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本生 第10章 婚礼

希华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莲魂的言语，随即她轻轻道：“有一件事你说错了。现在还是白天的清晨。”

莲魂：“所以？”

“如果是要给海神娶亲，遵从习俗，该是黄昏送亲。所以，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用来准备。”

希华想，很足够了。

她正准备从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退出来，却看那鲶鱼乡长拍了拍手，便有属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从人群中走出，乡长便开始介绍起这个女孩。

据他所说，这个小女孩的父母因海难而亡，她孤苦伶仃再无亲人，于是她就是下一任的神女，将入神女庙接受供奉。

十年之后，待她成人，即可献祭。

被牵扯出来的小女孩脸有些脏，身上穿的倒还算整洁，神情略略有些呆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乡长看向自己的属下，眼神中带了些嫌弃，“屠多多，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她么，怎么弄的这么脏？”

“小孩子嘛，总是活泼不记事，她在我家呆了两个月，被我那皮猴子样的儿子带的，都成一个小皮猴了。”

屠多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随即擦了擦女孩脸上的灰，“来，囡囡，见过大人，向大人问好。”

把女孩扯到胖乡长面前，胖乡长端详了一下女孩的脸，用手拨弄了一下女孩的下巴，不屑地啧啧两声，“瞧这小眼睛大鼻头，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不像是什么美人胚子啊。”

屠多多立时点头哈腰起来，随即脸色一变，变得有些谄媚，“我也觉得，要不然就算了吧，她长的还蛮丑的，还像个猴子……”

随即他便悄悄地伸出手，在女孩后腰处的软肉上拧了一下，女孩受痛，看了一眼屠多多，又看一眼胖乡长，便大哭了起来，泪水立时倾泻，还不忘咬了一口胖乡长的虎口。

胖乡长的面容微微的扭曲了起来，人群中也发出几声轻微的嗤笑，他立时横眉冷对了起来，“谁？都是谁在笑？”

此时的屠多多已经把女孩从胖乡长的手上摘了下来，女孩便把头埋在他的衣服上，含糊委屈地唤了一声阿爹。

胖乡长也回过神来，看了看女孩，便嫌恶的擦了擦自己虎口上的口水，“现在就把她送到神女庙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他的双眼扫过人群，却在希华的身上微微定格，随即他招来小胡子属下，耳语了几句，那名小胡子便退下了。

随即胖鲶鱼朝着希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肥腻的笑。

他又笑起来，望向神轿里的神女，作揖一礼，“时候到了，神女也感到无趣了吧，是时候回神女庙准备上妆穿衣了。到下面，见到海神，别忘了替我们多多美言，毕竟，这十年来，我们待你不薄，你的吃喝嚼用，那一样不是村民省吃俭用供养出来的。”

他那小小的吊梢眼上挑了起来，周围围拢的人便五花八门的应和了起来。

“是啊，每一个月我都去神女庙诚心拜祭。”

“千万要替我们多多美言呀，我上个月可还捐了一批锦缎呢。”

轿子上的神女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从希华的身上扫过。

分明是同样的年龄，人群中的少女可以阳光烂漫的迎接明天，而自己却要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海底，任由鱼虾咬食自己的身体，一想到这样的未来，她便满怀颤栗，但是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自己的家人……

她又环顾一下四周，却并未看见自己的家人，相必是他们没有来。

她自苦一笑，压抑下自己胸膛处急速的心跳与颤栗，克制住自己的手不因为接下来的“婚礼”而颤抖，又想看一看刚才见到的白衣红裳的少女。

如果，自己是人群中的那个少女，而那个少女代替她坐上注定驶向死亡的婚筏，该有多好啊。

她失神了一瞬，又聚拢自己的精神想再见她一面，少女却再无踪迹。

她不由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如果她的家人不把她送到神女庙，说不定，自己也可以拥有那名少女一样的未来吧？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幻想与虚妄，从那一天起，自己便再没有选择的权利。

