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色江湖（剑皇之死） 第16章 茫茫人海

鉴于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江云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给递消息的人，只可惜此人过于谨慎，纸条是混在戏楼客人的打赏里递过来的。

戏子嘛，本就是供老爷们取乐的。那些打赏一向什么都有，除了银子、铜钱，情书、手绢，珠花、妆面，甚至连汗巾子、裤衩子都不稀奇，包着银子的小纸卷情书是最常见的。

通常他们收上来后，除了值钱的，其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特别是纸条上的淫词艳曲。他们卖笑是为了讨生活，并不是真喜欢。

看客老爷也知道，便将纸条裹在银子上，得解开纸条才能取出银子，以确保自己的“风骚”能在美人面前露脸。

但江月戏楼与别处不同，由于他们还做消息买卖，有些消息需要影人耳目，便是通过包银纸传递的，所以他们家的包银纸有专人过滤。

这张纸条便是混在那些包银纸之中。

待他们查看时，客人早就散场了，上哪找人去。想从字迹入手，可这是用树枝沾墨写的，根本瞧不出笔迹风格。

“或许是同行？”

江云歌猜测。这么谨慎，要么原本就心思细腻，要么就是跟他一样精通这行，才能这么半点线索都不给他留。

夏厘将纸卷还给江云歌，“继续查。”

所有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都是变数，这是夏厘最不喜欢的。

既然在江云歌身上榨不出更多消息，夏厘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贺荣呢？我让他去找你了。”

“你的那个小情人？”

在江云歌眼里凡是认识的都统一称呼为情人，夏厘已经习惯了。江云歌回忆了一下那天夏厘带过来的人，确定没再见到过，“没啊，他没来。怎么，跑了？早说啊，我帮你盯着。”

“小情人？”

驰道侧目。他知道夏厘有时候做事挺荒唐的，但一直都是偏激那一挂，没想到还挺风流。

“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种误会夏厘忍不了，还是出言解释下更安心。

要说贺荣跑了，夏厘不信。一个为了六耳放弃一年多的忍辱负重，在没有拿到六耳的时候，绝不可能轻易放弃，或许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回想这些天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难道跟羚子寨被屠有关？想到这里，夏厘问：“羚子寨被屠有什么异常吗？”

“被屠还不够异常吗？”

江云歌无语。

夏厘：“……”

好吧，是他问得太奇怪了。

“羚子寨的事我真不清楚。”

江云歌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屠寨事件有没有需要关注的点。

“我也是人。”

江云歌垂下双肩，指了指自己连遮瑕膏都捂不住的熊猫眼，“四天了，我四天睡了不到四个时辰，能把赵延菊给你挖出来就不错了。”

“行了，回去睡吧。”

该说的都说完了，夏厘自认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这时江云歌反倒不愿意了，“我送了你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不表示一下？”

一张谪仙般的俊脸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杀伤力还是相当可以的。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此时的表情比他扭捏作态的女子神态更加惹人怜爱。

夏厘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过了分，手上那朵原本准备抛掉的花蕾转了个弯，落在了江云歌的鬓角。虽然蔫儿了点，居然莫名的和谐。

夏厘：“谢礼。”

说完，便带着驰道走了，留下江云歌一个人杵在那花架下凌乱。

“罗占，你陪夏少爷去，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在得知小叔叔赵保真就在榆林后，赵叶青决定立刻让人去找。不管怎么样，他是二爷爷唯一的血脉，现在的江湖风雨飘摇，不排除有心人想利用那孩子的身份做文章。

还有，被带了绿帽子的三爷爷不一定会允许这个孩子活着，否则二爷爷也不会在孩子出生前将人送到他的手上。

必须尽快找到孩子，在外面多留一刻都是风险。

“你不去？”

夏萝奇怪地看着他，在被深深打击后，他近期本不想再动用追踪蛊的。奈何哥哥要求，加之看赵叶青看起来实在可怜。

夏萝虽然骄纵了些，但确实是个好孩子，很富有同情心。结果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没想到赵叶青居然不去。夏萝立刻有种被坑了的感觉，非常不高兴。

夏萝毕竟是个孩子，喜怒都在脸上。

赵叶青刚想哄上两句，那个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的侍卫也是一脸的不情愿，“我走了，你怎么办？”

罗占是赵叶青父亲留给他的，只属于他的私人护卫。

这些护卫可能是赵家最普通的侍卫、园丁、账房等等，他们对赵叶青的要求绝对优先。他的父亲不会武功，是个纯正的商人。正因为是商人，他深知人心的险恶，不可能不给自己的稚子留下一份保障。

