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现在单身。”这是一个事实,无需隐瞒。梨舟两片殷红的嘴唇动了动,大方承认。
被海水洇湿的发贴在额上,像洁白纸张上晕开的墨。
这几缕墨线,又衬得她的肌肤光洁如璧玉,是逐渐暗沉的天色也带不走的光润。
余夏琳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海带给我吧,倒将余博士的外套.弄湿了。”梨舟低头,辞气温婉地开口。
余夏琳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弯腰将巨型海带抱牢,身子向后退道:“要搬到哪里去?我顺手抱过去吧。你刚从海里出来,还是尽早回去换衣服,海风大了很多。”
梨舟海里的事未尽,还想在甲板上待会儿,便承了余夏琳这个情,指着一个方向道:“给厨房,拜托小贺师傅加工一下,晚上吃海带。”
余夏琳第一次和梨舟说这么多工作以外的事,弯唇笑了笑,心情很好道:“趁新鲜,可以做一顿海带宴。我知道好几种海带的做法。”
梨舟没意见,眸光淡淡地扫过去,欠了欠身子:“那麻烦你了,我去船头看看。”
说完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余夏琳抱着海带往厨房的方向走。
近一个礼拜的时间相处下来,余夏琳发现梨舟有很多独处的时刻。这些独处,时间并不长,有的时候几分钟,有的时候一刻钟。
小助理们不断提醒她,舟姐闭着眼睛就是在休息,不要打扰她。
余夏琳不想打扰,她只是想知道,梨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她对她前妻,还有感情吗?
海带湿滑咸腥,新鲜脆嫩。
余夏琳一米七二的身高,这丛海带高她一个头还不止,少说也有两米。
两米高的海带,重量和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差不多。
余夏琳要把它抱到厨房,总不能像沙袋一样扛着,于是伸出了两只手,对海带实施了公主抱。
她抱得有模有样,远远看去,就像怀里抱了个人。
船舱里,已经忙完的晋菲和周婉昕正摸鱼开小差呢。见余博士抱了个“人”回来,还以为是梨舟出了事,赶紧跑过去,问:“怎么回事啊,舟……”
走近了发现这丛翠绿翠绿的东西和舟姐一点不像,晋菲赶紧改口:“余博,你抱了个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救了一个……一个落水者呢。”
余夏琳说:“是巨藻,可食用的藻类。舟姐白天救的那只虎鲸为了报恩,特意送来的。”
晋菲听得直乐:“以前还有给我们送章鱼的呢,有只海豚还叼了只海龟来。”
小周盯着海带估算了船上几人的胃口,说,“这海带也太大了,一个月都吃不完,后天我们就下船了,怎么消灭得了啊?”
余夏琳想过:“吃不完可以做成熟食带回去,我做的凉拌海带特别好吃,找几个罐子就能打包了。”
“余博今晚要下厨?”晋菲惊讶出声,余博士白白净净,人也斯文,是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类型,难不成还会做饭?
余夏琳笑了笑:“献丑了。”
“这海带很沉吧,要不要我们帮忙?”两位小助理见那海带怪沉的,想上手帮忙,可余夏琳身子一偏,躲了过去,说:“这海带湿的,你们衣服干净,别沾衣服上了。我抱去厨房吧,开饭了再叫你们来。”
“那……那那需要帮忙就叫我们啊!”
余夏琳背对两人点头。
“周,你没有发现找完舟姐以后,余博脸上的笑容就变多了?”晋菲说,“我之前以为她是特别高冷的一个人呢,今天才发现她这么爱笑。”
小周神神叨叨:“你有没有发现余博身上的制服是蓝绿色的。”
怎么突然说起衣服?晋菲不明就里地问:“那衣服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她们研究员不都穿这个吗?”
