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的天空早不如往昔清澈,曾璀璨宛若身处幻境的星河也已遥不可寻,只那最后一抹星辉仍不甘熄灭地绽放光芒,即便人类终究无法以肉眼捕获。
一片漆黑的天际,看尽也望不到的那于神界被勾连成法阵的星辰,终其一生也难以忘却的美丽。然而再不能看见了,能够再现这一宏观的魔术师已然“死去”。
似乎很难有多余的想法,对于“叛徒”基尔什塔利亚沃戴姆,所能知晓的除他人言语中所透露的,也剩下数据库中的寥寥几行。但他无疑是天才,即使是在疯子云集、天才齐聚的时钟塔也仍然位居首位——天体科的首席。但这都只是旁人之言,远不及藤丸立香于奥林匹斯上亲眼所见神迹诞生来得震撼。
在这个大源枯竭的节点上,他应当被称为“魔法师”。
然而,于他的理想,于他近乎不可能却又确切成功了的理想,藤丸立香给予理解,但绝不可能予以认可与接纳。迦勒底的御主尊重、敬佩他为此付诸一切的决心与行动,却也不会放弃毁灭他那几乎已建成的异闻带的努力。
我们是敌人。
“让人类皆得以升格成神,而我为最后的人类。”
天才的傲慢似乎与生俱来,如同神明对世人的怜悯一般,何等光辉伟大。但并不认为最后能成真,即使这大西洋异闻带看起来多么美好繁荣,无可否认的是其光鲜亮丽下掩藏的人类对失去死亡概念后在漫漫人生无休止的痛苦与悲哀——不再存在的人类的可能性。
人各为神,无生死之忧,无柴米油盐生活奔波之苦,因为被庇护着所以只要歌颂神明就好的永生的人类。
或许有人梦寐以求宁愿用尽一切来换,然而人类种族延续的目的是“前进”。
拥有了永生的人类,被圈养的人类,失去了前进的目的,相当于种族本我的灭亡,因此诞生了必然走向空白的异闻带。
为终结着这偏离的轨道,必须付诸毁灭。
为自己世界的存活,必须对异闻带付诸毁灭。
这与他的理想无关,与他的决心和努力无关,仅仅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命运】于此刻在救世主的耳边低语:为了你的世界,为泛人类史的延续,为了“回家”。
去付诸毁灭吧。
无意探求他理想的起源,无从探究他的过往,但即使他成为了敌人,也无意加以杀手,尽管这更多与藤丸立香本人能力不足有关。
然而此刻他约莫会死在自己怀里。携带着grand的诅咒,特制的子弹贯穿他的心脏,来自贝利尔的枪。闪烁于星空之上的法阵在失去魔力来源后仍顽固地立于原地,直到来自遥远异闻带的圣枪终于停歇方才落下帷幕,化作星芒消失于天际。
想要救他,但不能救他,更无法救他。
鲜血从他胸口涌出,染红洁白的衣襟,披风上的金丝线像他逐渐失去颜色的面孔一般黯淡下来。
藤丸立香沉默地注视贝利尔逃离的方向,手中持续着魔力的输出,即使毫无用处,所能使用的治愈魔术于他毫无作用,灵脉的缺乏破碎了召唤英灵的想法,她只能徒劳地看着他的死亡。
“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我的继任者。”
他这样欣慰,将他崇高的理想寄托于迦勒底所行走的另一条路径,即使世界最后的御主本人还没有明确的目标、还没有确切的方向,就已经自顾自地为对方赋予意义,哪怕彼此道路不一、哪怕曾为敌人。
安放于心口处的宝石又在发烫了,同为鲜红色的心脏被牵引地跃动着,不远处的世界树周身洋溢着魔力——神降的准备早已完成,眼前的同伴还在战斗。有什么想法从脑海深处涌现,按捺不住的是过往的回忆,走马灯于耳边回放着往昔的故事,将母亲的嘱托与面容重新定格自己面前。
“Ritsuka,你必须清楚,‘魔法’是万能的,并非你此刻使用的魔术,而是真正的没有规则能阻挡的‘魔法’,是和圣杯一样万能的许愿机。但是你得知道‘凡事需要代价’,所以不要学你父亲,不要随意地堵上自己的性命,记住你的姓氏tohsaka,记住我的话,记住你的名字。”
握住宝石的手在颤抖,被打湿的双眼看不清这鲜艳的色泽是血还是宝石原本的颜色。
“此身为因,此身为果...”
顺应咒言而愈发耀眼的红色,与脚下亮起的法阵一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如果无法直接拯救将死之人,那就放弃其无法被挽留的身躯而去救赎他的灵魂。如果是无法被包容于规则之内的要求,那就改变所谓的规则,即使并未作为救世之人将姓名镌刻于人类史中,但“魔法”是万能的。
抽取异闻带的玛那,凝结成“洞"的通道,母亲的给与早已化作虚空的尘埃,哪怕是神秘度本身就处于最高点的神界异闻带也仍然扛不过通道形成的速度。以至于连世界树都抵抗不住这压力,被源源不断地抽走魔力,眼前的星辰与脚下的岛屿也开始颤抖。巨大的”虚无“本身降临于此处。
可以被听见的失去载体无法降临而产生巨大杀意的异星神明的愤怒,能够被感知的异闻带崩溃,能够被看见的对方躯壳的“燃烧”与灵魂的升座。
身体的魔术回路被彻底地打开了,源源不断地输入与流出,滚烫得仿佛是冬日里取暖的被炉,生命力和魔力一同流逝着,带走了心脏的温度。藤丸立香看着眼前即将逼近的异闻带王-奥林匹斯的神王宙斯,与渐露颓势的同伴,露出手背的令咒。
“玛修!”
