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会在树旁边 第4章 04

Chapter 4

夜色在白炽灯的打扰下不再浓郁，班级外仍是喧哗的声音，气氛并不旖旎，可李予脸却红了。

温之槿没注意到李予的变化，她找到了风扇的开关，起身走了过去，可拧了半天都关不上，她有些纠结该不该求助她的同桌。

她不是个社恐的人，但总觉得旁边这人看上去不太好说话，并且好像是那种会因为别人打扰了他的做题思路而生气的人。

而第一排的李予，事实上并没有他的后脑勺看上去那么认真。他的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看上去专注得不得了，实则心早已跟着风扇一起不停响动着了。

他留意着头顶的风扇，发现它由中档变成了高档，风速越来越快，嗡鸣声也越来越大。

她不会关。

得出这个结论的李予，很不厚道地有点开心，他安静等着，感受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会关这个风扇吗？”

等到了。

黑色0.5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多余的一横，他声音很低：“会。”

温之槿“哦”一声，弯了弯腰，“那你帮我关一下呗？谢谢。”

李予不敢再看她，应了一声，朝开关处走去。没几秒，风扇停了，班级也逐渐安静下来。

李予倒忽然局促了起来。

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有些发慌。

温之槿回头看他一眼，再度道声谢，又看起书来。

李予没走回去，怕离得太近让她看出他的慌张。他站在教室最后空处，对着教室最前排的温之槿问：“你不去搬书吗？”

可温之槿带着耳机，没听见他的话。

李予不得不走近，又问了一遍。温之槿其实还是没有听见，只不过见余光里站了个人半天没反应，她疑惑起来，侧过头看他。

李予于是又问了第三遍：“你不去搬书吗？”

温之槿在他嘴型变化的那一刻就摘掉了一边的耳机，所以听见了他的问题。

她微微向他歪了歪头，不太理解，“搬书？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温之槿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头倏地向后转。

班级里空无一人。

她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问道：“要自己去搬？”

李予明白她的疑惑，点点头，“对，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去拿。”

温之槿停顿了几秒，翻了一个白眼，一边站起身一边摘掉另一边的耳机，把它放进耳机盒里，叹出一口气：“行吧。”

没有人提出请求，像是默认一般，两人一道下楼去领书。

楼道是声控灯，三楼也因为一楼的吵闹而亮着灯，灯火通明。两人很快来到一楼，队长长的一列，从这边楼梯口排到那边楼梯口，像一条游行的蛇。

温之槿下来之前摘了眼镜，压根看不清队排到了哪里，她迷茫地张望着，表情惘然。李予倒是看到了队列的末尾，可他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直接走过去？怕她没反应过来跟不上。

跟她说？这么吵，除非凑在她耳朵旁，否则她根本听不清。

拉她过去？那更不可能了。

后来想想，他当时真是太可笑了，竟然能为了这么点事纠结成这样。可又转念一想，其实没什么好责怪自己的，他当时就是这样惶恐地喜欢着她啊。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旁边巡逻的老师走过来，嗓门很大地冲他们俩喊：“站那干什么呢？队在那边！排队去！看到了没？栏杆那！”

温之槿朝老师点点头，“哦”了一声，下意识就拉着李予的胳膊走过去。李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任她牵引着他走过去。

排好队，温之槿就自然地松了手，也没注意李予。她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把手机带下来了，她最讨厌排队，这破队人山人海的，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他们站在栏杆旁边，栏杆外是一方小花园，虽然天已黑，但华彩的花却又有另一番韵味，沾染着浓墨的黑。

温之槿也被这风景吸引，手搭在栏杆上静静看着，不再那么躁了。

有风吹来，扰动她的发丝，花香在她的脸上作乱，背后的马尾被扬起一个角度，轻柔飞舞着。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失了颜色、失了光，唯有她，绚烂着，闪耀着。

她的侧脸在李予的眼里定了格，像永久性网络卡顿，一动不动。

他靠着后面冰冷的白色瓷砖，却始终无法平定自己的心跳。

这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后来很多次，再回忆起那天，他才发现，原来第一次见面那天，竟是他们唯一一次那样和平相处。

