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清洗过后,便到了睡觉时间,不过,能睡人的床只有一张。
客厅的沙发很小,连我都躺不下,更遑论6.4英尺高的路西法。
那只能让他打地铺了。
路西法十分不满,皱着眉不可思议地质问,“你居然让我睡地上?”
我本来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睡地上没什么,但这一反问让我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好像让客人睡地上的确是不妥,更何况他还给我弄了那么丰盛的晚餐,还是自己打地铺吧……
良心发现之后,我稍稍有些怂了,“那……那你睡床上?”
路西法笑了,笑得特别真心实意,似乎很欣赏我的识相,长腿一迈,伸手把我捞进怀里,悠哉悠哉地进了卧室。
我挣扎着要起来,又惊又惧,“你……我,我们怎么能睡一张床?”
路西法一只手就把我箍得牢牢的,大概是看见我这幅模样特别新鲜,故意逗我,“怎么不能了?”
我特地拔高音量,想引起他的重视,“会怀孕的!”
路西法笑得胸腔都在颤抖,低沉的笑声像一根长长的羽毛拂过肌肤,叫人痒痒,“谁和你说的?”
这个问句把我带到了以前。不甚愉快的过往叫我低了眉眼,哑了嗓子。
路西法察觉到我情绪不对劲,放柔了声,“以前的都过去了,不开心的话就不用想了。”
兴许是未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柔,酸涩一阵阵涌上心头,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清晨的鸟叫得脆响,但也扰不了安眠。
食物的香气缠在鼻尖,把我从睡梦中勾醒,迷茫地眨巴眨巴眼睛,神游一般翻身下床,只见餐桌上满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好些我都没见过。
路西法在晨光里摆弄着一束鲜花,那是一捧盛放的蔷薇,上面还有几颗晶莹的露珠,大概是刚采下来的。
他把它插在餐桌上的素色破花瓶里,二者原本不搭调,但在他的插花手艺下,蔷薇更显风采瑰丽,就像一位妙绝少女,给破落花瓶增色添彩,也叫黄旧的小木屋多了盎然生机。
洗漱过后,我迫不及待地跑到餐桌旁,准备大快朵颐,一根黄澄澄,上面很多圆圆的饱满的黄色小颗粒的东西很是打眼,我从未见过,“这是什么?”
“玉米。”路西法在我的注视之下,动用巫术,小颗粒齐整地从棒子上剥离下来,盛在碗里,好看极了。
我好奇地去拿那根光秃秃的玉米棒子,仔细观察,嗅了嗅,很香,“这个能吃吗?”问完也不等路西法回答,直接就往嘴里塞。
路西法眼疾手快地夺走那根棒子扔了,顺手把我又提到他腿上坐着,用勺子舀了一勺玉米粒凑到我嘴边,“那个不能吃,吃这个。”
我抿着嘴看他,有些不开心,玉米棒子那么香,就算不能吃,那让我嗦两口试试味道也行啊,偶尔捕到小动物开荤,它们的骨头我都要嗦干净,直接扔掉多浪费!
