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之后再来诊室,感觉不一样了。
池韫脱下外套,对着一排诊室中唯一一位坚守岗位的医生说:“麻烦伏医生给我一套测心理健康的题,最基础的那种。”
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赶到了她的诊室,只要一份基础的心理测试题?
伏医生讶异:“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池韫笑着在她面前坐下,摇头说:“没有,就是想测一下。”
“今天不和伏医生磨嘴皮子了。”
这种题伏歆与这里多的是,但显然不适合池韫这种陷在“怪圈”里有些时日的人。
她问池韫:“为什么突然想做测试题?”
池韫目光有神,腰杆笔直,轻靠着椅背说:“我现在心里充满阳光,想看看阳光有没有驱散阴霾。”
这话可以细品,伏歆与点点头,起身去置物柜里拿了个平板。
她在平板上按了几下,输入账号后,把调出来的六十道题交给池韫。
这些测试题的题目很短,问的都是“近来我情绪比较激动,符合还是不符合?”或是“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符合还是不符合?”这样的题型。
贴合当下心境,扫一眼就有答案。
做题过程不会太久。
伏医生见来访者情绪稳定,视线黏在题目上,暂时不需要自己,就低下头来摆弄自己的通讯器。
她打开了家里的监控设备,查看猫主子的情况。
唉,她没在家,无心吃饭呢。
怪这个院长的关系户。
题目是机器评估,提交的那一瞬间,结果就出来了。
结果显示池韫情绪稳定、心情舒朗、社交能力正常、环境适应性正常,可以面对较难的压力与挑战……是一种不需要维护的正常心理状态。
池韫看着结果笑了。
她的笑声太过清爽,像夏天开冰西瓜的声音,伏医生探头,觑着角度不对无法看到字眼的屏幕,道:“需要给我看一下吗?”
“不用。”池韫退出测试平台,伸手按熄了屏幕,将平板交还给伏医生,然后起身。
“这就……走了?”伏歆与原本不信池韫紧赶慢赶跑这一趟只是为了做测试题,直到她拿上外套准备离开。
“是啊,”池韫回眸,眉眼弯着,脸上的表情坦荡轻快,“伏医生,下班快乐啊,代我问小芙好。今天走太急了,没给你家猫主子准备礼物,明天我搜罗一下,让沛沛给你寄过去。”
从进门到这会儿要走了,统共就十几分钟。
“你没有别的要咨询的了?”伏歆与问。
“没有。”池韫想起刚刚的测试结果,笑容洋溢道,“我现在心理状况良好。”也可以说是极好。
伏歆与感叹:“所以是想通了啊。”
“想通了。”池韫说,“我早该想通的。”
“祝贺祝贺。”没有什么比下班更开心的事了,伏医生左手将池韫从来访者名单上划除,右手在墨水出动的那一刻关掉桌上的台灯。
一心多用仿若八爪鱼上身的状态,在打工人着急下班的时候非常管用。
池韫从椅子边上走到门口的这段距离,赶着回家看猫主子的伏歆与已将办公室收拾妥当,脱下白大褂,背好包,走到了池韫身边。
“你挺快的呀。”池韫正准备拉门呢,结果被换上常服的伏歆抢先拉开。
工作状态的伏医生和摆脱工作状态的伏医生差别挺大的。
池韫跟看一秒换装似的,上一秒还白大褂呢,下一秒直接暗黑哥特风格的裙子。
这个跨度……
“不送了啊,我有急事,抄近道回家。”伏歆与出门左拐走小路,她家就在医院旁边的居民楼里,还是离医院最近的一栋,池韫右转去停车场,两人不同路。
池韫没来得及跟主治医生告别,黑色的身影一闪,融入黑暗,立马消失不见。
池韫抬起的手放下,望着那道开启又关闭的窄门,无声地笑了两下,右转去医院大门。
晚上医院人少,池韫的车停在地面层,出大门就能看到。
她用舒缓的步调往前走,要到大门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池总。”
池韫停下脚步转头,见叫住她的是先前帮衬过一把的合作商,连忙回正身子,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余总。”
这实在不是碰面的好地方,总让人感觉有什么难言之隐。
余汀倒是没有问池韫为什么会在这,只是说了自己的情况:“最近睡眠质量不太行,来医院开点药吃。”
池韫摸摸鼻子,假笑:“我来见个朋友。”
“八点半了。”余汀低头看着手上的腕表,又抬头,温柔一笑,“池总吃过晚餐了吗?我从公司出来就来这了,还没去找吃的,介意一起用餐吗?”
