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恩慈:“画可以乱画,话不能乱说。”
一连三个同音字,搅得柯龄眉头又皱。他的中文不好,追聂星柔前中文更差,这听说能力还是最近恶补起来的。
哪知蒋恩慈又用英文翻译了这句话,但在称谓上面,他用了个有点调侃的词语。
Rabbit junk(小兔崽子)。
柯龄最恨别人拿他的年龄说事,他就是因为年纪问题被聂星柔拒绝的。
原本灿烂的笑脸阴霾了一瞬,然后看向台下:“还有人想问我和星星的事情吗?”
柯龄歪了下脑袋,略显无辜。
蒋恩慈笑了笑,“一个画家,还要把自己和策展人绑定,听起来有点荒唐。”
礼貌克制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他端坐在那里,眼神直刺柯龄。奚落的视线一转,落在聂星柔身上时,眉头一挑,又变得耐人寻味。
聂星柔被夹在两人中间,很是无语。她接过话筒,结束这场闹剧——
“我和柯龄是朋友,也是同事。至于其他关系,还有待发展。大家想知道的话,也可以关注柯龄的IG,毕竟他住在网上。我会要他好好学中文,也会敦促他开通其他社交平台的。”聂星柔说。
声音温柔,话语妥帖,一下就把场面给圆了回来。她又和校方的主持人继续推进流程,半分眼神都没有看向蒋恩慈。
更没有看到他直接把沙发扶手上的PU皮整个儿掀开了,撕出了里面的黄色海绵。
他心里的火根本压不住,什么东西?还有待发展,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趁着问答还没结束的空档,蒋恩慈给胡浩辉发了消息。
【蒋恩慈:把聂星柔叫走,别让柯龄跟着。】
*
座谈会圆满结束,校方留下聂星柔的联系方式,想要和她再推进一场关于柯龄的讲座。她回望柯龄一眼,男人似有觉察。他好像一只金毛猎犬,就那么不管不顾挤过来,将手臂虚虚拢在她的腰上,神情桀骜。
结果刚放上去没多久,他的手就被拨开了。站在一旁的蒋恩慈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小动作,就那么轻轻一推,便把柯龄整个人推到了旁边。
蒋恩慈抬着下巴示意:“那边,你的粉丝在等你。”
胳膊肘一拐,柯龄被推到了人堆里。柯龄还想回头,但他被那群人完完全全挡在了里面,什么也看不到。接着,聂星柔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后表情微变了变,和校方告辞后准备找施爱捎她一程,哪知施爱有事不在。
聂星柔刚点开叫车软件,手上便空了。蒋恩慈将她的手机捏在手里,“有事要走?”
她点头。
“送你?”蒋恩慈说。
聂星柔想说不用,哪知蒋恩慈拿着她的手机转身就走,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没了手机寸步难行,聂星柔只能追着蒋恩慈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了阶梯教室。刚走出门,聂星柔就被人叫住:“我靠,我在台下看了半天。聂星柔,真的是你?”
聂星柔抬眼,面前站着的是何斌和他的女友。何斌一脸不可置信,而他的女友却满脸雀跃:“聂小姐,你和他真的是小学同学啊?”
聂星柔还没说话,腰上落下一道力。一直走在前面的蒋恩慈折了回来,一把揽住她:“跟在后面都能走丢。”
说着,又去拉她的手。聂星柔猝不及防,被那只微凉的手握住。
何斌的眼睛瞪得更大。
“蒋……小蒋总?”何斌有点结巴。
蒋恩慈没空看何斌,径直带着她离开了。聂星柔被塞上车的时候,还看到了不远处的程琛。他一脚踹在座谈会的宣传板上,被学生会的学生看到,他忙不迭往前跑,结果慌不择路,摔进了一片自行车里,巨响弥漫,每个人都在看他。
聂星柔多少没忍住,笑出声。
时隔三年,程琛依旧是个喜剧人。
蒋恩慈转眼看她:“笑什么?”
聂星柔收起笑容:“麻烦你送我是中官路57号,然后,手机还给我。”
蒋恩慈乜她一眼,口吻不善:“你当我是司机?”
