见怪不怪让他去找。

这是何曜青来到这所学校之后，和任何一天一样寻常的一天。他深呼吸了几下，知道自己是找不到的，在校园里走走逛逛，想等到午休结束的时候，大概煎熬也就结束了。

不知不觉之中，他走到班级下方的的树木丛里，下面是空旷的水泥地，和他隔着窗户望着的是完全不一定的感觉。

很多时候，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丛，都会有一种是归处的错觉。他想如果跳下去，是先砸在大树枝叶之中，再被弹跳在小树顶上，等到几经轮回落地时，可能胳膊大腿都不一定会伤残。这种感觉让他痴迷，就像很多时候抬头望着天空的时候，会想从眼前搭座桥，直达对面那弯弯绕绕两个小时才能到的家，也像对未来的幻想中，一步顺一步功成名就的梦想，犹在眼前，眼里万里分不清。

现实是空旷坚硬的水泥地板，脚踩在上面会有回音作响，叫嚣着生活的残忍。

何曜青有些茫然，潜意识里险些分不清，砸下来的人是否能在树叶丛中弹跳，还是直接穿透枝叶砸在水泥地上。

午后的阳光耀眼刺目。何曜青不敢低着头，怕被水泥地上一圈又一圈斑驳的树影晕湿眼睛。

日子是苦的，遥不可及的梦想和炎热平凡的这么一天。

他向来有调解情绪的超能力，自我打气的理由也一直很坚定，他想要何芯能拥有好看的新衣服穿，他想要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如果可以，他还有些隐秘的虚荣心，他想带着何芯回到老家，让那些曾对他们嗤之以鼻的人看看他们今后的好日子。

自何芯带他离开之后，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原因也只有何芯。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他顺利完成学业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出国又是一笔他难以支付的债务。

所以，他想在学校里实习到毕业，然后争取留校，留校之后有一次国外为期两年的交流，他相信自己能利用好时间。一直以来，也都是如此。

这般想着，便又觉得以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

何曜青快速调节好情绪，不经意地抬眼，这才发现几米外的树丛中站着两个学生，他一眼就认得是自己班里的学生。

一个是午休必逃的叶荀，一个是从不逃课的学习委员叶岚。

何曜青看到叶荀面对着他坐在树干之上，双腿微微晃着，眼神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叶荀是在看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而叶岚则背对着自己面对叶荀站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不等何曜青走过去，叶荀的声音就清脆明白地传了过来，他说：“所以是你喜欢上了何老师？”。

这声音飘在空中，犹在耳边。

何曜青如临大敌，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是”叶岚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这午后的风里却像是烧了一把焦灼的火，烧得何曜青几乎是下意识地落荒而逃。

他这些年来一心只想着兼职赚钱，和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极少，这一届高二学生也是他相处过年龄差最小的人了。

第一次听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谈论喜欢，还是和自己相关，何曜青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在，不然更加难以收场。

对他和对叶岚，都是。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叶荀看着他的离去的方向幽幽说道：“怎么办呢？我也有点喜欢他呢！”。

那天的午休，班主任老师没有回过班级，何曜青在走廊里一遍又一遍地走着，思绪纷扰。

等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叶荀才迈着轻松的步伐三下作两下地回到教室。路过他身边时，他难得给了他一个眼神，近乎是走在他面前，仰着头问他：“老师，今天能不扣我分吗？”。

高二的叶荀还未完全长开，比何曜青低了半个头，他仰着头的时候，呼吸就在何曜青的唇边，温温热热地，有些黏糊。

何曜青不作他想，只看到不远处哭着跑进教室的叶岚。

他有些急，偏偏叶荀藏在两人之间的手指轻轻滴拽住了他的皮带。

“扣吗？”

何曜青听到自己皮带的卡扣轻轻地响了一下，也看到叶荀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自己，又问道：“扣不扣？”。

不知道是难堪还是着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何曜青就脱口而出：“不扣”。

“好吧，”叶荀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轻轻地将何曜青往墙边推了两步，只见卡扣轻轻又响了一下，何曜青的皮带稳稳地扣上了。

心有余悸的何曜青单手扶在腰间，思绪凌乱到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也不敢相信叶荀真的将他松开的皮带扣了回去。

几番检查之后，终于放下心的他才发现自己满脸发烫，羞辱难堪。

那十分钟过得漫长且煎熬，何曜青躲回办公室调节心绪。

却不想，叶荀来敲门。

办公室的老师皆是齐刷刷地看向门口，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叶荀主动来办公室，个个吃惊。

叶荀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规规矩矩地站在教室门口，可以说是轻声细语地问他：“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何曜青不敢相信这是从叶荀嘴里说出来的话，再三确认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叶荀似乎也不恼，带着些何曜青从未见过的腼腆笑容缓缓地走了进来。

何曜青清了清嗓子，听到自己问他：“有什么事吗?”。

“是的，”叶荀站在他面前，见他坐着又弯了弯腰，呼吸仍在何曜青唇边，不等何曜青反应过来，他又说道，“你真好。”。

“你真好”

这三个字成了何曜青多年来的噩梦，如今再被叶荀提起来，却是真如他嘴里那般的好了。

何曜青只觉得嘴里有些苦涩，嘲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挤了进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叶荀又一把将他拉走。

他还沉浸在往事里，没注意到那人是向着他而来的。

几番被拽着跑，何曜青本来就不太好的体质也算是撑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扒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叶荀向四周巡视了一圈，确认没人跟来之后，又关心起何曜青来，不成想，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又被何曜青一句话堵在了喉间。

他听到何曜青近乎是沙哑的声音问他：“如果我真的好，为什么没有好报呢？”

叶荀收不住情绪，错愕回头。

何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米开外，满是胜利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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