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齐林山魂不守舍地走出小区。
两个小时前,蔡珍珍主动坦白了她和秦峰的事。
“我说过,我和秦峰不可能了……”她顿了顿,道:“这并不是我对自己的道德感、自控力有多么自信,而是因为……我经过比较,在他和你之间,明明白白地选择了你。所以,我才可以对自己的心意坚信不疑。”
此时他还没有明白蔡珍珍的意思,用迷惑的目光催促她继续说下去。蔡珍珍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道:
“清明假期,我带他回了老家。”
“什么?!”齐林山大惊失色,惊讶的程度不啻于听到蔡珍珍说要离开北京——这个女人不声不响地,究竟给他准备了多少戳心窝子的“惊喜”啊?!
“你先听我说完。”她沉声道,“很早之前我就答应过他,等开春了要带他去我们那儿玩,所以就趁着清明假期回去了一趟。”
齐林山根本不想听她扯这些破理由!此刻,他只觉自己头上疯狂长草,分分钟长出一片青青草原!如果眼睛可以喷火的话,面前的女人已经化作一堆焦炭了。
他嘴角抽搐着,半晌后说:“然后呢……”
“然后……”珍珍眼中闪过一道决然的光,道:
“我跟他模拟恋爱了。”
霎那间,齐林山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脸红脖子粗。蔡珍珍被他这副样子吓到,赶忙解释道: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但请你尊重并且理解!当时我和你只是床伴,模拟恋爱协议也结束了,我想我应该拥有和其他人模拟恋爱的自由。”
齐林山此刻头脑嗡嗡作响,胸口好似堵了一团水泥……他的天都塌了!
他根本不想听她狡辩,可她的话还是像幽灵般飘进耳朵:“也正是因为跟秦峰进行了模拟恋爱,有了对比,我才确定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对你的喜欢不是幻觉,也不是纯粹的生理**驱动,更不是因为我没有恋爱经验、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才喜欢上你……齐林山,我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你。”
齐林山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眶湿了——他是被生生气哭的!
白纸一样的蔡珍珍,他如珍如宝的女友……在自己为她痴狂,为她发起灵魂拷问、深刻反省自身的那段时间里,跟另一个男人恋爱了!
苍天啊!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加悲惨的男人吗?!
面对他的撕心裂肺,蔡珍珍不仅没有出言安慰,反倒理直气壮:“怎么,你谈过那么多段恋爱,床伴数都数不清,这些我都没介意。我只不过跟秦峰模拟恋爱了两天,你就受不了了?”
齐林山忘了自己是怎么完成自我开导、自我和解的。总之,这天晚上他怀着死灰般的心情,接受了“蔡珍珍跟秦峰模拟恋爱过两天”这一事实。并且,当她提出要回家的时候,他还开了车,亲自把她送到楼底下。临别前,他甚至还说了:“晚安,明天见。”
他觉得自己疯了,或者被下了什么蛊。明明恨得牙痒,却不敢多说一个字;明明气得肝疼,却要遵从她说的“换位思考”;他甚至想过要把蔡珍珍赶出家门,从此一刀两断,但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感到世界崩塌了……
齐林山,你的脊梁骨呢?!
这天晚上他又失眠了。一闭眼,就看见蔡珍珍和秦峰这样那样……
蔡珍珍说和秦峰“只是”牵手拥抱接吻,没干其它的,可他怎么验证她说的真伪?再说了,她跟秦峰接吻了啊!
她让那家伙入侵口腔,与他唇舌交缠、呼吸交织、唾液交换,她的身体从此沾染上他的气味!对,还有他的细菌——人类接吻10秒,口腔交换8000万细菌!这难道不恶心吗?!从今往后当他与蔡珍珍接吻时,就会与另一个男人交换细菌,这难道不膈应吗?!
齐林山越想越憋屈,起身直奔厨房,拿了瓶冰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第二天,他顶着泛青的眼圈来到公司,第一件事便是把何之洲叫进办公室。
“你跟蔡珍珍说什么了?”他神色不悦。
何之洲笑笑,道:“看来你都知道了,还想问什么呢?”
齐林山让她把向蔡珍珍透露过的信息复述了一遍,确认与昨晚蔡珍珍所说的一致:包括何之洲与他的关系,针对苏州事件的调查进度,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他问。
“是她主动问我。”何之洲道。
齐林山半信半疑,何之洲便解释道:“说来话长。我给了郑超一盒黑巧克力,郑超转手给了她,她便来问我。看起来,你们之间的信任度似乎出了一点问题……我若是不回答她,她早晚也会知晓真相,考虑到你们的关系,我认为开诚布公比继续隐瞒下去更好。”
齐林山皱眉:“看不出你还挺热心肠。”
“我只是喜欢看热闹。”何之洲淡淡一笑,“你们算是我的人类观察样本吧。”
齐林山不明就里,但也不打算追问——这个何之洲,看起来就不像省油的灯,与她走得过近,只怕风险大于收益。
把她打发走以后,他又把郑超叫进来算账,问他蔡珍珍是怎么知道《Fly me to the moon》都是他代为搜集的。郑超一脸懵:“我跟珍珍都没说起过这首歌呀!”
齐林山皱眉,问:“你是不是在哪儿放过这歌,被她听到了?”
