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夏 第3章 第三章

他挪到了帐篷口，伸出个头，还妄图站起来。艾尔海森那时既无语又好笑，一只手将人捞起来，说：“还是我带你出去吧。”

卡维整个人毫无面子地被腾空，顿觉难以置信：为什么自己一个正值青春的好少年，会被艾尔海森如此轻松地拎起来？

“不要！”卡维慌忙之中率先捂住脸，“被别人看见了我面子往哪搁……”

“你已经没有面子可言了。”艾尔海森冷酷无情，“我今天背了你一路，至少半个年段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一定都看见了你颤颤巍巍的，怕痛不敢说咬牙切齿憋得眼泪打转的样子。”

“？”卡维惊了，“你怎么说的我那么柔弱！”

“难道不是吗？”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捏了一下他的脚踝，卡维瞬间大叫：“别别别！疼疼疼！”

“我还没用背你的一百分之一力。”

“你骗鬼呢！”

大多结伴的人选择就近坐下，还能配点小饮料，聊聊天牵牵手，借着夜色亲个嘴。

艾尔海森抱着卡维，一路绕开了营地，走了很远。

“不是，”卡维怕了，“你这是要把我带哪去？”

“找个地方喂熊。”

“这地方有熊？”

“谁说没有呢？”

卡维顿觉一阵恶寒，“我去，你别吓我。”

艾尔海森抱着他的样子太轻松，卡维甚至有功夫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的手臂，他的胸膛，他的心跳都是那么有力，年轻而鲜活。艾尔海森说的对，他已经毫无颜面可言，倒不如躺得更舒服一点。其实他们走得也不算远，只是离开了露营区，多跑几步就回去了。

但是这一小块地方，天空却格外明亮。其实卡维在那边也没有仔细看过天空，便想着也许都是一样的。

可是，还有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里没有灯光，没有篝火。那些光在远远的地方，卡维看不真切，好像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太多讲究，他挑了块看上去平整的大石头坐下了。艾尔海森也跟着坐下，却并不像他一样兴奋地东张西望。

“没见过星星？”

卡维真诚地摇头：“就城市里那几颗，哪里能叫星星？”

夏天的夜空很晴朗。头顶那一方天空没有多余的枝叶遮挡，好像整个星空都能被收入眼底。密林深处的虫鸣窸窸窣窣，仿若夏夜的低语。银河像是被打翻的水瓶，倾倒出满天星斗，大大小小，斑斑点点，旁边的弦月便显得黯淡无光了。

“好凉快。”卡维感叹，“真的很美。怪不得刚刚那么多人都在表白，这样的场景真的很合适。”

艾尔海森哼笑一声：“这是从哪里来的说法？”

“如果能喜欢的人在一起看这样的风景，一时冲动趁着气氛好告白一下很正常嘛。”卡维偏过头来，眼底倒映着星河，“说不定还能趁热打铁亲个嘴什么的。”

艾尔海森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刻的心情，他很难准确地回忆起来。那时他已经和卡维相识接近两年，关系不好不坏，打打闹闹，拌嘴吵架常有，却总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从清晨到黄昏。

一直到这一辈子，艾尔海森都无法说出那样做的理由。他唯一能勉强圆过去的说法，也许是和卡维在一起太久，被那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感性影响了。

而他自己，又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他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刚刚表白就接吻，未免轻浮。”

“你又没干过，你凭什么这么说？情难自禁呗，只要真心相待，亲一口怎么了？”

亲一口怎么了。

艾尔海森微微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卡维瞬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抖了一下，随即无比震惊地瞪大眼：“你你你、你搞什么！”

艾尔海森俯视他，眼底情绪难辨。卡维觉得这样的场景角度都太奇怪，太具压迫感，令他无比惶恐不安。

他忽然想逃，可脚踝一用力就剧烈地一阵刺痛，艾尔海森接住他，忽然再次低头贴上他的唇。

怀里惊愕至极的人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茫然地看着他。柔软的唇瓣相贴，他受不了艾尔海森的目光，狼狈地闭上眼。吻越来越深，无师自通的艾尔海森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他站不住脚又喘不上气，喉咙里无意识地呜呜咽咽，绵软无力的手揪紧了对方的衣摆。

一吻毕，暧昧的气氛未散，卡维的泪已经在眼眶里转。他纯粹是呼吸不顺缺氧憋哭的，却无意间造成了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艾尔海森还没开口，卡维哑着嗓子骂：“神经病。”

他大概回想起刚刚能亲成那样至少一半都是因为自己的默认，又期期艾艾地开口，气势弱了些：“我没和人亲过嘴，试试。”

艾尔海森没说话，他也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不知道是在解释什么：“我……你疯了吧，亲谁不好，你亲我一个大男人。”

“只有情侣才可以亲嘴……你那一下我就当你误触了，嗯。”

艾尔海森听见这句话，心底里却无由来地涌出一股不高兴的情绪，“误触会伸舌头？”

“？”卡维耳根不听话地红了，“你你你，你说什么？！”

“你在迎合我。”艾尔海森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卡维，你是不是被亲得很舒服？”

