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色江湖（剑皇之死） 第17章 住店

夏厘点点头，不作评价。好人还是坏人因立场不同而不同，探讨好坏没有意义，不过不论什么人做出任何事，都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夏厘目光转向隔壁监室，“能进去吗？”

隔壁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监室，没什么特别。虽然有些疑惑，赵保风还是让人打开了。

夏厘径直走到草甸前，这才是他的目的。

踢开草甸，一水的青石地板，除了一个拳头大的耗子洞，什么都没有。

“驰道，掀开。”

夏厘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位置。

驰道上前一步，却被赵保风拦住，“我来。”

赵保风就不信了，他们家的耗子洞还能另有乾坤不成。

就见他取出一双做工精致的丝绢手套戴上，洞口略小，只容两根手指探入，但这对赵保风来说也够了，一使劲将青石砖轻松地掀起。

洁白的丝绢手套立刻染上脏污，格外突兀，夏厘看着肉疼。这种连有钱人都不舍得常戴的丝绢手套居然被当做隔绝脏污的护具，简直暴殄天物。

赵家不愧是江湖第一富啊。

不得不说，夏厘确实对这手套眼热。他超喜欢这种东西，奈何夏家虽为武盟之主，奈何真没多少钱。好不容易攒点钱，也有更重要的用处，哪能用在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上。还有，作为武盟少主，他也不能如此招摇。

压下心头的羡慕嫉妒恨，夏厘看向通过暴殄天物方式挖开的耗子洞。耗子洞下依然只是耗子洞，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夏厘就是觉得这耗子洞金贵着呢。

赵保风：“还挖吗？”

夏厘蹲在洞口朝里张望，什么都看不到。

夏厘暗自跌脚，耗子洞可以打得很深，不是简单撬几块地砖可以窥探的，失策了。他可以肯定里面有东西，但一点点地挖要挖到什么时候去？时间暂且不论，这动静也有点太大了。

正犹豫着，一只蜚蠊从草甸子里爬了出来，仰着头跟夏厘大眼瞪小眼，似乎是在嘲笑他。

半晌，它忽地一个潇洒转身，准备轻轻地走就如它轻轻地来，不带走一片云彩。

结果刚转一半，又僵硬地转了回来，发现了新大陆般利落地从耗子洞里钻了下去。

“到底还挖不挖？”

半柱香过去，驰道也有点着急了。

虽说作为护卫，不能有催促主人的习惯。但他可不是普通的护卫，他是手握尚方宝剑的护卫。从夏扶风那下放之时，就被赋予了监督和上报的职责。这不是秘密，夏厘自己也知道。

“挖。”

夏厘觉得自己被一只蜚蠊鄙视了，不给蜚蠊一个教训哪能罢休。

当然这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蹩脚理由，事实上他就是觉得底下另有乾坤，现在放弃太早了。至于动静大，有赵保风在怕什么。

突然站起来，夏厘有点头晕，眼前的事物有一瞬的模糊，但他还是脚步稳健地往前走了两步，给两人挖洞让开位置。

地牢昏暗，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没有称手的工具，徒手哪那么容易刨开这些泥土。

看着被自己双手扒拉十分圆润的耗子洞，驰道怀疑夏厘是故意的。但看到夏厘专注认真的表情，又觉得应该不是。

“要不，叫人送两把铁锹来？”

赵保风提议。

夏厘静静地站了两息，已经恢复如常。据说这是气血亏虚，不碍事，体质差一点的人时有发生。夏厘从未为此心焦过，他只是不想被人看到。

在看到赵保风那已是乌黑一团的手套，甚至心情颇好。

对此夏厘可没有半分心理负担，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谁叫你们徒手上了？

“不用了，过来。”

夏厘好心情地放过两人，带着他们来到斜对面的隔间。同样的草甸子处，示意两人，“挖这里。”

两人一头雾水地跟过来，但还是依言推开了草甸子。一水漂亮的青石板。

好了，这回连耗子洞都没有了。

正无语间，赵保风突然“咦”了一声，迅速撬开了一块靠墙的石板，露出底下一个光滑的地洞来。

果然。

在牢里时，夏厘偶尔会听到呜呜的声音，跟鬼叫似的。守卫也觉得这里面闹鬼，给他送饭也是送完就跑，好像鬼在后面追似的。

但夏厘不怎么相信鬼神，仔细分辨后，他觉得是风声，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想来底下应该是有个洞，当时由于行动受限，无法过来探查。

现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地洞不大，勉强够一个瘦弱的少年爬过，三人中也就夏厘可以钻进去。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进去探路的意思。