路西法感受到我的情绪,好声好气地哄,“玉米粒很甜,你尝尝看。”
好吧,玉米粒闻起来也很香,吃起来味道………怎么那么好吃!脆甜脆甜的,我鼓着腮帮子越嚼越香,活像一只松鼠。
吃完玉米粒,还有香肠、豆子、涂了蓝莓酱的吐司面包、热牛奶……
又是吃饱喝足的一顿。
我心情非常好,连收拾行李时都哼着小调,路西法在一旁帮忙,木屋里的东西飞来飞去,不一会儿我要带的东西就都装进了一个棕色的方形手提箱里,它自然也是老巫婆的遗物。
我带上自己缝制的斜挎小布包,将做好的四枚药剂装进试管形状的内袋依次放好,路西法帮忙拎着手提箱先行出门。
我站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小木屋,陡然生出一种失落,老巫婆走了,我也要离开,至于还会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我也说不好,就当这是看它的最后一眼吧。
“西比尔,我走了。”
木门在吱呀声中被合上。
昨日偷飞进树林里的乌鸦,如今又扑闪着大翅膀亮相,停在不远处的枝桠上,用黑溜溜的眼珠打量着我们。
我戴好大帽子,确保红发不会露出来,“我得先去镇子上找一个人,把东西给她。”
路西法没细问,一如既往地说好。
我骑上扫把升空,示意他跟上,路西法的背后突然长出一双硕大的黑色羽翼,差点没把我吓得从空中掉下去。
“你……你,你翅膀………哪儿来的?”巫师在吃下特定药剂后能够化形,可我也没看到他偷偷摸摸吃什么啊,我特地绕到他身后,看了又看。
路西法大大方方地飘在空中,让我观摩,“天生的。”
天生的?这几个字让我的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延展开来。
难道他是人类和非人类的结晶?而且那个人类很有可能是个巫师,所以他才会懂那么多巫术,也难怪他不是巫师协会的成员,这么一个非人的怪物,就算长得再俊美,那也是会被忌惮鄙夷的。
他以前的生活肯定不比我好多少,不然为什么一占卜到我是他未来的爱人,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而且还对我那么好,他肯定也渴望温暖吧。
想明到这里,我忍不住飞到他前方,倾身给了他一个拥抱,人生艰难,同病相怜。
路西法手顺势拦上我的腰,紧了紧这个拥抱,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我这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拆穿他隐藏的脆弱?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路西法也未深究,本着抱上就不松手的原则,拿走我的扫把,全程叫我挂在他身上,飞越森林,悄无声息地落在小镇一处僻静幽深之地。
我扶正了歪掉的帽子,嘱咐道,“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路西法收回翅膀,拎着行李,拿着扫把,乖乖点头。
走了十几步以后,我心血来潮地回头一看,发现路西法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看着我,我挥了挥手,转身加快了步伐。
越往外走,遇见的人越多,我的头压得愈发低,生怕叫人注意,好在小镇往来商人不少,生面孔多,十分热闹,大家并不会注意到匆匆走过的我。
吉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出门,因为她的半张脸都被毁了,这里面有我的缘故。
我费尽心思钻研愈合药剂,不断优化它的效用,只是希望能帮她恢复容貌,可真到练成的那一日,我却迟迟不敢重回小镇,之后我又开始想方设法炼制幻形药剂,可是我在森林里找不到其他人类的头发,所以最多只能变成动物,直到今日,我即将离开,这才鼓起勇气过来。
“咚咚咚。”
开门的并不是吉娜,而是她的母亲,她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门关上,我情急之下用手去拦,却被门夹住手指,痛得我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吉姆太太,您等一下。”
吉姆太太不为所动,甚至还更用力了,恨不得把我的手指都给压断,毫不留情地开骂,“你这个脏污之人居然还敢回来!”
门内的吉娜大概听到动静,“母亲,谁在外面?”
我也顾不得其他,高了嗓门,“是我!莉拉!”
在吉娜的劝说下,吉姆太太终于同意让我进去。
吉娜的脸上蒙着黑色面纱,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含了泪水,“你不要命了吗?怎么还回来?”
我用完好的左手掏出布袋里的三支药剂递给她,“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这是我做好的愈合药剂。”
生怕她不相信,我急忙补充,“你放心,我拿自己实验过很多次,它们的效果很好,只需要三天,每天一支,你就能完全恢复容貌。”
吉娜还没动作,吉姆太太却抢先一把夺去,尽数砸在地上,叉着腰,指着我破口大骂,“你害我女儿害得还不够惨?你是女巫,谁知道你这里面加了什么?当初十二岁就和恶魔勾结害死罗伯特,现在又盯上我女儿啦?我跟你说你休想!我现在就去找牧师镇长他们把你烧死!”
“母亲!母亲!不要去!”吉娜试图拉住她愤怒的母亲。
吉姆太太却反手把她往外拖,“你也跟我一起去,省得她还要害你!”
吉娜被拽着往外走,只得焦急地催促我,“莉拉,你快走!不用管我!”
