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微的颠簸好似摇篮,把我晃得昏昏欲睡,索性双眼一闭,脑袋一歪,靠在车壁上,沉入梦乡,迷迷糊糊间脑袋好像被拨到一个宽广的胸膛上,身上也多了条软和的一条薄毯,不自觉舒服地拱了拱,彻底睡了个踏实。
“看,那个光头又来了!哈哈哈!”
“比她家花园还要秃!”
“难看!”
“丑死了!”
“走开!走开!”
一颗颗小石子与硬块泥巴砸到我身上,裙子本来就灰扑扑的,弄脏了也没关系,但他们好可恶,还往我脸砸,我只是想跟他们交朋友,他们为什么要打我?我好痛!哇呜哇哇呜呜呜……
“妈妈,我不想剪头发。”
“你必须要剪!”
“可是他们都有头发!我为什么……”
“啪!”一个巴掌扇过来,我的额头磕上桌角,温热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
她的轮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恶狠狠地骂,“该死的,以后还敢不敢倔?!”
我交了个好朋友,她叫吉娜,是镇子里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因为她愿意和我这个光头交朋友。
她得空的话就会找我玩,怕我饿着,每次还会给我带糖果,隐秘的溪谷水畔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很安静的一个地方,她说,这儿不会有可恶的人打扰。
不过,她最近很烦恼,因为她坠入爱河了。
“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时时刻刻想见到他,想和他在一起。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我喜欢你!”
吉娜被我逗得大笑,笑完之后摸了摸我光滑的脑袋,“那不一样。”
我不服气,“那有什么不一样?”
“恋爱的喜欢是想要独占他,而且这种关系发生在男生和女生之间。”
我稍稍有些不死心,“噢,女生和女生之间不行吗?”
“不行的喔,你还小,不懂这些很正常,不过罗伯特什么时候能懂呢?”
罗伯特是她喜欢的人,可是我不喜欢他,以前他总是朝我丢泥巴块,而且吉娜说他喜欢的女孩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我更不理解了。
后来她提到罗伯特的时次数越来越多,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不过她还是一直喜欢罗伯特,喜欢到都不来找我玩了,从冬天到春天,她都没想起我……
家里来了个陌生的男人,平时强横的妈妈却很怕他,矮着身子躲在我身后,“你不能对我动手,我给你生了个女儿!她和你一样,你该感谢我没有在她一出生就掐死她!”
男人看着我,或者我的光头,我也不确定,我也看着他,他很高很瘦,一头红发。
男人对妈妈说,“你出来,我们谈谈,”
之后他并没留下来,妈妈也还活着,不过她手上拿着几个奇奇怪怪的小瓶子,“你每周喝一瓶这个。”
“我不喝。”
“你必须喝!”
“我不喝!”
“你喝的话,我不会再剃你的头发。”
“好。”
瓶子里的绿色液体很苦很臭,每次喝完我都要灌好几杯水才能压住那股怪味,要是有糖就好了……
吉娜又来找我了,她很惊慌,都没注意到我脑袋上戴了顶大帽子。
“怎么办?我怀孕了,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就完了,怎么办?莉拉……”吉娜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
我不是很明白,“怀孕?”
“就是我现在肚子里会有一个孩子。”
我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好像有点鼓隆,“可是孩子怎么会跑到你肚子里去呢?”
吉娜霎时忘了哭,脸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跑到我肚子里去的……是……是……男生和女生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
“这样子啊,那能把它拿出来吗?”
吉娜喑哑着嗓子,“我不知道怎么拿出来,未婚先孕的女人会被投河,我也不敢和别人说,可是这事压在我心里真的难受,我只能找你倾诉。”
“那你们结婚不就行了吗?”
吉娜眼泪又涌了出来,“他躲着不肯见我,而且……而且他说我不配他娶回家……”
我抱住这个可怜的姑娘,看着被夕阳拉得老长的树影,活脱脱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你是谁?敢拦我的路?”
“吉娜有你的孩子,你必须负责!”
罗伯特满是不屑,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呵,她让你来的?”
“不是。”
“那就少管闲事!”
我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却抵不过他的力气,一下子就被甩到岸边的泥地里,大帽子也跟着飞进了旁边的溪流中,沉了下去。
罗伯特走过来蹲下身凑近看,“嘿,红头发,你是女巫?”
“是!你如果不对吉娜负责,我就下药毒………”
罗伯特冷笑着扯了我刚齐肩的红发往他身前拽,“还下药,唬谁呢?你就是小时候那个光头吧,几年不见,长这么漂亮。”
“你放开我!”
“你不是说要我对吉娜负责吗?要是你跟我玩玩儿,或许我可以考虑这件事,怎么样?小女巫。”
我不明白他的话,“玩……玩儿?”
罗伯特的手伸向我的裙摆里,亵笑着往上摸,“就是这样玩儿啊。”
我本能得察觉到危险,伸脚朝他胸口猛地一踢,虽然把他踢退了一下,但也彻底地激怒了他,他抓着我的脚踝就往冰冷的溪水里拖。
“敢踢劳资!劳资把你淹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只能屏住呼吸在水中扑腾,可是丧心病狂的罗伯特死死地摁住我的脑袋,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就在我以为即将死去的时候,控制我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罗伯特像是被突然抽出生机一样直挺挺地栽进水里,他的身体慢慢沉入河底,再无反应……
“你能找到这里,真是叫我吃了一惊。堕胎药?我当然可以给你,不过你能给我什么呢?”有过一面之缘的红发男人一边在煮沸的坩埚里加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边与我对话。
我什么都没有,“我……我不知道……”
“那就与我定个契约吧。”
“什么样的契约?”
“关于你心脏所属的契约。”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今往后,你的心脏只能是我的,谁如果想抢走的话,一定会不得好死,在地狱受永世折磨。”
“那你什么时候会拿走我的心脏呢?”
“或许等我再老些吧。”
“好。”
“你浑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心脏,可你居然签给了他!我养你那么多年有什么用!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告知兰德牧师!”
兰德牧师慷慨激昂地发表对我的审判,“罗伯特死于巫术!灵魂被恶魔吞噬!是什么阻止了一位好青年上天堂?是邪恶的巫术!是可憎的恶魔!是肮脏的女巫!让我们举起手中的火把,烧死女巫!驱走邪恶!让库姆堡重回平静!重回美好!”
“烧死她!烧死她!脏污的女巫与恶魔勾结杀人!”
情绪激奋的镇民一遍遍大喊,“烧死女巫!烧死女巫!”
我被绑在高台上瑟瑟发抖,每个人眼里的厌恶好死浓稠得要将我淹没。
吉娜也来了,我看见她在人群里哭。
兰德牧师将火把掷向木堆,紧接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火把全部向我飞来,火舌一点点往上卷,我想躲避,却避无可避,只能可怜地缩脚,裙摆也着火了……好热……好想扑灭,可是我被绑着,动不了……
隔着火光,我看见吉娜冲出人群,似乎想把燃着的火把给拿出去,却不慎踩到一截滚落的圆木,侧脸砸在滚烫的火堆里,她妈妈一边把她拽起来,一边大喊,“女巫在施术迷惑人!”
“加大火势!”
“莉莉丝,莉莉丝,莉莉丝……”低沉的嗓音反复响起,将我拉离了这个可怕的噩梦,又或是我刻意遗忘的曾经。
我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他紧蹙眉头、满脸担忧的样子,可是莉莉丝是谁?我是莉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