池韫欠余汀一个人情,面对面约饭,当然不能拒绝,便一口应下:“好啊,余总想吃什么?我来安排。上回多亏了余总的牵线搭桥,那会儿没有材料商愿意帮我们,还好您说动了章总。”
池韫早上回东阁查资料,中午去了花市,在花市待到三点又动身去梧州,晚上又从梧州回到江华。
一天到晚不停腾挪,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才感觉自己饿了,好饿。
“一起去吃吧,我们吃清淡点。”余汀说,“我刚来江华不久,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港式茶餐厅?”
“沙洲港口那有一家,口碑还不错。”池韫记起,立马敲定。在通讯器上定了位置之后,又问,“余总有开车吗?车停在哪里?”
余汀苦笑:“今天精神状态比较差,打车来的。”
池韫:“那坐我的车吧。”
余汀:“麻烦池总了。”
池韫微笑回礼:“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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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阿梅做完滑板,又安顿完饼干后,梨舟闲了下来。
她回到二楼卧室,在床沿坐下。
手指抚过相册的封皮,梨舟倚在床头,抱着相册看了起来。
相册按时间顺序排列。
开始几页相片的主角是一颗白皙光滑的凤凰蛋。她圆溜溜的,没个正形,喜欢卧在草坪上、躲在鲜花丛中、藏在妈妈的帽子里……
翻过几页才能看到相片的主角变成了一个喜欢穿白色上衣、红衣吊带裤、黄色棉鞋的小孩。
这就是不久前刚见的前妻的小时候。
梨舟不喜欢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方式,很有秩序感,但不能一眼看到她喜欢的。
现在这本相册归她了,她有权按照自己的喜好排布。
将前面几张凤凰蛋的照片抽出,梨舟翻到十页以后,从第十页的照片中取出几张,调到了开头。
梨舟盯着调过来的照片,记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年池韫三岁多点,古灵精怪,比同龄的小孩有活力。
她趁两个大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喝了她妈妈的酒,还用喝光了的瓶子摆了一个造型,送给她妈咪。
那天是下午,天朗气清,阳光和煦。
梨舟刚回神就听见了池韫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声音来自一楼客厅。
大门敞开的缘故,梨舟视线一聚焦,就看到了脑袋钻到储物柜里,屁股翘在外头,双手拖着什么的池韫。
她从储物柜里拖出来几罐用透明塑料罐装的果酒,一个个打开瓶盖,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喝了起来。
这酒,梨舟见两位女主人喝过。
一位当水喝,连喝几罐都面不改色。一位喝完一罐就不醒人事了。
梨舟看着池韫连喝六罐,喝完还兴冲冲跑出来告诉她:“阿梨,我偷喝我妈妈的酒了,六罐,都被我喝完了!”
两位女主人平常没限制小家伙喝酒,吃烧烤的时候会给她倒一点,但量会控制。孩子还小,要是这么小就成为一个小酒鬼,长大以后还得了?
两口子一合计,将池韫外婆定期送来的自家酿的果酒藏起来,藏匿点位就是这个储物柜。
本以为这个地方天衣无缝,没想到今天小家伙下楼找她玩的时,往储物柜那边瞥了一眼。
柜子里的酒昨天被取过,两口子背着小家伙半夜起来偷偷爬起来喝的。那时光线太暗,柜门没关牢也没发现。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什么都很好奇。要是屋顶裂开了一条缝,也得让她妈妈搭梯子送她上去看一眼。
这么大的缝,对小孩有无限的吸引力。
小孩蹭蹭蹭跑过去,白嫩的小脸往缝隙上一贴,发现了秘密,就将六罐酒都喝完了。
散发着酒香的小孩站在树下,洋洋得意,没觉得偷喝妈妈的酒会挨骂。女主人说过,她们家的地位是按酒量划分的。酒量越高地位越高。这句话被小家伙记了下来。
只是喝完酒的她,察觉到自己手掌有点不对劲。
她举起手,细眉拧了起来,对俯视她的自己说:“阿梨,我的手好像喝坏了,它动不了了。”
梨舟担心了一秒钟,下一秒就看见小孩绷着小脸,抬起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五根手指头上逐一戳过去。
戳完,换左手食指戳右手的五根指头。
都戳了一遍再告诉自己结论:“你看,是真的动不了了。”
这是喝糊涂了吧?
