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江小声地把从南昭那听来的消息说了,南知意听了不禁一愣,旋即笑道:“看来全望宁城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要选太子妃的了。”
“所以是谣言?”楠江眼睛一亮。
南知意说:“不然呢?“
楠江像是刑期被推迟了的犯人,开心和担忧一同涌上心头。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试探地问:“哥希望未来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呢?”
“楠江都不肯告知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为何要告诉楠江呢?”南知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楠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然楠江先回答我的问题?”
“……”楠江视线游移,拒绝回答。
见套不出话,南知意不免有些失望,抬手在楠江鼻尖上一捏。
楠江皱了皱眉头,没躲。
吃完点心,南知意心血来潮,把人领到书桌前写大字。
“正好你殿前的匾额该换了,不如你自己写一个,我让人拿去刻。”南知意将蘸好墨的笔递给楠江,眼中含笑,“如果能顺便再帮我写一个就更好了。”
莫名其妙被塞了写字任务的楠江,让南知意哄着,迷迷糊糊地就提起笔开始写了。
南知意才陪了他一会,就被商黎叫出去了处理要务了,果然是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
为了不辜负南知意的托付,楠江一口气写了十几张,手都酸了。他从中挑出了最好的两张后,见南知意还未回来,便又溜溜哒哒地参观起了书房。
就在楠江的目光在书架上浩如烟海的书籍上时,一只不起眼的灰色小鸟扑愣着翅膀飞进来,落到了书桌上。
清亮的鸟鸣吸引了楠江的注意,他好奇地打量着这只灰扑扑的鸟儿,小心翼翼地靠近。
与此同时,灰鸟也歪着脑海,打量着这个出现在主人书房的陌生人。
靠近后,楠江注意到灰鸟脚上绑了个小小的竹筒,显然,这是南知意养的送信鸟。
这还是楠江头一次看到活的送信鸟,以前一直都只存在于听说和话本中,满满的新鲜感和好奇让他忍不住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这只其貌不扬的灰鸟。
而灰鸟没有完成将信交到主人手上的任务,又担心面前的生人来抢信,便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楠江。
一人一鸟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南知意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好笑地问:“楠江,你这又是在玩什么?”
比谁更像真的鸟吗?那南知意可以直接宣布,楠江赢了。
楠江回过头,说:“哥,这只鸟突然就飞进来了,脚上还绑着竹筒,应该是来给你送信的。我还没见过这种鸟呢,是怎么训练的?”
“有空带你去看。”南知意招手,让灰鸟落到自己掌心,取下了竹筒中的信纸。
楠江就站在一边,南知意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他便也一同看了起来。上面的字楠江都认得,只是连起来就不懂在说什么了。好像是在说芦阳城那边出了什么事,而来信人居然是叶晚萧。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楠江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信上的内容。
南知意看完顺手就将信纸丢进了炭盆里,走到书桌前开始写回信。
楠江小步挪到南知意对面,小声说:“哥,你和叶三小姐经常这样传书吗?”
南知意笔锋一顿,说:“叶晚萧不太方便经常出府,所以这些年我们许多事都是传书商议的。”
他的本意是想说他与叶晚萧不常见面,传书也只是议事罢了,可听在楠江耳中就成了,两人相识已久,且叶晚萧在许多事上都能帮到南知意。
虽然都是事实吧,但意味可不一样。
楠江抿唇,孩子气地说:“哥,我不笨的,很多事我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是哦,楠江长大了,可以帮哥哥分担了。”南知意搁下笔,等待墨迹风干,“那厨房做的鱼汤端上来,你边喝我边给你讲讲朝政上的事好了。”
楠江十分开心,一是因为自己终于能帮上南知意了,二是为了鱼汤。楠江喜欢吃各种美食,为了满足楠江肚子里的馋虫,东宫小厨房里的御厨可谓花样百出,炖个汤都能弄出几十道工序。即使被南昭带着吃遍了望宁城的酒楼,楠江最喜欢的还是东宫小厨房做出来的食物。
再让他吃上个千年万年都不会腻。
高兴极了的楠江抓过笔和纸,就是一幅泼墨大作。
南知意刚将灰鸟放飞,回身就见楠江伏案作画,袖子上不知何时染了大片的墨汁。
楠江作画时整个人都好像浸到了画中,完全注意不到身旁的变化。因此南知意放心地走到他身侧,不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情感,星眸中是让人溺毙的温柔。
一年的时间让南知意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他栽了,还是拔不出来的那种。
把楠江接来东宫时,南知意打死也没想到会给自己埋下这么大一个坑。现在,坑也踩了,人也爬不起来了,除了在坑里躺着,还能怎么办呢?
