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紧咬着嘴唇,眼里闪过泪光,没有将那些话复述出来。
沉默中,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头顶上的一片天仿佛要塌下来。
下一刻,我感到全身无力,双腿瘫软,夭夭和兰惠一起扶起了我:“节哀顺变。”
但整条腿依旧又麻又软,胸口竟一时喘不过气来,两眼发黑,头昏脑胀:“阿翁在哪里?”
“在原先的院子里。”
听到这句话,我几乎是用跑的方式奔向祖父曾经的居所,定北轩。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化,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越来越近,脚步越发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
抬头望去,蓝天依旧。
我想现在祈求还来得及吗?
站在房外,手已经搭在门上,却没有推开的勇气。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不敢拨开蜘蛛吐丝织的网,怕看到里面出现熟悉的面庞,祖父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
可是,我想见祖父,哪怕只见一面。
我推开了那扇门。
对上父亲母亲抬头那双诧异的目光。
第一次,我掠过他们,径直走向祖父。
和想象中不一样,祖父躺在床上,嘴角含笑,面容和善,更像是睡着了。
我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摸上祖父的额头,没有一点温度,冰冰凉凉,寒意从指尖传到心底。
有一种信息在告诉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霎时间呆滞住,眼中光采暗淡,直直地看着,任凭泪水下流,再次如泥般瘫坐在地上,趴到床旁。
木槿等人门外的叫唤声传来。
脑袋才从嗡嗡作响的状态中走出。
母亲动作轻巧地走过来,一个拥抱将我整个包裹进怀中。
阵阵暖流通过她传到身体,驱散方才的凉寒,也让人终于忍不住“痕痕痕”的嚎啕大哭起来。
疼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无法缓解的疼。
哭到喘不上气,急促的呼吸声,颤抖的手,发麻的脚,胡乱地摆手安慰为我抚背疏气的人们。
“没事的,没事,缓一下,就是有点缓不过来了。”
“就一会儿就好了。”
“哭吧!哭出来好,别憋坏身子,有什么不适都要往外说。”母亲虽然不放心但还是放了手,和众人一同退去。
我大口喘着粗气,模糊的双眼,隔着一层雾努力地去看清祖父现在的模样。
再也不能睁开眼看我,不能笑,叫我的名字,任由着撒娇耍闹。
与祖父一起的时光,一桩桩一件件浮上脑海,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反而更加忍不住去回忆。
越发让人无法平静。
是祖父给了我名字,他曾说过,给我取个“悦”字,不是要取悦他人,为乐己而生,悦己者宁。
那时也不懂那么多,只觉得,这名字真好,让别人开心,自己也能天天开开心心的。
失去是一场噩梦。
大殓,小殓,再到葬礼。
厅堂内设灵堂,祖父的灵魂得安息处。
我着齐衰在祖父灵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原来人的一生,不过是书斗大的“奠”,高挂两侧的挽联,以及被概括的主要功绩和经历。
灵堂前的供桌上摆了诸多祭物,菜肴果品类,两旁香烛高烧,灵柩就置在供桌后方。
葬礼上,人来人往,客人们的情绪各异。
有的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有的则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似乎在用冷静来掩饰内心的悲痛。
还有的人似乎忘记了场合,与好友谈笑风生,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悲伤。
对于这些,我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楚如榆的到来,对我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和其他客人一样,先是走到我父母跟前,表达了哀悼之情,然后按照礼节,向祖父的灵位行礼。
他走到我身旁,作揖致意:“林老于我有知遇之恩,我该来送送。”他的话语简洁而真诚,没有过多的修饰。
我回以礼貌的微笑,就像对待其他来客一样,然后扭头对身后的茉莉说话,声音带着沙哑:“别愣着,快带将军去宴席就坐。”
茉莉走上前去引路,但楚如榆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不必了,有公务走不开。”他朝我笑笑,语气平静:“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我已拜过将军,先行告别。”说完,他身边的侍卫上前,将一个木盒放到茉莉手中。
茉莉看向我,我点头让她收下木盒,然后行礼送别:“楚将军慢走。”
楚如榆只是直撇一眼,朝我点头,然后带着人转身离开,一如来时的平静和从容。
没有来过一样。
经过几日的轮番守灵,终于到了除苇障的日子。
各种繁琐的礼仪,让人身心俱疲。我看着在场的亲朋,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于是我便劝说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夜幕降临,明天就是祖父下葬的日子。
待宾客的场所已经设在大门外的右侧,面向南方,一切出殡前的准备都已经就绪。
灵堂内,供桌上燃着一盏油灯,这是“长明灯”,需要时时加油,以确保它不会熄灭。按照传统,这盏灯象征着逝者灵魂的不灭,因此必须小心守护。
突然,一阵“喵喵”的猫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守灵有许多忌讳,其中之一就是不能有猫这样的动物出现,因为据说它们会带走死者的魂魄。
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些迷信的说法,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时,我还是会采取谨慎的态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连忙让茉莉出去驱赶。
茉莉离开后,灵堂内的人不多,我身边只剩下木槿。木槿显得有些恐慌,外面的风声呼呼作响,灵堂内白色蜡烛的光影摇曳,黑白色的灵堂在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我再次握住木槿的手,这回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们有人侯着,听到动静就立刻进来了。
没过一会儿,茉莉也回来了,她的面色有些怪异:“奇怪!奴婢刚出去,猫叫就停了。四周都检查过了,也没有发现猫,但明明就听见了猫叫。”
我安慰茉莉,告诉她可能是她听错了,或者是外面的风声造成的错觉。尽管如此,我还是让茉莉再去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茉莉领命而去,我则继续守在灵堂前。
夜深了,灵堂内的烛光依旧明亮,长明灯的光芒似乎在告诉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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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