况且这里就属他地位最高，冒险的事本也轮不上他。

赵保风对钻耗子洞这种事也心有抵触，即使是自己家的耗子洞也不行。

驰道扫了他们两个一眼，上前一步，脚下一用力，洞口便齐刷刷地塌下去一截。

洞口一打开，驰道便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都没等上那两人一等，似乎是知道这俩人靠不住。

夏厘跟赵保风随后跟了下来。可待两人跳下来后，驰道已经没了踪迹，这短短的时间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既然驰道没有示警，应该没有危险，两人径自循着驰道的脚印往前走。

底下是个长长的通道，通道本就不大，还被驰道震下去的泥土堵了大半，爬过土堆才能站直。

赵保风目瞪口呆，他家地下竟还有这样一条地道。地道有半人工的痕迹，并不全是天然形成。

这哪里还是耗子洞，这是断他家后路的进攻路线啊。要是被仇人利用，是可以直接在他家后院放火的，想想都后怕。

“不是全人工开凿的。”

夏厘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白色的东西，“原本好像是河道。”

赵保风定睛一看，“鱼骨头？”

赵保风从没听说这里有河，榆林附近仅有两条河——陵水和南河。陵水是条大河，千百年来从未变过道。而南河体量很小，不足以形成这样宽阔的地下沟。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河流走势都是从高往低，根据榆林的地势，这个方向不可能有天然形成的河流，除非是人工挖掘的护城河，可榆林从未有过护城河。难道千百年前，这里还有个尚未被记载的时代？

“不是河。”

夏厘扔掉鱼骨头，否认了他还没说出口的想法，“是截洪沟。”

接着缓缓道来他的猜测。

截洪沟是山脚下的城镇常出现的工程，为防止山洪、滑坡和泥石流毁坏村庄而构筑。不过这东西不常用，在较为稳固的山下就不会构筑，有时候构筑了，常年不用渐渐也就平掉了。

比如说如今的榆林，就没有截洪沟。

但数百年前万丰还没有成立的时候，边上的山比现在更险峻，山洪也时有发生。山脚下的百姓为保护家园，累积百年凿出来的横向山沟，将山上的洪水截断，引向陵水，保护村庄。

后来一次大山洪，引发了山体滑坡，将这些百年基业深深地埋在了地下。也正是因为这次山体滑坡，山体也稳固了不少，并在山左形成了那条叫做南河的小河。截洪沟自此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后人也没有再起沟，截洪沟便渐渐被后世所遗忘。

万丰成立时，就已经没有了这条沟。

“你怎么知道？”

赵保风愕然，没道理他个土生土长的都不知道，夏厘一个外人却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看过县志。”

夏厘轻描淡写道，却不觉得看县志也不是常规操作，“你看这河底几乎没有淤泥，鱼骨头也极少，根本不是常年有水的样子。”

赵保风觉得这人不太正常，作为武盟少主，不好好练习武功，却跑来榆林看他们家县志。县志是这么好看的？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规定是摆设吗。

呃……不过对夏家来说，或许真的是摆设，人外公家就是当官的。

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夏厘的背景都是一等一的。但凡他争点气，不说出类拔萃，无论文武哪个方面能拿得出手，武盟都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说到底这些也是夏家自己的事，他赵保风也无权干涉。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想到赵叶青，这小子又何尝不是一样，好在武功没有荒废。现在到了力挽狂澜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

这么一想，自己或许还不如这个不务正业的大侄子，这么大的变故，他守在家里竟然半点预感也没有。

“说不定只是个普通山沟。”

就目前形式，赵保风对夏厘的判断表示质疑。鱼骨嘛，说不定是人扔里面的也说不定。

让他没想到的是，夏厘居然点了点头，说道，“也有可能，不过我更倾向截洪沟。我没有在记录上看到说这个地方曾经有过这么宽阔的山沟。还有这垒的石墙，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少年喊声传来，“放开我！”

抬头就见驰道押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过来。

驰道之所以那么干脆地往下跳，就是因为打开洞口的时候听到底下有动静。跳下来的时候，便瞧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这明晃晃的线索，驰道怎么可能放弃。来不及跟夏厘多说，就先追了过去。结果这位跟耗子精似的，溜得贼快。好在这里就一条道，否则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还真能叫给他逃了。

耗子精浑身脏兮兮的，乌漆墨黑的衣服根本瞧不出来原本的颜色。

来到近前夏厘才发现，他那身衣服肩膀都快烂脱了，根本挂不住，仅靠肩膀上的几缕麻线系在一起。

实在是那人本身长得就黑，跟那乌黑的衣服几乎一个色，离远了还真分不清哪是衣服哪是皮肤。

虬结的头发用一条不知在哪儿扯下来的黑红色布条绑着，布条上还粘着一坨带着白丝极像了鸟屎的不明物体，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浑身上下散发着不亚于茅房的迷人气息。就算是乞丐，夏厘都没见过这么邋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