南知意的视线落在楠江干净的侧脸上,强行忍住了上手去捏的欲/望。
楠江虽然馋,但其实是个很好养的孩子,山珍海味也好,残羹冷炙也好,只要给了,他都不会挑。衣服和住所也从不会挑,虽然黏人,但从来不会强求别人陪他,自己一个人是着也能让自己开心起来。
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和什么人成家,都能过得很好吧。
这一年里,南知意无数次想过以后楠江同旁人成亲的未来,每一种都让他无法接受。无论给想象中的对方加上什么样的条件,南知意都不能满意。
或许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才是最能让楠江过得开心的。
养人如养花,只有最精心的照料才能让开出最美的花。
他都把楠江养这么好了,怎么能把人交给不知底细的旁人?万一对方以后不喜欢楠江了呢?万一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呢?
旁人再怎么好,到底不如自己照看来的安心。
南知意想了许久才做下决定。等楠江再长大些,等他明白喜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再试着去追求他。
纵然南知意是个男子,可他自信整个大夏能比得上自己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又伴了楠江这般久,优势极大。
思绪翻涌间,楠江已然画好了一幅泼墨山水。
南知意细细瞧着,赞道:“水墨淋漓,泼洒自如,山水气势磅礴,比之上次,进步不小。”
楠江弯眸浅笑,说:“这幅画我送给哥了,好不好?”
“当然好,楠江送什么哥都欢喜。”南知意让人去取了件新的外衣来,“先把衣服换一下,这墨都干了。”
楠江这才注意到被自己糟蹋了的外衣袖子,“啊”了声,耳朵迅速红了。
他今年都十五了,结果还跟个孩子一样,一不注意就弄脏衣服,偏催自己还一无所觉。
楠江正羞窘着,小厨房的鱼汤炖好送来了,算是救了楠江一命。
南知意自己是不在书房吃东西的,但他向来纵着楠江。最开始楠江跟来书房的,还不愿意在书房吃东西,但架不住南知意坚持不懈的投喂,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反正又打扰不到南知意。
书房里之前点了沉香,淡雅的香气和着书香沁人心脾,不多时,又混进了鱼汤的鲜香,闻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许久不曾亲近了,南知意直接都没让楠江自己动手,亲自端了碗,一勺勺地喂楠江喝汤。白玉瓷勺搅着牛乳般浓郁的汤水,勺面的鱼纹若隐若现,在碗中翻浪,剔净刺的鱼肉白嫩肥美,纹理分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楠江一边接受投喂,一边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南知意讲朝政。
“春闱在即,结果负责出题的许翰林被御史弹劾泄题,但证据不全,大理寺还在查。再查不出来,许翰林底下的门生都快把大理寺围了……”
“越王近来不大安分,兵部郎中是他的人,父皇让我盯着他,看他平日都与谁走得近……”
“刘丞相上奏父皇,要求改革科举制度……”
“叶尚书与定安侯有了龋龌……”
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听得楠江晕头转向,愈发佩服南知意了,光是那些官员的职位和名姓就让楠江头大了。
南知意耐心地给楠江讲着,见他有不懂的地方还会拆开来细讲,看得出是真想教会楠江了。
可惜楠江大概天生就不适合朝堂,待南知意讲完,随便出了两道题来考楠江,结果楠江的回答,不能说老谋深算,只能说稚嫩过了头。
楠江觑着南知意的脸色,问:“哥?我答的不对吗?”
看来他是帮不上南知意的忙了。
南知意放下碗,轻揉楠江的发顶,温声说:“虽说想法天真了些,但也给我提供了另一种解决思路,很厉害了。”
可惜楠江并没有听进去南知意的安慰,他撑着下巴,满脑都是自己好没用。要是他也有那位叶姑娘的本事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那般害怕自己的心意被发现了。
连南知意拿了他最喜欢的稣炸小黄鱼来哄他,楠江都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