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予 第9章 第九章

明早，江野在位上坐着，旁边赵鹏飞跟他搭腔江野也不理，偶尔应两声。

陈述看了眼江野，这人也看了眼他，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又移开目光。

江野的目光停下陈述拿着一袋药的手里。

“述哥你生病了？”蒋函问：“我说呢，你这身上的怨气比鬼都重。”

“没。”陈述把药塞桌兜里，坐回位上。

大课间，又组织学生下楼跑操，江野正想起身，陈述扔过来一袋药。

“我良心发现了，过意不去。”

这话江野听了也明白了。

“不用。”江野说。

“拿着。”陈述说，他看向江野：“你能跑吗？”

“能。”

江野站起身，他腿还疼着，王虎那群人逮到他就往狠了打，但是话都说了，不跑又显得自己矫情，顶多是再等几天才能好。

陈述拿过江野手里的红马甲，后面还写着高二六班，从马甲的兜里拿出口哨，擦了擦说：“别跑了，给你请假了。”

“你……操，你这是什么？”江野问：“给我，我又不是废了。”

“你敢说你跑下来废不了？歇会儿吧，没见过你上赶着跑操的。”陈述一边套红马甲一边往外走，而后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你那件衣服，我给洗了，在我包里，你拿吧。”

江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出门，没动，过了一会儿站起来把他包打开，拿出来衣服，回到位上。

他把裤腿撩起来，晾晾风，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划伤了好长一道口子，江野晾着腿，望向陈述那个空位儿。

他昨天是气上头了，这么一想，陈述那性子，估计着也干不出来这种缺德事儿，他要是看不惯早就冲过来教训了，相处这么多天，他应该早就看明白陈述是什么样的人。

江野闭着眼，想起昨天陈述留下来的那句话。

我是什么样的人？

江野一笑，其实他才是最没资格评判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的人。

你还是信了。

是，我是信了。

换你，你应该也会信吧。

当晚，一个昏暗的巷子口，陈述把书包猛地砸向一矮个儿，趁那个矮个儿没反应过来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说：“谁告诉的王虎，是我报的信儿。”

矮个儿想还手，陈述见状拿起地上一根棍子，戳着他后面的墙问：“你是想试试老子装三张卷子的书包打人疼还是这个打人疼啊？”

“说话，信不信我今晚让你走不出这巷子。”

矮个儿咳嗽了好几声，他指着陈述，面目狰狞，说：“你妈的陈述，你阴我？等我告诉虎哥你就完了！”

“不说是吧？”陈述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摁在墙上，又连着踹了几脚，“说不说？”

矮个儿被打的全身疼，嘴里乌拉乌拉的全然没有刚才的那股狠劲儿。

“是…是一个人，给了我钱，让我这么说的。”矮个子连忙开口。

陈述松开他：“什么人？”

“这这这，这不能说啊。”矮个连忙摇头。

“让你说你就说。”

“你们学校的…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哥，你饶了我吧。”

陈述见问不出来什么，烦躁地骂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

“我喊人来接你了，好好想想那男的是谁，回头告诉我，让我查出来，等着我再找你。”陈述拾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见拍不干净，啧了一声，直接挎上走出了巷子。

陈述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树了什么敌？

他跟江野的关系一直有些尴尬，这几天在学校相处着也尴尬，见江野的腿走着还是有点瘸，陈述又买了点活络胫骨的药往他桌兜里放。

即使这件事自己没什么错，但陈述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晚上放学，陈述收拾了书包，最后一个关灯走，他骑着车等红灯，突然想起数学卷子忘了带回家，又倒回去拿卷子，就在那个路口，碰见了江野，还有一群人，那群人估计是王虎的小弟，陈述虽然看着不眼熟但是还能猜出来七八分。

他正想走不去掺和江野和别人的事儿，就被江野喊着了。

江野隔了群人，看见他站在路灯下，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冲他扬了下头：“同学，帮个忙。”

陈述犹豫了一会儿，估计江野压根儿没认出来他，走上前去。

伴随着陈述愈走愈近，江野才看出来是他，两人就这么愣了一会儿，直到陈述主动伸出手，要接江野的书包，江野才把书包扔给他，又把校服拉开脱了扔给陈述。

陈述接过，掂量了一下书包：“你包里什么都不装啊？”

“装啥？作业吗，你站旁边。”江野笑了，扔完那堆负担，他一个人往前走，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长，陈述有些急，他怎么能让江野一个人过去，他看了眼手里的校服往包里一塞，跑过去。

两人并排站着，一光头先是瞥了眼江野而后看见陈述开口说：“哟，还搬来救兵了。”

“陈述，你小子能耐啊，装什么呢你不也看不惯江野。”光头知道他跟江野关系不合。

陈述看了眼江野，见他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也懒得解释：“但老子更看不惯你。”