梨舟不禁想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小酒鬼甩了两下手,又跨了两步跑了过来。
圆乎的手掌抱着她的树身,细嫩的脸颊贴着她的树皮,殷红的小嘴小声念叨:“阿梨抱抱,手就不麻了。”
她抱在自己身上等妈妈。等着她们回来,好向她们炫耀自己的酒量。
不知为何,今天出门买菜的女主人去的格外的久。
小孩左等右等等不到,打了一个哈欠。
酒精的催化下,小孩困了。
她仰起迷瞪的双眼,望向自己,呢喃:“阿梨,我困了。”
“我不想上楼,能不能趴在你身上睡?”
爱趴你就趴吧。梨舟默默答应。
池韫脱了鞋爬了上来,爬到一个她能环抱住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不怕高,双脚摊开,身子压低,往她的二级分枝上一趴,没两秒就睡了过去。
她的手松松垮垮地抱着,梨舟担心她会掉下去,还用法术在她身上捆了两道。
小孩睡得很熟,柔嫩的脸颊贴着她,嘴唇粉嫩,两个鼻孔一翕一翕的。倒是安分,从头至尾,抱着她的姿势没变过。
女主人拎着菜回来后,越过院墙看见了这光景,说是大新闻,“我们家树上长娃娃了,快拍一张。”
池韫趴在她身上睡觉的照片有一张就来自这里。
两位女主人进了院子,绕着池韫看了两圈,然后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她们相视一眼,想进屋看看发生了什么,又离不开此时女儿的可爱模样。
其中一位用手戳了戳池韫鼓起的脸蛋,这个沉浸在美梦里的酒鬼自己就招了:“阿梨,我偷喝我妈妈的酒了,六罐,都被我喝完了……”
对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一位女主人笑道:“咱家饼饼出息了,酒量飙升至六罐,可以在家里群炫耀一圈了。”
另一位也笑,说:“喝果汁大军少了一员。沈教授要高兴死了,天天念着她用树葡萄酿的酒没人喝。这增加的,还是一位主力。”
被池韫唤作“妈妈”的女主人用指腹刮了刮池韫的小脸,仰头,观花那样欣赏了一会儿,忽然担心道:“要不要叫醒她了?爬这么高,等下翻个身掉下来……”
“她睡觉挺老实的,”另一位女主人说,“就是怕太阳落山以后外面冷。”
说着,女主人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池韫身上。
两只袖子、两个衣角绕到她树干的下方,打了两个结实的结。
衣服将池韫包了起来,只露个脑袋在外头。
这样既保暖又防摔。
“让她睡吧,我们做饭去。”
“好。”
走之前又拍了一张,于是就有了相册里的第二张。
小家伙一觉睡了四个小时,睡醒以后天都黑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哈欠连天地跟她打招呼:“阿梨,我睡醒了。”
然后摊开手掌,想要伸个懒腰。
她的动作被包裹着她的衣物挡住,小家伙愣了一愣,然后嗅嗅衣服上的味道,明白了过来。
她抬起头,冲亮起灯的屋子喊道:“妈咪——我被你的衣服包住了,我、我动不了啦——”
她喊人的动作好像一只乌龟。
两只手两只脚扒拉在她的树干上,脑袋朝屋子的方向尽力伸长。
屋子里传来女主人的回应:“等着,就来了!”
女主人一步三个台阶地跨下来,飞快地解救了闺女。
衣服穿回女主人身上,解放手脚的池韫玩心大发,在树枝上摇摇晃晃,“妈咪,我从树上掉下来,你能不能接住我?”
女主人手都没抬,云淡风轻:“当然能。”
“那我掉了啊……”小家伙手脚往身体里缩,重心一歪,像一只失去生机的虫子,从她的二级分枝上坠落。
然后“吧嗒”一声,掉到了女主人的怀里。
梨舟听到了她“咯咯咯”的笑声,听到了她向妈咪炫耀自己酒量的声音。
她目送她们回屋,池韫的体温在她身上留了很久才消散。
梨舟:某人还是小时候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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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