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晒得池韫的脸颊和脖颈有点红。下颌被碎发刮得痒丝丝的,她伸手将这几缕头发拂至耳后。
白里透红、耳轮分明的耳朵下,一身白色的商务装使得这个挺秀的身影在黑车面前分外明显。
海风,椰林,白色小屋……让人放松的色调,尽力忽视的海浪声。
池韫熟知大海的方向,特意挑了一个背对海面的角度,面朝梨舟大门紧闭的屋子。
院子用白色的铁栅栏围了一圈,每一片栅栏后面都焊着角铁,避免风大的时候,被狂乱的海风吹倒。
栅栏后面是自由散漫的细米竹,在夕阳的照耀下光辉璀璨。
听她外婆说,这种竹子长不高,冬天叶片发黄,到春天叶子就会变得鲜绿,青翠欲滴。种在院子里,很有情调。
池韫欣赏着有情调的竹子,冷不丁被突然加强的妖风吹掉了发绳,长发飞舞。
海风送来大海咸腥的味道,池韫弯腰拾起发绳,余光撞见了什么,起身时,身子往左移了一小步,后背贴着底盘很高的座驾,让它把自己的余光锁死。
她没有做好面见大海的准备,但实在思念自己的妻子……或许该改口叫做前妻,所以她来了。
江华和梧州相连,从江华市中心出发,途径多条快速路,一个小时可以到达梧州南部。
进入石头厝以后,路变窄了,又七拐八绕,池韫找梨舟的住处找了一个小时。
她计划六点返程,现在五点半。
人还没见着。
值得高兴的是,她知道路了,以后来这里会很顺畅。她争取将路上的时间缩短至四十分钟,每天来一趟。
梨舟从王女士的院子出来就看见了池韫。
她就站在自家院子外头,车停在马路边上。秀发随风飞舞,刮得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梨舟想过离完婚后,池韫跟她会有一次短暂的面谈,但没想到这么快。在她的印象里,池大小姐是个大忙人,很难抽出一段完整的时间。
既然来了,早点做了断也好。
以后她们你东我西,了不相干。
“阿梅。”走在前头的梨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轻唤阿梅。
这声呼唤惊醒了身体跟着梨舟走,脑袋一直在思考滑板长什么样的阿梅,也惊醒了推测主人在不在家的池韫。
两道目光一前一后汇聚在梨舟身上。
离得比较近的阿梅抬起焦灼的双眼,紧张地问:“怎么了舟姐?不弄滑板了吗?”
梨舟轻轻摇头,说:“不是。我突然想到滑板的制作时间,从设计到成品,要一个半小时,会耽搁吃饭。你先回家把饭吃了,吃完饭再来找我好吗?”
“可是,可是……”阿梅有点迫不及待。在她抬眸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停在梨舟家门口的车和朝她们看来的池韫。
阿梅花了一点时间明白过来,舟姐现在有客人。
舟姐很忙的,她在家时,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找她。
她奶奶说,找舟姐玩可以,但是不能耽误她工作……
正巧阿梅也饿了,乖巧点头道:“好,我先回去吃饭。我奶奶已经把饭做好了,不吃会凉的。”
梨舟把手里困得要睡着的饼干递了过去,说:“饼干也先放你家。它要是饿了,你给它喂点吃的。”
梨舟不在家时,饼干一直是阿梅喂的。
她轻车熟路地接过,重重点头:“好!”
阿梅一手托着饼干,一手拽着跟她们走了二三十米路的麻袋,低头往回走。
梨舟看见了,拦下:“阿梅,瓶子给我吧,不用来回运了。”
“哦。”阿梅又老老实实地把塞了满满一麻袋的塑料瓶交了出去。
梨舟用劲一提,将麻袋提进院子,靠着种成一排的细米竹。
麻袋卧在地上,比竹子还高,鼓鼓囊囊。
池韫多看了两眼。
放完东西的梨舟走了过来,眼皮轻抬,眼睛里没什么波澜:“找我?有什么事吗?”
池韫刚要出声,几米开外的地方传来几声狗吠,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同样都是抱狗狗,姿势力度千差万别。阿梅小孩子心性,不如梨舟动作轻柔,一颠一颠地抱着,将迷迷瞪瞪的小狗晃醒了。
小狗见抱着自己的不是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从阿梅怀里钻出,解放两只前掌,撑在阿梅肩上,四处寻找梨舟。
主人离得不远,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抱它了。
小狗委屈得嗷嗷叫。
梨舟安抚性地看了饼干一眼,又朝回过头来的阿梅示意了一下,让她继续抱着饼干回家。
身侧,将梨舟面部表情看得仔细的池韫不悦地皱起眉来。
等梨舟转过身来,她带着不高兴的神色问:“那是你养的狗?”
“是。”梨舟说。
同居一年,池韫从没见梨舟养过什么小动物。
怎么一离婚,她就有狗了?
那狗那么黏她,还和自己撞名字。
“为什么叫饼干?”池大小姐很不高兴,好看的眉眼耷拉了下来,腮帮子微鼓。眼里眉梢恢复了一点梨舟熟悉的模样,但不多。
梨舟面无表情地看着池韫:“你有意见?”
