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 第15章 第 15 章

何湫走出去就看到丁堰在等她，一看到她，丁堰的脸色就更凝重了些。

“怎么了？我今天就觉得你不对劲，有什么事就直说。”

丁堰没说话，只是把手机的界面给她看。

何湫接过来，看到是丁勇给丁堰发的消息。消息是今天早上发的，丁堰一直没回。

【我怎么听说你何叔要再婚了，他不是才离婚吗？】

【主要是…我今天去你黄叔店上，看到请柬了，但咱们家没收到，我有点奇怪。】

【我觉得是不是因为我们家跟赵家走得更近的缘故啊。】

“我觉得你得知道这个消息。”丁堰观察着何湫的脸色，但何湫除了皱眉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何湫看完消息，把手机还给丁堰：“何先宏这人可真会干事儿，你代我跟丁叔说句抱歉啊。”

丁堰有点无奈：“何湫…这是重点吗？”

何湫冲他笑笑，“这得是重点。我爸妈这婚离得不算体面，丁家跟赵家又一向走得近，你们这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丁堰问她：“你什么打算啊？”

何湫耸耸肩：“什么打算…不知道，再说吧。”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丁堰憋了一篓子的问题在嘴边，却也不好问。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的，两个人的额头都出了密密一层汗，但谁也没说回去。

最后还是丁堰开的口：“回去吧。”

两人没走两步，丁堰又实在没憋住，转头跟她说：“你家的事儿，我多多少少听过一些。要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何湫认真看了他几秒，笑着说：“没想跟你客气，找你帮忙的时候可别嫌烦。”

丁堰一下就乐了：“你尽管试试，看我嫌不嫌烦。”

两人前后脚回了店里，于昕就嚷嚷：“你俩干啥去了？”

“害，我之前找堰哥帮个忙，堰哥刚给我回复来着。”何湫随口扯了个谎。

晚上的时候何湫分别给她姑姑何先露和三叔何先康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一番之后确定：何先宏就是故意瞒着她。要不是丁堰“多此一举”，何先宏还真就把她瞒过去了。

何湫确定之后，立马给丁堰去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搞到何先宏婚宴的时间地点。丁堰没多言，第二天就发给他了。在八月初，订在当地的一家农家乐。

何湫打了个电话过去感谢他：“很有效率嘛，难怪都说你堰哥有门道呢。”

“没有门道，我给黄陶发了个红包，让她回了一趟家，背着黄叔偷摸看到的。”

何湫一下笑出声：“真有你的…”

“你有啥打算啊？”

何湫回他：“偷摸去呗，看看他要把这二婚宴办成啥样。心情好呢，我就去吃顿饭，给我那后妈添添堵；心情不好呢，就更简单了，闹一场就完事了。”

她也没想着替何先宏遮掩，丁堰那么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找我一个办活动的哥们儿问了下，你爸这婚宴办得不大，二十来桌。但还是设有典礼的。”

何湫“嚯”了一声，“何先宏人到中年还挺讲究啊…”

“反正你想做什么都别冲动，我那天跟你一块儿过去，有啥事儿还能帮衬你一下。”

“我天，”何湫在电话这头感叹，“把自己家的家丑摊开来给别人看，这多不好意思呢…”

“得了吧你，你就没抱着遮掩的意思，现场二十桌人呢，多我一个不多，啊？”

“成——”何湫拉长声音答应了。

挂了丁堰的电话，何湫翻了一下通话记录，她和何先宏的最近一次通话是在三个月前，是为了卖那辆旧车；她和赵蓉的最近一次通话是昨天下午六点，她给赵蓉说她不回家吃饭。

何先宏的婚礼在七月底，在此之前何湫还得准备Black Tower七月的读书会。读书会的前两天，邹琦大致统计了一下报名人数交给何湫。

“报名人数比以往多些，而且可能到时候还有现场来的。咱们到时候得好生布置一下。海报卡片那些已经到了，我放柜台底下了。赵峥，你把读书会的内容流程好好再捯一下，我明天顶多给你敲敲边鼓，撑大梁的还得是你。杉杉周六可能得多备一点甜点…”

“看看，多有样儿。”赵峥调侃她。

陈杉杉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小湫才是咱们店的实权店长。”

周六的读书会办得不错，反正效果比何湫想的好些。赵峥有好几个在区宣传部图书馆文化馆工作的同学朋友，以前也是读书会的常客，都帮着宣传支持了一下。

赵峥平日里咖啡店的事儿他一股脑全丢给何湫和邹琦，这种时候却完全不含糊了。他阅读量大，知识量也大，底下还坐着几个科长主任呢，他也照讲不误，唬得人家一愣一愣的。

其实两个人都很清楚：这读书会的大多数人就是来听个乐呵，说得最多的还是赵峥何湫以及赵峥那几个朋友。但赵峥脑子灵光，他把书架那一圈布置得妙趣横生，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感想摘录，甚至还有因为没读书的而写的检讨，书架上还贴了些陈杉杉画的简笔漫画。有些听众听不进去，也会打开手机拍一拍这些布置方便发微博朋友圈。

晚上读书会结束的时候，何湫陪着把卫生打扫了，身体累得不行，但心理上还挺高兴。

她转头跟赵峥说：“我今天是第一次参加咱们店的读书会。赵峥，该说不说，你真的很有才华。你写的诗，我确实是读十遍也看不太懂。但经了今天的读书会，我是实打实地佩服你了…”