陈述从小就混，没人不知道他不混，小时候就带着一群人“打打杀杀”的，虽然在现在看起来特中二，但在那个时候，可是威风极了。

比他大不少的人都得喊他声哥。

陈述拽着一个人的领子就是一拳，那个人甩了甩头，还没清醒过来，陈述又是一拳，然后一脚踹他大腿上，直接给那人打趴下，他瞥了眼江野，江野打的很利落，不拖泥带水，这人不仅顶嘴在行，打架也不错。

虽然夸打架没什么好自豪的。

那群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的不得了，这个被打趴下了另一个又贴上来。

“陈述！”江野突然喊了他一声，陈述一扭头就没有防备的就被江野一脚踹在地上，头直接磕着墙上，额头上火辣辣一阵疼。

“靠，你有病啊！我跟你一队的还是他们跟你一队的！”陈述吼道。

“板砖都快拍你头上了！不踢你踢谁！”江野也冲他吼道。

“操你大爷的！你踢他啊！你踢我干吗！”

“我他妈能隔着你踢他啊！”

两人脾气都上来了，冲着对方一顿骂，但是也没朝对方动手，反而下手更狠了。

将近半个小时才解决完这帮杂碎，陈述按着一个人揍了几下，看他倒地没起来，起身一脚猛地踹在江野大腿上。

江野没有防备，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撞在了墙上，有些疼，但是没反击，估计是为了还陈述那一下。

“你这人，还他妈真挺计较。”江野拍了拍校服裤子。

“是，我计较的不行。本来一点伤也没有，硬是给你踹出来了。”陈述摸了摸额头，感觉有点肿，还往外渗血。

江野也觉得那一脚踹的有些重，但当时实在没办法，不踹陈述后果肯定更严重，他凑过去伸手想看看陈述的情况，被他一手挡开。

江野啧了一声：“金贵。”

“我就是，你不服着吧。”陈述撩了下刘海，刘海向上翻起，防止碰着自己的伤口，看起来有些好笑。

两人沉默着四目相对，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突然都笑了，笑声爽朗清脆回荡在这个巷子里。

“你不是好学生吗？还会打架啊？”江野调侃他一句。

“你看着我像好学生吗？”陈述挑眉。

江野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真不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应该是那种挑刺儿的。”

“我挑？我长得还不够亲和啊？”陈述诧异。

“嗯，不过刺儿的挺帅的。”江野说。

陈述听了这话，心里那股子气也散了，人就是好哄，给个甜枣就哄好了。

“其实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是咋想的吗？”陈述说。

“咋想的？”

“我想，他妈的长得这么帅。”

江野哈哈哈的笑起来，两人推着车往前走，这条路本来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俩愣是走了十来分钟。

“刚开学，你说我钓别人，从哪儿听的？”陈述问。

“说你计较吧，还记着呢。”江野说，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说：“你出名儿呗，出名都出到二十三中来了，我们学校的女生成天对着张模糊的照片犯花痴，我当时还在想，哪能这么帅，这么一看，还真是。”

“学校里都这么传，我来一中一看见座位表上那名儿我想，这么熟悉，顺口一问，谁知道你在班里啊？不好意思啊，那时候……”江野话没说完。

“没事，我也有错，二十三中挺好的其实，不应该那么说你的。”

“那没事儿，都这样说，”江野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里面也不全是像我一样的人，你看林静就不像我是吧，反倒是像林静这样的挺多的。”

“像你这样的？你指什么？”陈述问。

“还指什么，就像他们说的，混子呗。”江野笑了起来，他说的坦然，好想已经接受了自己这样的定位，但是陈述听了很不是滋味。

“其实，我一直觉得……学霸就是那种成绩好，哪哪儿都好的人，我没说你的意思啊，就是感觉学霸打起架来没那么猛吧。”

“谁给你说的？”陈述问道。

江野顿了一下：“我爸给我说的，他说，我这辈子也沾不上学霸的边儿，但是我觉得，我跟你还挺像。”

陈述忽然觉得心不可抑制地跳动了一下：“你爸骗死你。”

江野笑了两声，没说话，半响来了句：“嗯，他是在骗我。”

俩人之间又沉默了，不做声的走了几步，陈述道：“你惹上人了吧？三天两头的堵你？”

“不知道，应该是惹上了。”

陈述看了眼江野满不在乎那样儿道：“想你也不怕他们。”

“我是不怕。”

“这次咱俩打那伙人打的有点狠，估计还得找你事儿，要我说，王，咳，这种人都阴的很，什么下三滥的招都能使出来，今个堵你，明儿就能再挑你刺，干脆你就让乖乖打一顿，也别还手，他打够了就清了，挨顿打换个安稳日子，赚了。”

“好。”江野答应着。

“就知道你嘴上会这么说，我说真的啊，乖乖让他打一顿，他看你是个学生不敢乱来的，你记住没！”

