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练习骑射,其实就是南昭把南知意拽出来疯玩了一通。回去的路上,南昭还非要同南知意坐一辆马车,南知意也纵着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人厌狗嫌的时候,南昭也是如此,他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喋喋不休闹人的很,连景王和景王妃都受不住,也就南知意能忍受了。
“听我父王说你舅舅方贺这次差事办得极好,不出意外的话,等户部尚书下去就该他顶上了。”
“嗯。”
南昭说一句,南知意就应一声。南昭说的内容南知意并未认真去听,毕竟大部分都是废话。他看着南昭的目光中,满是新奇。
这个样子的南昭对南知意来说新奇感十足。
此时,南昭盯了南知意片刻,说:“哥,有时候我真感觉你不像只比我大三个月的样子。”
南知意唇角微抿,他偏头说:“有吗。”
南昭点头,他说:“特别有。有时我都感觉我是在和我父王面对面。”
顿了片刻,南昭又补了句:“不过我父王没有这么好脾气。”
南知意轻笑了声,说:“父皇也常说我性子老成。”
看来以后在南昭面前也得收着点了。
南知意眼睫轻覆,垂下的阴影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
马车先到了景王府将南昭送了回去。
“哥,我回府了!”
目送着南昭风风火火地跑进王府大门,南知意放下车帘,说:“走吧。”
车轮咕噜咕噜碾过地面,南知意靠着软枕,闭目养神,他觉得有些累。重生前的他已经二十有八,重生后却不得不在数不清的目光下扮演一个孩子,甚至还要每天面对灭门仇人,一丝一毫的怨恨都不能流露,于心神上实在是重压。
午时,马车停在宫门前,见南知意面有倦意,福全立即让人备了桥子。这些太监确实都很擅长察言观色。
瑶华宫,方贵妃接过素馨姑姑剥好的橘瓣,说:“前两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今天你必须弄清大皇子避开人去了哪里。皇宫太大,本宫害怕大皇子遇上危险,你明白吗?”
“赵顺康”垂首站在下边,恭顺地说:“奴才明白。”
方贵妃挥挥手说:“行了,下去吧。”
等到“赵顺康”下去,素馨低声说:“娘娘是担心大皇子不再听您的话?”
方贵妃倚着美人榻,她支着头说:“是,他第一次甩开宫人独自跑开时,本宫表现的那般焦急,他第二天居然还这样做。”
素馨笑着说:“大皇子年纪小,偶尔不听话,注意不到娘娘的情绪也是正常的。”
方贵妃说:“可不知怎么,本宫心里就是觉得不安。”
“娘娘就是容易思虑过重。”素馨将果盘捧到方贵妃面前,说,“大皇子自小便依赖、亲近娘娘,娘娘又待大皇子殿下那般好,谁都挑不错来,哪里还会有什么问题呢。说到底,大皇子今年也不过才九岁而已,很多事就是单纯一时兴起,没什么心机和想法。倒是娘娘诸多猜疑,明里暗里的点搭大皇子,更容易激起大皇子的叛逆之心。”
方贵妃眉头舒缓,她捏着叉子往嘴是送了块梨子,说:“你说的是。”
另一边,南知意刚回寝殿,“赵顺康”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行礼道:“殿下。”
南知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身体好了?”
“赵顺康”也飞快抬眼打量了南知意,他说:“谢殿下关心,已然无碍了。”
“嗯。过来,我有事要交给你。”南知意抬步向书房走去,“赵顺康”跟在后面。
书房门一关上,“赵顺康”便从袖中掏出一枚玉坠,他直视南知意,问:“敢问皇子殿下,此物从何而来,又如何知晓我与兰城贺家的渊源?”
南知意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说:“居然真的能扮得毫无破绽,半月楼的刺客果真名不虚传,是吧,商黎阁下。”
被叫破真名的商黎神色不变,执拗地盯着南知意。
南知意说:“此物从何而来,阁下不是最清楚吗。十年前,半月楼一次刺杀行动牵连了权贵之子,半月楼因此被朝廷剿杀。你母亲是半月楼最优秀的杀手,她趁此机会带你逃离了半月楼,但你二人都身受重伤,一同倒在山路旁。此时贺家家主正好行商路过,救下了你们母子二人。”
“你们被救下后,与贺家商队一走去到天门城,贺家家主助你们在天门城落脚。为报答贺家家主的救命之恩,你母亲便留下了玉坠作为信物。”
“!”见南知意说的分毫不差,商黎攥紧拳,面色黑沉。
九年前,商黎和母亲听闻贺家被灭门的消息,苦苦追查多年也只知道对方是朝堂权贵之家。所以当有人拿着玉坠找上门时,即使商黎心中诸多警惕,也不得不跟着对方走,去见那幕后之人。
商黎身体紧崩,似一头警醒的猛兽,他问:“殿下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贺家满门被灭,商母暗伤积累,坏了身体,三年前已经寿终正寝。商母平日没什么朋友,更不会拿这事到处说。南知意身在遥远的京城,何以知道这些阵年旧事?