小周说:“结合她的这些行为,像不像孔雀在开屏?好像铆足劲要给谁展示点什么。”
晋菲不如小周玲珑剔透,没有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闻言,讷讷地看了眼小周,又转头看向独自在甲板吹风的梨舟,在小周好几眼的暗示中,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是说,余博对咱舟姐……”
小周压低声音:“我听说这趟考察,余博就是为了舟姐来的。”
晋菲小声惊讶:“可舟姐不是才离婚吗?她能接受……”
说着,晋菲突然噤声了,因为余光看见闭完目养完神的梨舟朝船舱走来。
两位小助理像上课开小差遇到教导主任巡查的学生那般,立刻蹿回工位,身子端正笔挺地坐着,就差把手交叠着放在桌上了。
梨舟只是路过,并未将视线落在电脑后头神经绷紧的两人身上。
两个八卦领导的小助理长舒一口气,见梨舟回了休息室,又开始用最小的音量交头接耳。
晋菲:“我感觉余博比池总好一点诶。虽然两个都有钱,但余博士专业对口啊,能陪舟姐打这场持久战。她今天下水多灵活啊,一点都没有拖舟姐的后腿。那个池总,一心扑在自己的生意上,不是出差,就是酒局,瞳孔里印的都是‘生意’和‘钱’这两样东西。她一次都没有跟舟姐出来过,我看她啊根本就没有把舟姐放在心上。”
小周听完也点头:“确实,她们的感情不太好。结婚这么久了,舟姐在我们面前提池总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有池总的那些花边新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晋菲:“我觉得是真的,不然舟姐怎么会跟她离婚?肯定是那个池总品性不行。”
*
国内,江华。
被冷风吹了两个小时的池韫,晕晕乎乎地把《深海危机》的第一集和最新一集看完了。
然后,打了个喷嚏。
她伸手将车窗玻璃关上,闭上眼睛,脑袋向后靠,企图借助黑暗来平复广阔无极的大海带给她的晕眩感。
深海很美,里面海洋生物很可爱,但对于不喜水的凤凰来说,碧波的每一次荡漾、海平面下的压抑与窒息,每时每刻都在挑动池韫脆弱的神经。
她真的没法和浩瀚无垠的大海亲近起来。
手臂压在额上,纪录片的片尾仍在继续,梨舟清润淡雅的声音传到池韫耳中。
“……不论你生活在何处,离海洋近或是远。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喝下的每一滴水以及吃到嘴里的每一口食物,都让你和海洋深深地联系在一起。过度开采资源、无限地制排放废物、过量使用农药和化肥,还有数亿吨的垃圾与塑料,使海洋陷入无法修复的危机里……”
声音结束的下一个空挡,池韫拉开车门下了车。
闭着眼睛并不能缓解她的头晕,反而增加了反胃的感觉,她可能要起来走走。
院门识别主人的身份,自动打开。池韫经过时,忽然不知道该迈左脚还是右脚了,两条腿打架,拌了一下。
还好手抓在栏杆上扶了一下,避免摔跤。
力气控住铁门的声音,不知道在黑暗中惊扰了什么。池韫昏昏沉沉的脑袋听到地砖撬动的声音,不大,就像一个小体积的生物踩在了松动地砖的一头,又轻巧地弹开,十分轻微,但以池韫现在神经的脆弱敏感性,很容易听清。
她稳住身子朝里走后,这样的声音又响了第二次。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梨舟在家时不爱开灯。
池韫到了晚上也不爱开院子的灯。她外婆说,到了晚上,植物需要在黑暗的环境里休息。晚上休息好了,白天才能更好地进行光合作用,然后茁壮成长。
池韫就算闭着眼也能绕过院子中央种的大梨树,找到正确的路进入家门。
这棵梨树,她两岁的时候就种在这里了。捡来时就是颗老树,又精心养护了近二十年,树干越发粗壮,枝丫也伸向了她们家三楼的阳台。
只是这么些年,它越来越不爱长叶和开花了。池韫忙于工作,也没有再“阿梨”、“阿梨”这样的叫它。
黑暗中,盘曲多枝、布满沟纹的梨树蛰伏着。
池韫觉得它在注视自己,可自己并没有底气回望它,于是低下头,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屋里没什么变化,和池韫出差前一样。固定的东西没被动过,她的东西也没被动过,梨舟向来只用自己带来的东西。
奉行极简主义又时刻将环保理念铭记于心的人,东西很少,少到用一个包就能装起来。
现在她走了,屋子还和当初一样满,和她们结婚时一样满,完全看不出一个人搬走的痕迹。
她真的融入过这里吗?
走进客厅,池韫看到了卧在茶几上的戒指。
结婚时她给梨舟带上的戒指,就这么孤零零、明晃晃地放在了这里。
另一只还在她手上。
当时定戒指的样式,池韫跑了很多首饰店,也问了很多人的意见,最后自己画了图,自己弄来了材料和装饰,跟一个老师傅学了艺,敲敲打打弄出来的。
胡叔说,梨小姐文文雅雅的,古风古韵的东西衬她。我们凤凰不缺金子,小家主要是想用仓库里的金子,尽管挪去。
池韫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所以她和梨舟的婚礼是在东阁办的。
奢华倒不会,因为婚礼时梨舟只同意戴上这枚戒指,其他的装饰一概不要。
看到这枚戒指,擅长表情管理的池韫终于露出了灰败的神情。
她站在屋子中央不动,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做什么了。
呆站了二十分钟,池韫迈开腿,走向沙发,在这枚戒指跟前坐下。
梨舟走了,什么也没带走,给她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她送的结婚戒指,一样是离婚证。
这两样东西都是在跟她划清界限。
池韫仰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手背压着额头,脑袋空了。
天花板的灯都被她看出了重影,她才将视线往下,挪到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只是需要一个方向暂时存放。
无意中的一个凝神,池韫的视线忽然变实了,聚焦在电视柜上和她身高等高的一个方格上。
等等!那里是不是少了一样东西?
池韫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皱着眉头向电视柜走去。
她走得太急,膝盖撞在了茶几上,将茶几撞开了一个角度。
她没有心思管它,大步朝电视柜走去。
池韫看清楚了,放在电视柜上的相册少了一本。
她小时候的相册少了一本。
那是……被梨舟带走了?
饼饼困惑:难不成是进贼了?不能啊,贼拿相册干嘛?那阿梨带走相册又是因为什么呢?
多想想吧,多想想思路就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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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