大声呼唤我的后辈,她做出了决定,“以令咒下令。”
“黑枪准备!”
时间与空间被定格在此刻,与震耳欲聋的枪声一同响起的,在耳边低语的,‘你能够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脉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立香艰难地睁开眼睫,任由五官四窍出血,手中仍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什么,却又只能握到一片空。不去理会耳边嗡嗡乱响的话语,她试图去直视眼前西太平洋希腊异闻带的溃灭。
‘这样也还能算作救世主吗?’藤丸立香问自己,呼吸开始难以维系,眼前的光景也变得模糊起来,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好痛啊,她想,我要死了吗?迦勒底要怎么办?泛人类史要怎么办?地球要怎么办?啊还有还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回家,是谁?啊啊……家在哪里?
您会为我骄傲吗?
我懦弱地摆脱此刻于我而言已成枷锁的责任,却又奋不顾身为本与我无关的使命付出了不知其数的巨大代价,甚至包含本我的记忆、甚至忘记你,这能够算是对得起我的姓氏吗?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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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前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仿佛除了一个名字以外,Fujimaru Ritsuka与过去十六年的一切毫无关系,只是“现在的迦勒底最后的master,人类最后的救世主”而已,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将被忘却,包括她本人。那么到了一切的终局,还有什么属于她自身的过去吗?
通道的出现很突然,消失之时却无人在意,迦勒底众人只作不知晓。希腊异闻带的溃灭与沃戴姆升格为英灵的助力,作为本次战斗的结果,本应值得庆贺。如果没有master昏迷不醒的噩耗的话。
知晓自己在梦中,只是大脑浑浑噩噩不愿清醒,无法克制泪水与不愿清醒的念头,甚至心甘情愿遗忘现实中所背负的责任,一心沉沦于这梦境。
‘是否这些统统都只是母亲的考验,宝石碎裂,我便醒来。’
即使心知肚明:我不属于这里。
晨起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大声与父母道早安,映入眼帘的熟悉得陌生的面孔,佯装一切如常地融入家庭氛围,不去想那可怖的“使命”,不去回忆失去的东西,忽略这日常得再不能更日常的生活带来的异常,在这梦中追忆再不可能的人和事。
但是,始终不敢直视母亲教导时的双眼,不敢回应父亲每日随口的嘱托,假装对早已烂熟于心的基础魔术毫无接触,难以掩盖每时每刻莫名的紧迫感。每分每秒都在提醒自己:你要快些醒来,却又放纵自己沉沦于此刻的温馨—因为再不能有了。哪怕连梦境都在试图扼杀沉溺此刻的可能性。
始终记得离开前的那个夜晚,家中气氛一改往日的温和,压抑得叫人喘不上气来,只是母亲仍然是笑着的,“什么时候都好,不要怀疑自己的选择,只要是你真心实意、下定决心去做的。”
“那这样算出师了吗?”我这样问。
“那你可真是想得太美了。“父亲屈指弹了弹自己的额头。“连你爸爸我都还没正式出师呢。”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自己,目光悠远得像是要透过我看到其他的东西,我没有听见她的低语, “竟然真的灵验了啊那一番话。”只能透过她揽住自己那一刻的温柔与迟疑看到她的不舍。
“那么我将‘此刻’授予你。”被摁入藤丸立香手掌中的那枚宝石,热烈得像父母拥抱我的温度,“你要成为你自己。”
藤丸立香粉碎了它,用它毁去一个世界,用它救起一个人,用它作代价将自己变成没有过去的人。
“你能够付出什么代价?可以是记忆、可以是天赋、姓名、灵魂,甚至是起源。”
泪流满面地,难以自制地,落荒而逃般从这梦中逃离,无知觉地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中狂奔,好比亡命之徒奔波于无尽的逃亡之中。无法关闭的通道,勾连此刻的灵魂与命运。
如走马灯般流转于身侧的记忆中穿梭,无数魔术师渴求千年而未能敲响大门的根源之境于此刻化作大西洋中杀人无意的漩涡,从一切诞生之时开始播放,结束于空白化之时。
母亲骄傲的寄语,父亲温和的鼓励,夹杂着旅途中自我崩溃的心音,难以回转的是再回不去的思念,如同眼前这枚宝石,试图碾碎却又一次次的再次出现,直至终于从那红芒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又是谁?”
被碎去的是我还是被寄予期望的那颗石头。
抬头去望顶上无边的黑暗,御主沉默地将眼泪流干,“不要再看了,带我离开这里。梅林。”
“是是~比我预估中醒得更早呢,masterさん。”
又或者是,连你自己都开始放弃自己的过去了吗?
自己在阳光的热烈拥抱中醒来,初时甚至睁不开双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脸上依稀还有泪痕,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唯有潜意识还在提醒自己—不要停留。这莫名的紧迫感无声催促藤丸立香,可她却执意游荡于此地。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对自己说,可是为什么?
“请不要记起”,潜意识这样暗示道,“不要记起自己。”
可命运仍然在前进着,御主仍然在毁灭与拯救的路途上抵达所有异闻带都被消除后的世界,等候可能到来的那一日终结。
“你更喜欢做万人瞩目的救世主还是普通人呢?”
“我不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
“如果可以重来呢?”
“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我有很多可以实现愿望的圣杯,也召唤了很多能让我回到过去的英灵,可这并不意味着此刻的责任会消失,我不是为了活着而努力苟延残喘的。”
“那就当作是代价吧。”
“那就当作是拯救世界的回报吧。”
命运是如此在耳边低语的。
“你将拥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传漏的此章,非常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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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打排球第二十四天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