南知说:“此事是我父亲争口说与我听的。”
前世贺母死后没两年,贺父便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动用全部人脉去寻可靠之人照顾贺时清。贺时清那些个叔伯堂兄弟个个如虎似虎,贺父怕自己走后,体弱多病的贺时清立马就被他们吞的渣都不剩。
得知这一消息后,商黎赶到兰城毛遂自荐。多番考量后,贺父最终还是选了商黎,那枚玉坠没能派上用场。
这一世,玉坠和贺家产业一起落了贺家旁支手中,南知意花了些时间才找回来。
“您的父亲?”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商黎目光紧随南知意。
南知意的手抚上书架,他轻叹了声,说:“我本姓贺,名时清,是贺家家主贺钰第二子。九年前,方家人收买江湖中人,屠我贺家满门,将我送入皇宫,伪作方贵妃所生的皇子。”
“什么?!”商黎大惊失色,又仔细打量了南知意一遍。
眉眼好似确实有些像贺钰,但又有些怪异。
商黎眉头拧得死紧,他说:“此等秘事,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南知意毫不在意商黎堪称放肆的目光,他回道:“阁下相信有人生而知之吗?”
“什么?”
“大概是我轮回投胎时出了什么问题吧,我自生下来便已知事。”南知意说,“因此我记得父亲陪着刚生产完的母亲说话时,提起的天门城往事,也记得我出生三天后,方家派来的人是如何闯入贺家屠尽我贺家上上下下三百三十七口人的。”
南知意语气冷静到可怕,温润的外表下是汹涌的暗潮。森森寒意无声地渗入商黎的脊背,等他惊觉时,后背的寒毛已经竖起。
“阁下若还是不信,我可提供给你一些线索让你自己去查。”南知意伸出手指,隔空虚点了下商黎手中的玉佩。
知晓当年内情之人已只有南知意一人,无论商黎信不信他的说辞,都要替他做事。
果然,商黎思索片刻,单膝点地,恭顺地说:“愿惟殿下马首是瞻。”
南知意上前扶起商黎,拍着他的肩说:“往后若无旁人,无需对我行礼,你我二人本非主仆。”
前世贺父死后,商黎护着贺时清躲过贺家旁支千方百计的暗杀,在贺时清将贺父留下的家产处理好,尽数捐出后,又带着贺时清隐居山林。他们早已不是主仆,而是挚友。
这几天风中的寒意越发重了,南知意刚踏出书房,福全便赶忙站到旁边给他挡风。风拂过尚绿的草木,扑在周云娘发间的绢花上。
“之前不是说再等等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皇宫角落的仓库里,小全子压低声音询问周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云娘说:“哎呀,你别问那么多,就说多久能办吧。”
一想到楠江颈间的长命锁,周云娘的心就砰砰直跳。这个长命锁绝不可能是楠江捡来的,周云娘清楚楠江的性子,他绝不是那种拾金而昧的孩子,结合楠江之前的异常举动,只可能是别人送他的。至于是谁送的……
周云娘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捏紧袖子说:“拜托了,这事越快办妥越好。否则楠江怕是会有危险。”
小全子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面前全是以前得空去陪楠江玩的场景。
——小公公是来陪我玩的吗?
——小公公是在叫我?
——是啊。公公全名不是叫小全子吗,你们又不让我叫哥哥,只能叫小公公了。
——哈哈,楠江高兴就好。
——我们玩什么?
——来玩我发明的新游戏好不好?
——好!
童言童语天真稚气,是他们这些低微宫人寂寞皇宫中唯一的乐趣。那是他几乎看着长大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
小全子把心一横,咬牙说:“我尽力在这几天内打点通。”
“抱歉,让你为难了。”周云娘冲小全子深深地道了个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