吵嚷的声音到了外面,房子很快静下来。
我看着地上的碎片和四溅的液体,一阵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又听见吉姆太太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快通知镇长牧师抓女巫”。
我顾不得其他,只能从吉娜家的后门溜走。
小镇的建筑在这两年里变化不大,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路西法那边跑,却在一个转角碰到一个死路,以前还没这堵墙的,我咬牙扭头另寻出路,绕着绕着不得不走大路,我脚步急快,头压得低,生怕被拦住。
一道高亢的声音在闹市中响起,“女巫在那!”
原本喧哗的街道变得鸦雀无声,就是不看,我也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跑!
“快抓住她!”人群霎时躁动。
我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光有镇子里的人,还有那些一听是女巫也跟着围追堵截的外来商贩,可是他们谁都不敢离我太近,更别说接触我。
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青年镇民发话,“咱们看住她,等牧师过来。”
“她就是女巫吗?看上去年纪不大啊。”
“可不能看表象,两年前她就杀人了哩。”
“啊?怎么回事儿?”
“我们镇长以前有个儿子叫罗伯特,就是被她弄到水里淹死的。兰德牧师还说罗伯特无法得到安息,因为他的灵魂被恶魔吃了。”
“这么恶毒啊!我离她远一点……”
这一幕我太过熟悉,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此时一股脑儿全涌现出来,我呼吸急促,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烧死她!烧死她!脏污的女巫与恶魔勾结杀人!”
热,火舌卷上我灰色的裙摆,好热,我要被烧死了,渴,我好渴,呼吸,我呼吸不过来了……
天空突然一声巨响,黑色雷电凌空劈下,惊得不少人一跳。
幻觉瞬间支离破碎,我也终于喘过气来。
紧接着一阵怪风吹来,把围着我的人群往两边推,蛮横地撕出一条通道,眼看着那疾厉的风就要冲到眼前,把我掀翻,可是它却突然温柔了下来,化作一道和风拂过我的面庞,像极了一个浅浅的吻。
风的那头是他。
路西法原本只在腰间系了一块黑布,遮了下半身,但此时那块黑布却环过他厚实的左肩,上面还有个漂亮的金扣,纵然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拎着手提箱,也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只是他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脸色阴沉得就和此时头顶滚动的乌云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他迈着长腿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每一步都很重,人群里有人开始禁不住发抖,前一刻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此时尽已溃散。
路西法停在面前,放下东西后,抓住我的右手手腕,看见我指甲都被夹裂出血,指头淤黑,金色瞳孔猛缩,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吉姆太太兴奋的声音响起,“镇长和兰德牧师来了!你们……”
骨头错位的脆响打断了她的话,只见她的手骨关节畸形,看上去十分骇人,吉姆太太恐惧地大叫起来,“啊!我的手!”
兰德牧师见状呵斥,“莉拉,你还要一错再错,陷入罪恶的网罗之中吗!”
路西法怒极反笑,眼里温情逝去,只余一片冰冷,嘴角那抹讽笑叫人脊骨生凉,看着他这表情,我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只见他转身看向牧师,轻蔑到极致,“你算什么东西?”
面对诘问,能言善辩的牧师此时却像喉头里卡了东西一样不能言语,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全身发抖,如同痉挛,抽搐过后身体又僵直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周遭人只以为我们又动用了什么可怕的巫术,吓得连滚带爬,生怕多留一刻,离牧师最近的镇长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们,最后居然吓晕在地。
这条街道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始作俑者弯腰拿起地上的扫把与手提箱,另一手牵着我离开。
虽知他在气头上,想到吉娜的脸,我还是晃了晃他的胳膊,路西法顿了脚步,回头看我。
我仰头看他,“你可以再帮我一下吗?”
吉娜脸上的伤好了,路西法给了她一个白色药丸,效果立竿见影,刚吃下去没一会儿,旧疤痕就开始脱落,露出光滑新嫩的肌肤。
离开小镇后,我又缠着他再给我一颗,毕竟我的手现在还疼着。
路西法却不大方了,佯装没听见。
我不安地问,“你还在生气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板正严肃地责问,“我有没有叮嘱过你,遇到危险喊我的名字?”
我怯怯地点头。
“那你喊了吗?”