历经过商海的尔虞我诈，他父亲看人超准，留给赵叶青的人不多，但绝对靠得住。这些人隐藏的都很深，有些连剑皇都不知道。他们一直暗中保护着赵叶青，直到赵叶青十六岁才对他和盘托出。

十几年过去，赵叶青也从未动用过他们，两年前离家出走时他也刻意避开了他们。本打算这辈子都不再启用，结果现在他实在是没人用了。

果然还是老爹厉害，如果能活到现在，赵家应该会是另一番光景吧。

对于这个他喊爸爸的人，赵叶青记得的已经不多了，只记得那是个非常干净、温暖的人，总是笑着朝他张开双臂。

“喂，傻了？”

夏萝被他的突然傻笑吓了一跳，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思绪被拉回，赵叶青尴尬地咳了两声，回想一下刚才的对话，扬起略显苍白的脸，真诚地道，“我真的受了重伤，去不了。”

并将手放在腰间，作势要解开衣襟，“不信你看。”

“行了，不去就不去嘛。”

夏萝看着他那腰间晕染出的鲜血，心中就是一软，并没有真的叫他解开。看他又咳又喘的，十分虚弱的样子，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了。萝少爷可是很讲理的，从不欺负病患。

伸手一招站在门口的罗占，“你，跟我走吧。”

为免夜长梦多，夏厘决定尽快把活干了。

赵叶青这句话安抚了夏萝，却也让罗占愈发地不放心，眼里的担忧都快如实质般溢了出来。

赵叶青指了指门外，“放心，驰老大在呢。”

罗占再强能强过驰道吗？那可是夏扶风亲自调教出来的。

这么一说，罗占一想也是。便立刻辞别赵叶青，带着夏萝出门寻人，他的执行力很强，想着早去早回。

目送两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赵叶青一人了。

他挪到床上仰面躺下，其实他真的很想跟夏萝去找人。奈何虚弱并不是装的，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全身上下还新伤累旧伤的，脑子早已是半混沌状态了，几乎是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睡两个时辰，这是赵叶青闭眼时跟自己定下的约定。

就在赵叶青熟睡的时候，夏厘来到了整个赵家他最熟悉的地方——地牢。虽然有着新家主的纵容，但地牢也不是他这种外人想进就能进的，他们毫无意外地被拦在了外面。

现在是合作关系，硬闯自然不合适，夏厘准备先回去，找赵叶青要个手令再来。恰在此时过来个高个子青年，跟守卫说了两句，便把夏厘和驰道两人领了进去。

看样子在赵家应该有点地位，只不过赵家人多，夏厘并不认识，“你是？”

“赵保风。”

青年中规中矩地回答，看起来不善言辞。

说到名字夏厘了然，原来这就是赵延竹的小儿子，被赵延竹要求“闭关”的那位。赵叶青一回来，他的“闭关”也就结束了。

被父亲强行关了一个月，连二伯的死都不知道。山中闭关一月，一出来仿佛换了天，铺天盖地的信息差点没把他砸晕。还没从信息中缓过神来，他就看到少盟主直朝地牢而来。

尚未完全缓过神的他，甚至都忘了跟武盟少主客套两句，就直愣愣得报了个名字。

他默不作声地走在最前面，直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口方才停了下来。

墙上的穿骨索依然血迹斑斑，跟夏厘昨日离开时一样。

看到这些带血的锁链，驰道瞳孔猛地一缩，回想了起一些不太好的记忆。而后又被他强行压下，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

“你要看的是它吧？”

赵保风站在锁链前一脸平静，似乎并不在乎将家族密辛暴露。

“那血？”

虽然夏厘的目的不是索链，但既然有人愿意白送消息，那么听听也无妨。

对于索链他也有些疑惑，索链上血迹尚算新鲜，至少没有数年之久。剑皇行事一向温和，这般残酷的锁链出现在此地十分违和。

但从赵保风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一早便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显然不是剑皇死后新弄的。

“我父亲的。”

赵保风道，“他年轻时中过奇毒，发作时会狂化。这些年一直没有好清，偶有复发，是我家众所周知的秘密，包括赵叶青。之前把你关在这里，我想就是想威慑你一下。”

看夏厘两人的反应，赵保风知道他们并不清楚此事，“看来赵叶青并没有告诉你。”

威慑？夏厘在心中冷笑。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威慑的意义又何在？

但夏厘并没有说出来。

就听赵保风又道，“虽然我跟他不对付，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们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但我父亲真的不是坏人。”

虽然是父子，可是他们并不亲近。相比较而言，他跟二叔赵延兰倒是更亲一点，他爹甚至想过要把他过继给二叔，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不了了之。

即便如此，在赵保风的眼中，赵延竹依然不是个坏人。不是他错，便不能让他抗，这是赵保风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