“艾尔海森！！”卡维大骇，要是他脚没受伤早就该光速逃离这里了，然而现状无比狼狈。他如临大敌，目光凶狠，耳朵却是红彤彤的，“那你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艾尔海森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谈恋爱。”

“？”卡维一脸难以置信，“可是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

“那那、那别人不都是一男一女……”

“我怎么知道不是一男一女可不可行。谁规定了一定要一男一女？我们要是谈恋爱了会遭天谴？”

“！！”卡维受到了冲击，“我我我、你……”

好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我不要！”

“行。”艾尔海森面色平静，“回去吧。”

于是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卡维表情怪异，艾尔海森抱着他回到营地，将他塞进帐篷里。

艾尔海森像是什么也没说过，闭上眼睛就睡了。卡维躺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人存在感太强了，他有点压力。

视线里黑漆漆一片，他只能大概确定艾尔海森的位置。

“抽什么疯……”他嘀嘀咕咕，“搞得我都睡不着了……”

身旁的人动了动，结实有力的手臂揽过他，将他整张脸压进怀里。

卡维瞪大了眼。静谧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像擂鼓，像春雷。

好热……他想，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干什么？

于是他又试图挣脱出去。然而屡次无果，反而将艾尔海森折腾醒了。

“睡觉。”他嗓音低沉，“别犯多动症。”

卡维的脸红透了。

他觉得他们这样像那种结了婚的夫妻，丈夫把妻子抱在怀里睡，而他还是那个妻子。

卡维忽然回忆起刚刚那个吻。艾尔海森的舌头好软，一点也不像说话时那么生硬。

可是哪里有人莫名其妙就上来那样亲自己的好朋友的！？

而且还是个男的。

其实要是个女的，是不是能算性骚扰？

emm，如果是个女的，应该不会放任他那么做吧？

所以刚刚我为什么会让艾尔海森那么亲啊？

艾尔海森是……喜欢我吗？

呸呸呸，怎么可能，他喜欢书还差不多。

……

卡维伴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睡着了。第二天是被艾尔海森吵醒的，他松开了抱着卡维的手，卡维便醒了。

“几点了……”

“八点半集合，还有四十分钟。”艾尔海森看了眼时间。

“哦……”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一番收拾好准备出去。艾尔海森却忽然拉住他，看着他的神色很认真：“你认为，初吻的意义是什么？”

“……啊？这个，我觉得，很特别吧。”他想了想，“如果是我，肯定要给自己最最最想亲的人。”

艾尔海森也想了想。他在脑海里搜索，除了卡维让他有想亲的**，其他人的脸都不太想得起来，更别提有**了。

“嗯。”

“干嘛？”卡维咬牙切齿，“说到这个，你把我初吻抢走了！我还要献给我未来的对象呢！”

“起码就目前来说，”艾尔海森没理他的话，“你是我最想亲的人。”

卡维倒退一大步：“你别这么严肃……不知道的以为你研究奥数。”

“这种事情，其实和奥数一样复杂。”艾尔海森打开帐篷，率先走出去，“你不觉得吗？感情是人脑功能的一部分，而人脑本来也只是一团肉，为什么会产生智慧和感情？”

“呃……你别这么说行吗，什么肉不肉的，听起来怪恶心……”

“我认为我产生的不完全是感情，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冲动。”

“……”卡维跟在他后面，校服外套穿的松松垮垮，“所以呢？”

“所以，”艾尔海森停下脚步，“我亲你，是因为我对你有冲动，有**。”

“……听起来怪怪的。”卡维说。

“还有你，”艾尔海森看着他，“你昨晚张嘴了，还抓我衣服，那应该也是冲动吧。”

“你别提什么昨晚！”卡维如临大敌，“我，我……”

艾尔海森忽然又正色了，面无表情：“去吃早饭吧。”

早饭是大家一起做的。卡维一边划水摸鱼，一边支着脑袋发呆。大脑却不断地反复回放艾尔海森的吻，艾尔海森的话。

他发觉自己脸部温度在攀升，顿时努力止住，不再去想。

这真的和暧昧期的小女生一样，好像每一刻都在回味和暧昧对象的过去，期望能和他有更多的进展，更多的接触。

啧。

卡维怒了。他一定不是那种磨磨叽叽的人，艾尔海森昨天都问他谈不谈恋爱了，他在这一个人想象什么暧昧不暧昧的！

艾尔海森就坐在旁边，本来是和他一起生火的。

“喂，艾尔海森。”

“干什么？”艾尔海森翻了翻木柴，目光转向他。

“你昨晚说还作数吗？”卡维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不那么颤抖，耳边心跳砰砰炸响，让他所有的理智消失殆尽，只剩下心底最深处的冲动。

艾尔海森动作停下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收了回来，又拿了根细细的柴添上。

卡维听见大锅里粥咕噜噜翻滚的声音，听见周围同学嘻嘻哈哈调笑的声音，听见自己一刻不见缓的心跳声，听见艾尔海森声线冷淡的回答。

“作数。”他说，“我们可以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