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似是腊冬的梅,又似三四月的桃花。江北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睁开眼睛时,浓烈的阳光刺得她泛起眼泪。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屈膝坐在她的对面。待目光渐渐清晰之后,江北认出那是鲍三姐。鲍三姐换下了千娇百媚的贴身长裙,换上了寻常妇人家的粗布衣服。衣着虽俗,却丝毫遮掩不了她的娉婷与妖娆。见江北醒转,鲍三姐眉飞色舞地喜道:“姑娘,你可真是命硬!当然也离不了三姐我的医术。想不到我竟还有治病救人的天赋!”原来,江北重伤失血,鲍三姐为她敷了伤药并仔细地包扎止血。为防止江北逃脱,他们治疗后便将她双手反缚绑在铁笼的栏杆上。
江北从恍惚中渐渐醒转,见到熟悉的面孔,百般往事涌上心间,颓然地垂下了头。
鲍三姐见她不答话,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喃喃道:“你可别瞧不起我。咱们都是一样的货色。”
江北却似心如死灰,没有反应。
鲍三姐凑上前去,理了一下江北额前的乱发:“英子说,你抛弃了她。现在我也抛弃了她。”
“子英……觉得我抛弃了她……”江北颤声重复道,回忆起愤怒而恐惧的徐子英。
鲍三姐持着一个碎花釉碗,递到江北的面前:“喝点水吧。”江北摇了摇头。鲍三姐便把瓷碗放在了脚边:“我见到她,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刚从一伙强盗的手里脱身,听说原是因为替人打抱不平被抓了去。那些人见她身手不凡,便要她交投名状入伙。她受不了来自恶人的欺压,跑了好几次,被抓回去毒打了好几次,才终于逃了出来。那时她许久未进米面,瘦得像深秋的麦杆子。我想捡她回来,赵胡子和王虎却觉得累赘。王虎有意刁难她,便问‘你敢杀野兽么?’英子想都不想便说,‘人都杀得,野兽有什么杀不得的?’赵胡子见她的剑法确实称得上是道上的好手,便也答应留下了她。”
在许多人看来,五年不过是白驹过隙。但对于江北和徐子英,她们的世界都在五年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江北静静地听着鲍三姐讲徐子英的往事,面色也愈发深沉下去。得知师父的死讯后,她便感觉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再无意义。生与死对她而言便无所谓了。然而,她与徐子英经过五年的人海浮沉才再次相遇。难道,她想让师妹再一次失去师姐吗?
“听我讲了这么久,你不妨也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鲍三姐忽然问道。江北如梦初醒,摇了摇头。鲍三姐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叹一声,眼神落寞了片刻:“算了,我也只是想和你聊聊。英子不在了,我的心里现在空了一块。等拿到那一百万,也许就填满了。姑娘,你也莫怪我们。这一百万的横财摆在面前,任谁都耐不住躁动,不择手段地想要拿到手里。”
江北叹道:“善恶有报。”
鲍三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争吵声从货车外传来。“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她一边抱怨,一边站起身离开了。江北的目光落在鲍三姐遗忘的瓷碗上。她忍着扯动伤口的痛苦,努力伸脚将瓷碗钩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俯下身去,用嘴咬住瓷碗,竭力摔向货车的底板。瓷碗发出一声闷响,幸好在嘈杂的争吵声中听起来不那么突兀,不过因为高度不够、江北用嘴扔的力度也不够,瓷碗并未如愿摔碎。她又尝试了几次,也都失败了。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前冒出,多耽误一秒便徒增不少风险。
忽然,铁笼里伸出一根深灰色的象鼻,卷住瓷碗,轻而易举地将它摔成了碎片。在江北又惊又喜的目光中,灰象的眼睛依然平静无波。它用象鼻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卷起一块碎片递到她的面前。
正午时分,刺眼的阳光落在裸露的林间土路上,照得一切都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两个急匆匆的人影沿着土路奔过。徐子英饱经历练,身手矫捷,一转眼便甩下贾三文百米有余。可她也顾不得身后贾三文的呼喊声,一心只想着尽快追上货车。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把木剑,粗糙的剑柄磨着她的手心。
“她将这把剑看得比生命还重。”
贾三文的话与江北受伤而愧疚的眼神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混蛋!”
徐子英咬牙低声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