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旭光 第6章 chapter 6

饭局接近尾声时，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七八分，大家喝得都不太清醒，中年男人被人搀扶着离开酒桌，原本觥筹喧闹的包间里此刻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她和边旭两个人。

男人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单手撑着脑袋，长长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递给方黎，“去买单，密码是0104。”

她伸手接过手机，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温度有些高。去买单的一路上都在想这串数字的含义，是他的生日？还是别的什么日子？

直到方黎买完单回来，他依旧趴在饭桌上。取下挂在一旁的羽绒服，站在他身边低着头看他轻轻道，“还能走吗？”

边旭听到声音，抬起头冲着她笑，平日里冷峻的眉眼此刻变得柔和，“还没到那个地步呢”，说完伸手去拉方黎，向下的拉力让她跌坐进椅子里，“我缓缓，再坐一会。”

此刻的边旭，像极了一只卸下防备的大型犬，方黎紧紧攥着手里的羽绒服，生怕下一秒就伸手揉他的脑袋。

“喝成这样，我不在的话你打算怎么回去的？”方黎靠在椅背上打趣他。

“这有什么的，喝得不多就坐会，像现在。”喝醉后的嗓音懒散又沙哑，带着些漫不经心地腔调。

方黎歪着头，直直地盯着他，知道喝醉的人要让他休息，但私心想听他多说点话，继续问道：“喝得多呢？”

“已经在抱着马桶吐了，然后在隔间里睡一觉。”边旭苦笑着，仿佛这种事他干过无数次。

“经常这样吗？”

“以前工作需要。”边旭摆摆头，看着十分无奈。说完又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很不舒服。

见状，还没问出口的话被方黎吞进肚子，陪着他静静地坐着。

她想问他以前是什么工作，想了解他的过去和现在。

良久，边旭撑着饭桌缓缓起身，脚步仍有些虚浮，方黎下意识地起身搀扶他，却被他拒绝。皱着眉一个劲地说“我没醉”、“我能走”。

方黎忍不住发笑，喝醉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醉了，爸爸偶尔应酬完回到家也是这幅鬼样子。可她笑得越开心，边旭的眉皱得越紧，甚至说要走直线给她看。

方黎笑着附和他，假装认同他。

两人来到车前，帮他拉开车门，人确实还没有醉到不清醒的地步，还知道自己系上安全带，只是动作笨拙得有些可爱。待车里的人坐好，方黎又将手里的羽绒服盖在他身上。

绕到驾驶座发动车辆，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暖气，他穿得单薄。

第一次开边旭的车，开着顶灯在驾驶座上研究半天，下意识地抬头想向身旁的人求助，男人却闭着眼，呼吸平缓。

或许是有些热，皱着眉将羽绒服推开，露出健硕的上半身。原本挺括的领带如今被解得松松散散，衬衫的领口微微松开，露出锁骨的一角，在车载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

方黎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摸向男人歪着的头，短发有些扎手。还没用力，男人便十分敏感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她尴尬地清清嗓子，“那个……我是想问你住在哪里……”

边旭调整了坐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缓缓开口：“直接去你住的民宿，让云舒给我开间房。”

“嗯？云舒是谁？”方黎还在继续发问，对面的人却没了回应。

方黎硬着头皮踩下油门，黑色越野车缓缓驶入夜色。边旭的呼吸声很轻，却在狭小的空间内清晰可闻。前方红灯亮起，她老远便开始轻踩刹车，生怕停车的动静太大而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

一路上都在想边旭口中的云舒到底是谁，还叫得这样亲昵，今天如果不能弄清楚，她怕是半夜都会爬起来发疯，睡不安稳。

好在想到民宿老板的那一刻得到了答案，方黎手握着方向盘，暗暗发笑，真是关心则乱，明明边旭说过他们是朋友，云舒不是老板，还能是谁？

此刻民宿没什么客人，老板正坐来前台看着手机。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门口，认出是边旭的车，高兴地站起身到门外迎接。

没等来边旭，却和从驾驶坐上下来的方黎四目相对，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

方黎先一步开口：“老板，今天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老板却依旧一脸茫然地望着她，没办法，只得笑着拉开副驾的门，指着边旭无奈地说道：“他喝醉了，说今晚要住在这里。”

“有的有的。”老板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把人搀扶进民宿，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方黎耐心解释着，“我之前不是说找了一家冰雕工作室吗？”又指了指边旭，“他是我老板。”

“天呐！这是什么缘分！咱们太有缘了。”老板笑得满脸灿烂。

去房间的路上方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都说了一遍，老板打着哈哈笑着，感叹奇妙的缘分。