“你对我这么上心啊。”江野笑道。

“丫不对你上心对谁上心，没你了谁整天变着法子气我。”陈述踹了他一脚道：“懒得跟你说，都快十一点了，你赶紧回去吧，跑麻溜点。”

陈述刚想走就听见江野在后面说道：“刚开学那天骂你，我给你道歉。还有打篮球那次，我不知道你朋友伤的挺严重的，对不起。”

“我一直感觉我跟你这人就处不来，说不上来哪儿处不来，脾气都一样，但是就是不合，我没想过你能替我跑操，也没想过你会回来，说实话，之前，我是挺看不惯你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其实你人不错。”

陈述笑了笑道：“你知道学霸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什么吗？是知错就改，你这样勉强也算入门了。”

江野也笑了，路灯下，陈述看着他的眼睛，路灯很亮，比之前那段暗不暗明不明的好太多了，可以让陈述清楚的看见江野脸上的表情。

路口走到尽头，江野停下说了句：“今天这事，谢了。”

陈述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耸了耸肩，：“没事儿，我看不顺眼那傻逼也很久了，早收拾晚收拾都一样。”

“那天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是该自己去看的。”江野从校服兜里掏出来两张创可贴。

“嗯，”陈述接过创可贴，“所以，你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混子，也是我自己去看的，你不是，从来都不是。”陈述说，他就着这点光一看，还是粉色的，估计也不是江野的。

“你这人还挺……女朋友送的，给我啊？”陈述笑了，把包扔给江野说：“走了。”

江野接过，掂了掂：“你装什么了，还变沉了。”

“校服——”陈述走了半截听见他的话：“看把你累的大少爷。”

陈述回了家，收拾收拾已经十一点多了，看了眼时间想写会儿数学卷子，拉开书包一看。

靠。

卷子呢？

靠。

扔错书包了。

陈述看着江野的书包，顿时觉得无奈，这小子书包里还真的啥也没装啊，他把校服拿出来，听见声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陈述拿起一看，是他的学生证。

学生证的外壳没了，就剩张照片，还有点起皮儿，估计是在水里泡的了，左边是陈述的照片，穿着夏季校服，右边是姓名班级。

陈述之前说那张照片可惜了，拍的还挺帅。

学校校服领子是蓝色的衬着陈述很白，陈述看着这张照片，他有些忘了，当初是咋想的笑得这么开心。

那天是周五吗？

陈述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来，把照片攥手里，过了一会儿又放了进去。

这张照片就放在江野的书包里，跟一两张卷子放在一块儿。

还挺显眼的。

明早，陈述进班把书包扔给江野，江野还在发愣。

“给我干啥？”

“眼瞎？”

江野接过书包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说呢，沉了不少。”

他把陈述的书包拿出来说：“给，我没碰啊。”

陈述有些不自在，甚至有点心虚：“我也没碰。”

“我知道，我连笔都没带。”江野把书包往桌兜里一塞。

陈述心里犯嘀咕，江野拿着我的学生证干吗？

他…

他拿着我的学生证干吗？

学生证能干吗啊？

迟到了说，我是高二六班陈述？

他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想，但是人就是这样，于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米饭还在想。

“啊，述哥，你咋不吃啊？日，咱学校姨这么亲你，肉全盛你碗里了。”徐阳愤愤不平，见陈述在发呆，偷偷的夹了一块红烧肉给自己。

本以为下一秒陈述就得“你妈的，给老子还回来”结果，陈述居然没反应。

陈述啧了一声。

徐阳叹了口气，果真还是得把红烧肉还回去。

结果陈述把自己的碗往徐阳那儿推了推：“你吃我的，我问你个事啊，你好好说。”

“成。”徐阳庄重且严肃的说。

“要是有一个人，他留着你的照片是想干啥啊？”

“这得看啥情况了？他把你照片放那儿啊？”徐阳一边吃一边说。

“放书包里，你先给我分析完再吃！”陈述说。

“我靠，随身带啊？那肯定是喜欢你。”徐阳撇了撇嘴。

“喜欢我？”陈述重复了一遍：“排除喜欢我，还有别的情况呢？”

“还能有啥情况啊？你，就你，初中喜欢那个恬静，你给人照片放哪儿啊？”

“放书包里了。”

“我靠，那这还不明显？”徐阳说。

“不不不，那要是个男的呢？”陈述继续问。

“男的？”

“男的！”陈述说。

“哦——你看那个男的跟咱们学校三班那个，就那个，像吗？”

“咱学校三班那个？不像，我说那个是纯爷们儿。”

“我知道了！指定是看你不顺眼！”

“看我不顺眼？”陈述说，这倒是有可能。

“那他留我照片干啥啊。”

“估计是想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骂骂你吧……电视剧里不都这样。”徐阳不知不觉已经把陈述的那份给吃完了。

是，陈述总结出来了。

江野是他妈的想找我打架？

日。

从什么时候开始记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