聂星柔很是无语。上车也是他把她拖上来的,拖上来之后又反问这种问题,这人还真是从来都不改改性子。
她解了安全带,欲推门下车。哪知车门落了锁,她打不开。此时蒋恩慈单手抹动方向盘,车头一转,他的侧面被一缕阳光抚摸,白金色的头发变得几乎透明,那半张脸线条分明,真的像太阳神阿波罗的雕像,那种凝白的大理石质感让聂星柔想到两人的初见。
她呆了一瞬,很快找回神智。聂星柔安静地看着前路,也没再提拿回手机的事情。
蒋恩慈开车又稳又快,即便是高峰时期,他也能在车道中自由穿梭,很快便抵达了中官路。
到地方后,聂星柔听到车锁咔哒一响,她再开车门,毫无阻碍。
她下车,蒋恩慈把手机递过来。他的右手指尖掠过她的手背,微凉的温度让人觉得熟悉到战栗。她很快收回手,手机没捏稳,掉在车座上。
聂星柔伸手去捡,蒋恩慈也去捡。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她的掌心被他的手指按住,想缩回来都困难。
然后她听到他说:“聂星柔,第三次了。”
“什么?”聂星柔不解。
蒋恩慈掀起眼皮看她,虽然处于下方,可他的眼神有种势在必得的迫人感。
他笑了笑,幽深的眼底透出一抹惊人的神采:“老子不告诉你。”
“……”
聂星柔深吸一口气,将喉头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换了一句。
她说:“你记得你有未婚妻就行。”
蒋恩慈的手松了,她拿起手机转身去了不远处了吉运大厦。光线让玻璃外墙闪闪发光,耀眼得有点睁不开眼。
她知道,这间大厦也是盛林集团的产业之一。聂星柔多次想要把1438的总公司搬出来,但胡浩辉却说,他出面的话租金有减免,何必为了刻意的分割和钱过不去。再说了,他也可以代劳一切中官路的业务,她不想回来也可以。
可聂星柔还是回来了几次,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里,她一次都没遇到过蒋恩慈。
那时,她才意识到,人间并不是样样都公平。再努力,也有够不着的距离。
也是从那时候起,聂星柔开始不奢望打进那些“圈层”,不讨好任何一个地位比她更高的人。她认真做自己,结果反倒越来越出名。
总算是有些意料之外的补偿。
聂星柔一路浑浑噩噩走到公司。她和前台打了个招呼,便直接钻进总经理办公室。胡浩辉站在窗边丢飞镖,哆的一声轻响之后,飞镖稳稳落在了靶心。
一如蒋恩慈当年手持弓箭,将靶纸击穿。他还甩了甩手,很不屑地表示,那是一把烂弓。
也是奇怪,这种无所谓的小事,她居然牢牢记住了。
“你来了?”胡浩辉将手里的飞镖放入盒子里,他转头去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
聂星柔打量了他一阵:“不是说有很紧要的事情叫我过来?”
胡浩辉点头,“先喝点水,我再来和你讨论。”
聂星柔落座,闲适地喝了点柠檬水,然后听到胡浩辉说:“给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选生日礼物,该买什么?”
她噎了一下,差点被柠檬水呛死。聂星柔咳了好几声,终于平复之后,一脸不可置信:“这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胡浩辉很认真地看着她:“怎么不算呢?”
“……”
要不是和胡浩辉认识好几年,她都要以为胡浩辉在耍她。
聂星柔说:“什么样的女人值得你在电话里说得那么着急?”
胡浩辉咳了一声,眼神也悄悄下落:“一个不介意我的职业,和我约会超过三次的女人。”
这下轮到聂星柔惊讶了,她一手抵在唇边:“这真的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快,我现在就帮你参考!”
胡浩辉的恋爱史之艰难,聂星柔是看在眼里的。他是蒋恩慈的全职助理,必须全方位配合蒋恩慈的时间,基本上没有属于自己的时候。即便是约会时收到蒋恩慈的消息,胡浩辉也要把女伴晾在一边,优先处理蒋恩慈的召唤。
就是因为这样,很多女人和他约会一次后都不了了之。
胡浩辉一面觉得有点高兴,毕竟聂星柔真心实意的笑容确实让他感觉到朋友的关怀;另一面又有些感慨,他为了蒋恩慈连自己压箱底的秘密都卖了,蒋恩慈真的要给他打钱,打大红包。
*
蒋恩慈驱车前往香积寺。
香积寺闹中取静,沿河而建。据说古时候很多客船商船都会停在此处,上一炷香再走。从古至今,此地都是香火繁盛的寺庙。
即便现在到了闭寺的时候,门口的游人依旧不少。蒋恩慈将车停好,绕行员工通道,径直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一个稍高些的小土包。上面遍植竹林,还有仿古庭院和小茶楼。有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茶楼大厅处演奏,不远处的添水时不时轻敲人工小溪突出的石头,有种古色古香的美感。
蒋恩慈无心留意,他直奔茶楼三楼,推开了“竹苑”包房的门。
有个穿白衬衣的男人坐在棋盘前,听到竹门被推开的声音时,也只是微微抬眸,整个人古井无波,有种难言的神性。
“想好了?”男人问。
蒋恩慈点头,“决定了。”
蒋恩慈曾在香积寺的大雄宝殿拜过一次,是在聂星柔回荷城的时候。
他发了个很离奇的愿。
“如果偶遇聂星柔三次,就不计一切把她追回来。”
发愿之后,蒋恩慈怕偶遇不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是他求来的。
荷大的教授找过他好几次,想要他参加座谈会。蒋恩慈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拒绝了好几次。结果胡浩辉无意提到聂星柔要参与,蒋恩慈连夜给教授打电话反悔。搞得教授半夜起来接电话,还忍不住笑:“怎么就想通了呢?”
眼前的男人将棋盒掀开,露出黑白二色的棋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想通了?”
蒋恩慈伸手探向白子,抓了五颗棋子,摊在棋盘上。
他的眸光忽然变得认真:“发过的愿,就应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