轿子起了，在微微的颠簸中，她感受到微风拂面，感受到花香氤氲，她几乎想从轿子上跳下去，远远的逃开这里，但是她并没有地方可以去。

她只能像具不会动的泥偶一样，被他们抬回神女庙，然后出嫁。

海神海神，海神出现在这里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没有人见过海神的形貌。

直到二十年前，一位在海边捡拾贝壳的少女无意被暴风雨带来的风浪卷走，又在次日奇迹生还，大家才更笃定海神岛传闻，祭祀的规格也更加庞大。

昏迷的女孩醒来的时候显得极其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从衣服内兜里翻出一只金色的海螺，说这是海神赠给她的礼物，她又很激动的说神的真身是一只雪色的蟾蜍，它驮着她参观了龙宫还把这枚海螺赠给她当做礼物。

如果她再想遇见它，便吹响这个海螺。

于是那个少女成为第四十八位神女。

那枚金色的海螺被永远的供奉在神女庙的案桌上，被人瞻仰。

十年前，她尚且还是孩子，便亲眼目睹那所谓的“海神婚礼”，眼睁睁的看着装点红绸与鲜花的神筏在不远处沉没，夕阳照洒在海面上，给海面渡上一层血色的霞光，铺陈了整个海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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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华已经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莲魂悄声道：“有人在跟踪你。”

希华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有人在跟踪她，她还知道那个跟踪她的人是谁，是那个胖乡长的手下小胡子。

希华便刻意朝偏僻处走去，很快便来到一个堆叠着种种杂物的小巷，她跨过一些木板稻草竹竿，往深处走去。

听见后面略显急迫的脚步声。

希华微微抿了抿自己的唇，神色带了些倾佩，却是谈起那个胖乡长，“我本以为他是愚钝蠢笨，尸位素餐之人，没想到他的能为竟是不低，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我还想到神女庙去啊，恐怕是不能了，他一定会加强戒备的。”

莲魂被希华噎了一下，随即古怪道：“有没有可能，不是这个缘故，没有人能这么明察秋毫吧，一眼就看出你想做坏事？”

希华却神情端肃，“现在不就有了么。”

她又补了一句，“眼睛小小的，却这么厉害。”

莲魂：“阿米豆腐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小可觉得，他大概是想吃你豆腐。”

此时，却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伸出来，径直拽住希华胳膊，便将她扯到一边的小巷子里，希华一惊，左手搭上伞柄，一抬眼，便撞进一双宝石纽扣眼里。

希华与少年都没有动，直到脚步声远走。

狗头少年一下子收回手，把两只手朝着希华摊开，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是我啊，我没有坏心，只是要帮你摆脱追踪。”

“没有想吃你豆腐的意思。”

希华把自己的手从伞柄上移开，哦了一声，“有人跟踪我，是胖乡长的属下，他或许是看清楚了我的谋算想阻止我，也或者是想吃我豆腐。”

希华看着狗头帽子，爱不释手地摸了一把，“你怎么突然不见又突然出现，神出鬼没的。”

狗头少年摊了摊自己的手掌，显得闲适又轻松，“当然是去打听情报，打听海神岛的情报，你想知道什么？”

希华一顿，道：“所有。”

这时，狗头少年隐藏于帽中的耳朵却微微一动，“他来了。”

那个小胡子明明往前面去了，现在又折返了么，他们藏身的这条小巷堆叠着许多杂物，其中便有一个编制成的大大藤筐，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钻了进去，又将竹筐反扣。

藤筐虽大，要挤下两个人却是比较勉强，两人只好互相贴近，扶住对方的肩膀，希华的脸颊甚至能蹭到柔软的狗头帽子，狗头少年甚至能闻见少女身上的馥郁而又清淡的莲香。

咚咚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他活着的这么多年，他从未与任何一个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自己也不应该与她有这样的接触。

不打算下船的自己为何下船，不打算多管闲事的自己又为什么去打听海神岛的事情，难道只是为她身上的香气么。

这惑人的香气，既让人想要靠近，也让人想要远离，既让人想要保护，也让人想要……伤害。

亦或者，自己靠近她，是为了解开她身上的秘密？

玉蝉靠近她为何会发烫，她那会说话的红伞又有什么来头，她孤身一人究竟要去往何方？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直到脚步声远去，狗头少年便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即一下子推开藤框，用手扇了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