郑超想了老半天,忽然睁大眼睛:“我发朋友圈了!”
齐林山点开他的朋友圈一看——果然,上周的一个深夜,郑超这小子不知道脑袋抽的什么风,把歌分享到朋友圈,还配文:“被无数人反复演绎的经典,这一版是我的最爱,因为她唱出了我想你的心情……”
啊呸!谁关心哪首歌是你的最爱!谁要看你肉麻兮兮的表白!齐林山气不打一出来,把他训了一通,警告他:“以后没事别乱发朋友圈!”
这一天,他存了心冷落蔡珍珍,不仅没有主动给她发消息,就连线下门店筹备项目组开会的时候,他都故意不拿正眼看她。
没错,他得让蔡珍珍知道:他可不是毫无底线的窝囊废!
他不找她,她便也不主动找她,以至于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都没有跟蔡珍珍说上半句话。这使他胸闷气短,半夜里辗转反侧,不知折腾到几点才睡着。
第二天依旧如此,蔡珍珍始终没有发来半条信息。尽管不愿承认,有一瞬间齐林山还是悲观地预感到:在与蔡珍珍的这场战争里,自己恐怕没有胜算。
临下班时,郑超进来问:“上次跟您提到的:五一去天津玩,您去吗?”
齐林山想也没想:“去个毛线!”
郑超面露喜色,准备开溜,他却叫住了他:
“都谁去?”
“就我和晓月,还有珍珍。”
“秦峰不去?”
“他要和家里人出去旅游,去不了。”
齐林山撇撇嘴,道:“算我一个。”
过了一会儿,齐林山正要下班,忽然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他还没来得及发话,郑超便闯了进来。
只见刚才还眉飞色舞的人此刻脸色刷白,眼泪汪汪,把齐林山吓了一跳。
“老板,我要请假!”郑超说着便抽噎起来,擦了擦眼泪才接着说道,“我爸突发心脏病住院了……情况危急,我得赶紧回去……”
“嗯,你赶紧回去。”齐林山眉头拧紧,“具体什么情况知道吗?”
郑超摇头:“刚送进急症室……电话里我妈也说不清楚,急死我了……”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行,你快走吧,别耽误了。”齐林山想了想,又道,“你问问老家医院那边的治疗方案,如果需要转到北京或者上海的医院,打电话给我。”
郑超这桩事,让齐林山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沉郁。他原本还盘算着下班后是否要找个由头,跟蔡珍珍搭上两句话,如此一来也没了那个心情,只想回家好好补个觉。
又过了一天,周四的晚上,他终于等来她的信息。
她言简意赅:“这周只剩下1天了。”
他气极:果然,若不是为了驱使他干活,蔡珍珍绝不会主动低头!
齐林山按下胸口的愤懑,答:“明天就能看到结果了。”
“去你的!”他骂骂咧咧地踹掉薄被。
不出意外地,今晚又失眠到下半夜。齐林山瞪着天花板,心想自从跟蔡珍珍重逢以后,自己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这段时间生的气、受的委屈,恐怕比前面十年的总和还多!一定是他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才被她这么折磨……
想到明天,他不禁忧心忡忡: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处置结果被蔡珍珍得知以后,恐怕她还得唧唧歪歪一大堆……他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第二天下午,齐林山结束饭局回到办公室,蔡珍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门一关,她便气势汹汹道:“苏州工厂的问题就是这样解决的?这是全部的处置方案,还是说有后续?”
齐林山感到太阳穴一跳一跳,抬手揉了揉,道:“你先坐下。”
“你要知道,为了争取这个结果,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辩解道,“虽然在一些细节上没有百分百符合咱俩的设想,但也大差不差,几个核心目的都达到了,不是吗?”
蔡珍珍眉头紧拧,道:“什么叫大差不差?根本就是面目全非好吗!”
齐林山一时不想说话,蔡珍珍噼里啪啦道:“第一,闵建龙只是被开除,并没有移送警方!第二,开除闵建龙的理由是:贪污受贿和私人生活不检点,没有半句话提到他对员工的性欺骗和性骚扰!第三……”
“停!”齐林山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别一口气说这么多行吗?跟放炮似的,我头都要炸了……咱俩一条一条捋,OK ?”
蔡珍珍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关于前两点,你有什么解释?”
齐林山叹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们的目的是要让闵建龙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也为工厂扫除这颗毒瘤,对吧?目的达到就行了,用什么理由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蔡珍珍反问,“我把你揍一顿,对外说是因为你欠钱不还,跟你是个性侵女人的禽兽,两者难道没有分别吗?”
“你讲道理就好好讲道理,拿我举例子是几个意思呢……”齐林山嘟嘟囔囔地说。
“你不要岔开话题。”蔡珍珍严肃地说,“我就问你,闵建龙为非作歹,你不替受害者揭露真相、曝光他的邪恶面目,反而替他掩盖事实,这难道符合公平正义吗?”
齐林山拧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闵建龙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世界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一是一,二是二。史书上那些个大事件,还有你从媒体看到的新闻报道,难道让你看到的真相都是真相吗?更何况,大到社会小到公司,都是一个多方博弈的系统,为了达成匡扶正义的目的,我们总得作出一些妥协,要流血,要牺牲,要作出不得已的退让……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呢?”
蔡珍珍深深地看着他,片刻后道:“齐林山,你让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