我怯怯地摇头。
路西法气得不轻,可看见我这副模样,又不想吓到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为什么不喊?你要是出事的话怎么办?”
我的手还疼着,他不给我药,还一直追问,我两眼一眨,泪水不自觉涌出来,扁了扁嘴巴,“我忘了。”
路西法显然没料到我会哭,顾不上追责,用指腹擦掉我的眼泪,放柔了语气,“以后还忘不忘?”
我摇头哽咽,“不忘了。”
接着他划破手腕,递到我嘴边,“喝吧,喝完就好了。”
我震惊了,连忙摇头拒绝,把他流血的手腕推出去,“之前你给吉娜的药丸就很好,用不着喝你的血。”
路西法又把手腕凑过来,“药丸没有了,就这个。”
于是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舌尖卷上红艳的鲜血,预料之中的腥味却没有到来,只有浓郁的香甜,含住出血的伤口轻轻吮吸,那甜味便一丝丝沁透过来,蔓延至整个口腔,吞咽入腹,那味道又开始疏落分散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如同浸在蜜味里无法自拔,我的思维变得迟钝,变得懒洋洋,每一寸都开始散发着他的味道,身体的暖意越叠越多,叠到发烫,好像一股无名火在烧灼,细汗爬上肌肤,鼻尖的呼吸沉重急促,喉头不耐地发出绵软的声响。
就在这时,路西法钳住我的下巴,叫我从这诱人的香味里醒过神,他揶揄地看着我,“这么耐不住?”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无辜地看着他,下一刻我又尝到了甜液,只不过这甜液盛在利牙的口里,一下一下,吮咬起来,可凶了。
我手上的伤好了完全,人却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在路西法身上,差点没呼吸过来,舌头麻了,嘴也木了,路是彻底走不动了。
路西法心情舒畅,颇有耐心地理着我被他揉乱的一头红发,“等会我们坐马车。”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飞了吗?”
他考虑得很周到,“风大,吹凉了不好。”
没等多久,一辆黑白马车就出现在眼前,之所以叫黑白马车是因为拉它的四匹马是两黑两白,车厢也被刷成均分的黑白两色,就连那两个车夫的着装也是一黑一白,看上去很奇怪。
路西法显然不太欢迎白色的车夫,冷硬开口,“你来干什么?”
白色车夫看了我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再把视线转向路西法,“没想到还真让你找到了。”
黑色车夫对白色车夫也没好脾气,“你死乞白赖地跟着,现在人也见到了,可以走了吗?”
白色车夫无视路西法要刀了他的眼神,“恶魔善于蛊惑人心,我来自然是要引领人类小姑娘辨别黑白,走上通往天堂的路。”
我皱眉问道,“你是牧师吗?”
白色车夫没反驳我的话,“你可以这么认为。”
牧师不是都要烧了女巫的吗?我不理解,转头看向路西法,发现他已经要动手揍人了。
牧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泛着光芒的羊皮卷,“立约第三条,不可直接干涉其自由之意志、命运之抉择。”
路西法强迫自己松了拳头,只冷厉地警告,“你要是敢耍花招,我第一个把你的毛拔了。”
这轮博弈,谁也没占风头。
路西法默许牧师跟着,牧师也见好就收。
马车一直往北走,路西法教我等值交换术,牧师则安静地坐在我们对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名为《皆大欢喜》的书看了起来。
等值交换术的咒语很长,还要调动所谓的灵力,折腾许久才成功一次,一顶帽子只换来三个坚硬的黑面包……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路西法能换来美食自然是他有同价值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学了也没用啊。
拿起一块黑面包,咬一口差点硌到牙,路西法便大方地把另外两个黑面包全给牧师享用,牧师百般推脱却被路西法恶劣地拿面包塞了嘴,揶揄道,“拉斐尔牧师,该吃午饭了。”
又是一阵热闹……
谢谢投喂的营养液,后面会详细说女主咋复活的,以及她的这一辈子的人生,不过大家应该也肯定猜的差不多了吧。我更新比较慢,不过最近每次更新都是大肥章,谢谢各位的不离不弃与谅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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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T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