“有意见,”池韫说,“跟我撞名字了,我不喜欢它跟我撞名字。”
梨舟无语:“你是叠名,它又不是,撞哪门子的名字?”
而且叠字的那个是小名,又不常叫,至于那么小气么?
池韫:“就是撞了。”
梨舟不想跟她在这件事上纠缠,别过头问:“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忙了。”
反正婚都离了,一别两宽,态度不用多好,该扫地出门的就直接扫地出门。
“有事,”池韫目光黏在梨舟身上,“我来要我的相册,我小时候的相册不见了。”
带走相册时,梨舟想都没想就带走了,完全没有顾虑。
刚才把相册拿出来放床头时,她倒是想过,池韫会不会发现?发现了又是什么反应?
对于这两个问题,梨舟的解答是:池韫不会发现,也不会有反应。因为那本相册放那很久了,池韫根本没翻过。
意外地找上门来,眼下这种情况,梨舟可以拒不承认。
她不承认,没人知道相册是她拿的,池韫更不可能私闯民宅去搜。
可还没等梨舟出声,池韫眨了眨眼,突然换了个语气道:“你给那条狗改个名字,不然就把相册还我,二选一。”
这是认定相册在她这了。
梨舟视线望向更远的地方,抱起双臂,态度十分坚决。
她选择不改名字也不交相册。
海风沉寂了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沉默地站着,像两棵树杵在这儿,比谁栽得直似的。
池韫不介意时间的流逝。时间流得越欢畅,她心中的猜想越坚定,她想要的答案会立马浮出水面。
梨舟也不介意板板正正地站着,像树有什么不好的?她本来就是棵树。
只是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她得着手解决。
“你在这等着,我去拿。”梨舟突然出声,使池韫铺平的眉皱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对劲。
梨舟径自朝院门走去,进院子后,顺手开了院子的灯,然后进了一楼的工作室。
十分钟后,梨舟拿着一样东西出来了。
不是相册。
池韫伸长脖子,看见梨舟手里拿的是一张白纸。
也可能不是白纸,上面有内容,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她很想笑。
“这什么?”梨舟走近,薄薄纸张随着轻柔的海风飞舞,池韫藏不住笑地问。
梨舟手腕施了点力,将打了一通电话以后,迅速盖章,又通过传真送来的补充协议展平,定在池韫面前,说:“白纸黑字,现在相册归我了。”
“你要原件的话,过两天我让人给你送去。”
补充协议就两人的财产做出分割,被分割的主体不涉及金钱,只是一本相册,现在这本相册归梨舟女士所有。
这张薄薄的补充协议,出动了五个部门。
池韫看着底下的一个个红戳子,想不明白梨舟是怎么做到的,但高兴的情绪止不住地往外冒。
梨舟以为池韫嘴角的笑是气笑的,特别好心地补充:“这些部门都认证过了,打官司你也打不赢我的,别费这个力气了。”
为了一本相册打官司?
她跟自己离婚,没要一个房产,没要一辆车,也没要一分钱,她觉得自己会为了一本相册跟她打官司?
为什么这么想?是这本相册太重要了吗?
池韫不打官司,她想将这张纸裱起来。
“没什么事了吧?没什么事我回去了。”补充协议池韫收下了,虽然态度不明,但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梨舟就当她没意见了。
“暂时没有,你去忙吧。”池韫轻声说。
离婚的事囫囵个儿过去了,谁都没有提起。她们的婚约始于一份协议,现在按照协议规定的时间结束,很合理。
时间不早了。
回到家的阿梅飞快地吃完了饭,又给饼干喂了吃的,还在院子里晃悠两圈消了食,终于忍不住地抱着饼干在自家院子围墙的最东边猫着,查看舟姐家的情况。
她怕梨舟没忙完,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形势她看不分明。舟姐回屋了,但是这个和舟姐一样好看的姐姐还在舟姐家门口堵着,一直没走。这是忙完了还是没忙完?
池韫从方才的对话里推测出一会儿梨舟要做的事,侧过身来冲阿梅招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她可以自便。
阿梅没懂,脑袋往里缩了缩,只留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外头。
池韫又冲她招手。
又朝车子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很快会就离开。
阿梅这回看懂了,抱着饼干百米冲刺地跑过去。因为没见过这个姐姐,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她打招呼,所以选择快速经过,不看眼睛,不打招呼。
池韫和她的车停在王女士院子通往梨舟院子的必经之路上。
阿梅不和池韫打招呼,不代表嗅到池韫特殊身份产生危机意识的饼干不想和池韫打招呼。
它早早做好准备,经过池韫时,连吠三声,还冲她愤怒地呲牙。
巴掌大的狗毛还没长齐呢就深谙争风吃醋之道,长大以后还得了?
池韫在只有她和饼干的对视之中,呲了回去,并且无声地学着它叫了三下,不惯着。
有仇必报池饼饼放话恃宠而骄小饼干:迟早把你的名字改成小白!
饼干:汪汪!汪汪汪汪!
饼饼转头找梨舟,目光软软的:老婆,它同意了。
饼干:?
(“汪汪!汪汪汪汪!”饼式翻译:好的!就叫小白!)
梨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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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