也没有想过，他就那样稀里糊涂懵懵懂懂地喜欢了她这么多年。

温之槿讨厌他，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从小到大一直是第一，但现在，她的第一被李予抢了，她只能屈居第二。

但在这一点上，李予其实看得要比她清楚。

他考第一，无可厚非，在学习上是有那么点天赋的，但更多的还是，他很努力、很刻苦，他的生活里几乎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的事。而与他这个勤奋型选手不同，温之槿则是完完全全的天赋型。

她就是那种别人在学，她在玩，别人在玩，她更在玩，但只要稍微学那么一点，就能考出非常优异、让别人望尘莫及的成绩。

所以他们俩其实完全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但温之槿就是觉得自己被李予比下去了。

所以她讨厌他。

*

“之槿，之槿！到你了！”

因为是按照顺序来的，所以大家都知道接下来轮到温之槿，于是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温之槿神色稍稍有点不自然，绕过高欣圆，往讲台上走。结果鬼能懂为什么要把楼梯弄得那么高啊，瓷砖还是一个颜色……

预料之中的摔倒与疼痛没有到来，李予稳稳扶住了她。

今天进教室的时候，李予就有预感这个台阶会是个坎，她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所以他特地赶在她上来前往这边挪了挪。

但凡这件事发生在昨天，温之槿就不会那么尴尬，可偏偏要发生在她认出眼前这个人之后。她“谢谢”也忘了说，连忙站直，三言两语地就结束了自我介绍。

温之槿是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在卿大的中文系看到李予，倒不是因为觉得李予考不上，相反，当时宛中的年级第一一直被李予卡得死死的，温之槿怎么争也争不过。

只是很无语，李予那么一个榆木脑袋，那么不解风情的人，怎么会选中文系？！

她记得他擅长的科目不是文科类的啊……

去年高考失利，温之槿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聚会也不参加，手机也不看的。但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传闻，知道李予考得特别好，校长和市长亲自去他家送花和录取通知书的那种。

好像还是状元吧？那怎么会跑来卿大？看不上清北复交？

思来想去，温之槿又开始神经质了，她觉得李予在报复她！

看啊，你那么想考的中文系，我轻而易举就考上了。

可是她何德何能啊？高考志愿又不是件小事，怎么可能因为报复她就轻易决定了呢？

温之槿扭过头，不打算再想。

窗外是教职工住宿，几户人家零零散散晒着衣服，门窗都紧闭着，空调外机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夏日，漫长而无解。

冗长的自我介绍终于结束，李予也没学别的班级的班助一样摆谱，唧唧歪歪说一大堆，给自己长威风，只叮嘱他们好好休息准备后头的军训，然后就结束了班会。

温之槿磨磨蹭蹭半天没动身，汪歆和陈选然以为她是因为刚刚那一摔有点不好意思了，想等人走完再走，于是也继续坐着陪她一起等。高欣圆看三人都坐着，也没动。

班级里的人很快走完，就剩她们这个角落。李予在讲台上收拾刚刚用来投影的电脑和数据线，除了刚散会时看了一眼温之槿，后面再没有什么动作。

温之槿微微侧过头，声音不大不小：“你们先回去吧，我找班助有点事。”

汪歆和陈选然对视了一眼，也没多问，点点头，和高欣圆一起先出去了。

李予原本都要提东西走人了，但却突然听到她这么一句话，脚步愣在原地。

找他有事？该不会是认出他了吧……

很奇怪，这种心情很奇怪，和那个晚上一样奇怪。

他说不清如果她认出来他，他是开心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

事实上，也就毕业才一年而已，谈不上什么“认”不“认”，但在李予的认知里，温之槿是不记得他的，因为她真的和他没什么瓜葛。

温之槿移开椅子，往讲台上走去。她穿的普普通通平底鞋，但不知道为什么，踩在这地上，却凭空有些响。

李予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不知道该忙些什么，眼神错乱地瞎看手机，划来划去。

视线里，她镶着钻的手指轻轻搭在讲台边缘，站上了讲台。

李予没法再装，扭头看她，“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