赵峥没接茬，又摆出一副温和沉静的笑模样。

何湫哼了一声：“装模做样…”几个店员就跟着吃吃地笑。

打扫完卫生，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几个人推开门，就看到门口梧桐树下站了个人。橘黄的路灯投下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条影子。

听见动静，丁堰望过来，就看到何湫很是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找我啊？”何湫还没问出来，赵峥就走过去搭上丁堰的肩。

丁堰压根儿没理他，只眼睛望着何湫。赵峥脑子转个弯就明白过来了：“得，原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你两说话，我走了。”

等人都走远了，何湫才走上前：“你找我啊？”

丁堰摊开手左右看了看：“怎么，我俩方圆十米里还有第三个活人吗？我要是等别人，那不成恐怖片了？”

何湫白他一眼：“少贫，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读书会开这么晚，我顺道给你送回去。”

何湫有点高兴，刻意撇了下嘴角：“你有这么好心？”

丁堰叹了口气，抬腿边走边说：“没那么好心…前天西门翠湖苑一期有个女的被杀了，就是晚间出的事。我这几天都没让黄陶上晚班。”

丁堰也没开车，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往家里走。大概是读书会举办得很不错，也或许是因为上了一天班之后有人来接，何湫兴致很不错，一直在跟丁堰分享读书会上的趣事，丁堰也时不时地搭两句话。

走到汽修店所在的那条街上时，何湫讲话讲累了，丁堰也没有再挑起话题。何湫刻意往后落了两步，一左一右地踩丁堰的影子玩。路灯下，影子的颜色深深浅浅。

在两个人又走近一盏路灯的时候，何湫盯紧了影子的手准备踩上去，在她落地的那一刻，丁堰的身形一晃，她踩了个空。

“哎！”何湫气得大叫，但丁堰压根就不回头，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出他的愉悦。

何湫两步蹦上去：“哎你怎么知道的？”

丁堰上扬的嘴角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顿了两秒，他才回何湫：“我用余光看到的。”

何湫疑惑地往后看，判断了一下距离和角度：“应该不至于吧…你眼睛这么尖的吗？”

丁堰没理她。

在何湫第三次往斜后方看的时候，丁堰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何湫立马就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热气从肚脐冲上头顶：“你骗我！哎你怎么这样…”

她作势要扑上去打丁堰，手机却响起来。

何湫接起来，是赵蓉。

“喂，妈…”

“你为什么还没回家？”赵蓉上来就是一句质问。

何湫站定，脸色一下就沉下来，但也耐着性子哄赵蓉：“我这几天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吗？我们店最近有活动，我要迟点回来…”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何湫给她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我没给你说过？我每天早上出门前都跟你说了的。我说了我最近很忙，不会在家里吃午饭跟晚饭，我也说了我晚上会很晚才…”

“你根本就没有说过！我说你没有说过就是没有说过！”赵蓉在电话那头反驳，“你少骗我！我发现了啊，何湫，你跟你爸爸就是一种人，他跟我没有话说，你现在也是了。我跟你爸离婚之后，你早出晚归，你要挣大钱，你忙，你忙得连跟自己妈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说着，赵蓉甚至在电话那头呜呜呜地哭起来，“你现在都学会骗人了，我就说当时就不该离这婚…”

何湫，你跟你爸爸就是一种人…你现在都学会骗人了，我就说当时就不该离这婚…

何湫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赵蓉仍在电话那头边哭边抱怨，何湫忍不住把手机拿得离自己的耳朵远了些，但仍能听到不断的嗡鸣和电流声。

何湫把赵蓉的电话挂了。走了两步，腿一软，就蹲在树下。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跟胸腔里面狂跳的心脏，耳朵里面尽是赵蓉哭喊的声音。她呕得很厉害，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她慢慢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的汗。丁堰正蹲在她旁边，一只手搀着她，一只手在她背上帮她不断顺气，一脸焦急，脸色都白了。

何湫浑身都没力气，干脆往后一倒，直接坐到地上。

丁堰本还想伸手拦一下，看她直接坐下了，便也干脆坐到她旁边：“你怎么样？我刚看你一下脸就白了，出一脑门子的汗，叫你你也不答应…你再晚些搭理我，我120就要拨出去了。”

何湫又喘了两口气：“没事儿…好多了。”

丁堰还有点后怕：“你妈说了啥能把你气成这样…”

何湫没回答他，只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丁堰把她搀起来，一时也不敢脱手，拖着她手臂。何湫腿还有点软，翻了好一会儿自己的包，才叹口气跟说：

“堰哥，你带身份证了吗？”

丁堰明白她意思了，看了下时间，又叹口气：“行了，别折腾了，我也没带身份证，没法帮你开房。你直接去我那儿凑合一晚上吧。”

何湫乐了：“哥们儿，你那客房都给你改成游戏房了，我睡沙发啊？”

丁堰睨她一眼：“你睡房间，我去沙发上将就一晚上。”

何湫想了想，还是觉得脑袋有点疼，也就没跟他客气：“那前面超市我去买点东西啊…”

“成，”丁堰顺着她，“能走吧？”

“别废话！赶紧扶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