此刻的边旭似乎是酒劲上来了，人完全没了意识，也使不上力，两个女生扶着185的大个子上楼梯实在是费劲。把人扶到床上时，方黎长舒一口气，后背早已出了一层薄汗，送老板出门时还不忘试探性地问她是不是叫云舒。

老板站在门口热情地拉着方黎的手，“是的是的，我叫沈云舒，咱们这么有缘，你就别老板老板的叫了，叫我云舒姐吧。”又看了看床上的人人，“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方黎摆摆手，示意她安心离开。

再次回到床边，床上的人正皱着眉试图解开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手指还在往下……方黎急忙弯下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往下的动作。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胸口，脸颊瞬间微红，心跳的频率如同她此刻的呼吸，凌乱得没有章法。

伸手将他原本松散的领带取下，动作亲昵得仿佛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方黎羞耻地别过脸，将被子重重的盖在他身上。

夜间8点的民宿，一个身影在暖调灯光的照射里跑上跑下，一会从楼下端来蜂蜜水，一会又从自己房间拿来充电器，忙活半天才将边旭安顿好，轻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脸红心跳，梦里全是边旭，他们牵手，拥抱，亲吻……

至于边旭，一觉睡到天亮，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睫毛颤动，眉头紧锁，似乎也在与梦境纠缠。梦见了什么，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缓缓睁开眼，努力适应着眼前的光线，撑起身揉了揉太阳穴，酒精的缘故，此时脑袋还有些昏沉。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这是沈云舒的民宿，昨晚是方黎开车回来的。

起身拉开阳台的窗帘，阳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中庭的枯树上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

转过身，拿起沙发上的羽绒服，伸手探进口袋，试图摸索手机。没在口袋里找到，转眼却发现它静静地躺在床头，插着一根粉色的充电线，满格的电。一旁是空荡荡的水杯，杯壁上还挂着糖渍，依稀记得半夜口渴，摸索着一口气喝下了杯中温甜的蜂蜜水。

一个人独居惯了，第一次被人这样细心照顾的感觉居然还挺不错。心里的某处如同庭中的枯树一般，因为飞鸟的光顾，也有了一丝生机。

简单洗漱，拿起充电器去找方黎，正准备去前台询问房间号，却在转角的楼梯口遇上了提着早餐，哼着小曲的人。

来人低着头爬楼梯，一步并两步，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方黎顾不上头上的疼痛，伸出手下意识地护住早餐袋里的热粥。抬起头却看见是边旭，套着昨晚那件黑色羽绒服，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醒啦，一起吃早餐？”。

男人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胸口处被撞击的位置隐隐发痛，牵动着离它最近的心脏，剧烈跳动。

方黎又举起手中的袋子，凑到他眼前晃动，“吃吗？”

女孩的声音让他回神，点头轻嗯一声，侧过身让出一条道，示意她走前面。

方黎本打算起床后直接去工作室，出门后却直直走进了门口的早餐店，私心想和边旭一起吃一顿早餐。

此刻提着早餐走在前面，梦里的人就在她身后，心愿达成，步伐更是轻快。

进到房间，方黎将早餐摆在桌子上。宿醉的人不易吃得太过油腻，于是买了两碗热粥，一碗咸口，一碗甜口，等他挑选，“你吃哪一份？”

边旭顺手将充电线放到她面前，坐在对面将勺子放进粥里，“我都行，你先选。”

方黎弯着好看的眼眸对着他笑，“那我要吃甜的”，说完又将咸口的一碗推到他面前，也不收回目光，盯得明目张胆，盯得眼前的人有些不自在。

继续笑着开口道：“我听说你们北方的豆花也是咸的？”

边旭点点头，理直气壮，“始终不理解豆花为什么是甜的。”

“真想让你尝一尝，甜的才好吃。”方黎一脸遗憾，视线却始终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

边旭清了清嗓子，催促着方黎喝粥，低着头不看她，不敢直视她明媚澄净的眼眸，也不敢看向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开始浮现。

他记得方黎扶着他走直线，他记得自己好几次抓起她的手，他记得两人目光相对……

但此刻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默契地对昨晚的事情闭口不提，一个觉得自己占尽了便宜，一个觉得自己越了界。

边旭有些懊恼，他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他不需要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矢志不渝的感情。

既然没有这个心思，就不要去招惹她。烦躁地大口将热粥喝进胃里，温热抵达胃里，异常温暖，又让他动容。

抬眼看向方黎，“吃完送你去工作室。”

方黎小口抿着粥，推诿道：“你如果不去就不用送我了，走几步就到了”，是真的不想麻烦他。

“我送你去，再回去换身衣服。”

方黎看向他羽绒服里满是褶皱的衬衫，又一次红了脸，点点头轻嗯一声，继续低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