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诺，今天吃什么？ 第13章 甜辣禽腿与山岩芽（下）

“唔，你喜欢吗？这是山岩芽，只生长在高山上，很难见到的，很厉害吧。”

莉莉诺托着腮看着阿尔玛很聪明地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也捏起勺子舀了一勺大碗里淋着花蜜的小山峰塞进嘴里，很快乐地轻轻眯起眼睛，感受口中飞快消散的轻盈触感与迅速蔓延开的花香和类似谷物的香气。

这种香气让她尘封的记忆再一次被唤醒——它无限接近于大米的味道。

这个世界大多数情况下可食用的动植物与她曾经短暂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都不一样，但也有一部分确实有重合，例如这个世界最基础的主食仍然是各种麦子，又例如猪牛羊鸡之类的基础牲畜，还有一些类似的可食用浆果，被月湖镇人统一简单粗暴地称之为“小杂莓”，但其实莉莉诺经手以后见过许多曾经认得的品种：树莓、蔓越莓、红醋栗……都被用“杂莓”给笼统地框住了。丢一颗长得像蔓越莓似的浆果进嘴里，仍然会忍不住皱起脸来，连味道都无限接近。

但莉莉诺没有找到大米。

准确的说，这儿是没有水稻，各种各样的都没有。籼米、粳米、糯米……全部都没见过。月湖镇本地没有，那些游商的队伍没有，甚至艾洛纳尔的花园与手记里也没有。

莉莉诺来到这世界之前，记忆里其实本地是不怎么常吃米饭与衍生物、诸如米粉年糕等等作为日常主食的，主要吃面食多些。

但是有这样东西却不吃，和完全没有得吃又是完全两码事情。

幼崽期的莉莉诺曾经扒着艾洛纳尔和洛琳的腿含含糊糊地表达自己想要吃米饭的想法，但她很快就发现通用语甚至精灵语里都根本没有那个词来表达那种东西。她那时灵魂同真正的幼崽无异，见自己说不出来急得眼泪汪汪，洛琳和艾洛纳尔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哄慰，自此开始试图寻找那种“白色的，一粒一粒的软软的食物”。

洛琳常年在外闯荡，认识的人更多，可以说大陆各处都有几个朋友；而艾洛纳尔虽然不怎么出远门，却博学多识，又有整个家族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手记傍身。而饶是这样，类似的东西找到了一种又一种，从果实到根茎他们的女儿都尝试过了，但始终没有真的遇见过她愿望里的食物。

直到搬到月湖镇来的某一天，洛琳从她的同僚那里得到了几只山岩芽。

艾洛纳尔恰好知道这种珍稀的玩意儿该怎么烹饪。

当时正值夏天，艾洛纳尔第一次烹饪时掺了牛乳和果酱把它做成冰激凌，质地非常轻盈顺滑。洛琳挺喜欢那种特别的香气，抱着碗吃得一脸满足。莉莉诺跑过来跳进妈妈怀里时，洛琳就干脆就着自己手里的勺子给女儿喂了两口，反正她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分享。

却不想柔滑芳香的混合物一进嘴，幼崽小姑娘一怔，呆住不动了。过了一会儿，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涌出水雾，眼眶都变得通红。这可把洛琳吓了一大跳，惊慌地抱起她，发出一连串柔和的询问。

“怎么了宝宝？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说吃下去不舒服？”

每个问题莉莉诺都用力地摇头，扒着母亲的胳膊仰着脸泪汪汪地小声嘟囔，哽咽着同洛琳说出一连串破碎的、夹杂着通用语、精灵语甚至还有卡坦族方言词汇的话。

不过莉莉诺乱七八糟的表达丝毫不影响洛琳听懂了自家宝贝的意思，干脆把自己抱着的冰激凌碗往她怀里一塞，示意她先吃，她则起身溜达到厨房去搂住自己小个子的爱人，在他耳边小声把女儿的事情同他讲了。讲完，她还探过头去，有点迷茫地捏起一块被艾洛纳尔切开的山岩芽上下打量。

“唔，也不白，也不是小粒儿的，你说软软的吧，做熟了可能勉强算是。咱们家的小宝贝一直在找的是这个？也差太多了？”

艾洛纳尔笑而不语，摇摇头，继续削着山岩芽那厚厚的皮。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幼崽稍微有点儿不一样的的地方，但他能感受得到那颗小小的、灿烂的灵魂，知道从出生一开始他们的莉莉诺就是莉莉诺，是白花护佑下出生的宝贝，从来没有变过。

而此时的酒馆里，阿尔玛坐在已经长大抽条（虽然仍然没有变成高个子）的莉莉诺身边，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在吃过一勺山岩芽泥之后就开始出神的半精灵姑娘。从身旁姑娘放松的眼角眉梢看，年轻的修女似乎知道她陷入了什么温柔的珍贵回忆里，干脆也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在一边啃咬那只肉嫩多汁的脆皮禽腿。

第一次吃到辣味的冲击力过去之后，似乎事情就变得好办起来了。

那种炽热的灼烧感仔细体会一下其实只有一点点，没有那么吓人，习惯之后就从一开始的富有攻击性变得意外的有些引人食欲，勾着人再咬一口似的。并且那种辛辣的香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肥肥禽腿皮下丰沛脂肪带来的油腻，咸香鲜甜的调味也正好烘托出那毫无杂味的纯粹肉香。

更妙的是，她从这里感受到热乎乎的能量，顺着口腔与喉咙一路流淌下去，温暖着她常年苍白冰凉的四肢。

年轻的修女吃相文雅但速度一点也不慢，整只和脸差不多大的禽腿飞快就下去一半。阿尔玛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把连在一起的两条骨头分开，去嚼吃骨头两端白色的鲜嫩脆骨和关节头松软入味的组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等注意到身旁含着笑意的视线时，阿尔玛才发现莉莉诺已经回过神，托着腮注视着自己挺长时间了。她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赧然的红晕从耳尖迅速蔓延到脸颊，倒给她精致的容貌平添三分血色。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好好吃饭的样子是对厨师的最高褒奖哦。”

莉莉诺趴在桌子上笑，干脆伸手把自己的那份禽腿也推给阿尔玛。

她食量其实不小，不过今天忙了一大天，说实话算不上有胃口，反而看着阿尔玛认真吃饭的样子，好像就已经足够了似的。就像她刚才说的一样，“好好吃饭的样子是对厨师的最高褒奖”，看着阿尔玛因为摄入美食而放松愉快的样子，她心里也产生了一种轻盈的满足情绪。

但阿尔玛显然是记得半精灵姑娘午饭时间仅仅食用的几块炸菌菇，和那个随手一夹潦草得不得了的三明治的。

如果是还在王都教廷的年轻修女阿尔玛，大约不会对“吃饭”这件事产生什么情绪，因为教廷的饭堂顶多算是能维持生命。但这是已经来到月湖镇过了有一段日子的阿尔玛，先不说她来月湖镇的第一顿就饱餐了一顿莉莉诺的手艺，月湖镇修道院的饭堂也比王都教廷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阿尔玛很难忘记当时她下车见到修道院的几位中流砥柱时，那位高得出奇的杜伽姆姆发出的惊声尖叫。

“看在圣光神的份上，教廷是怎么养孩子的！！”

紧接着她就被拉到饭堂，按在桌子前面，在饭堂诸位修女的凝视之下又吃了一碗肉丸炖菜、两大片掺了丝叶芹根和煮过的燕麦粒的面包还有巴掌大的一块杜伽姆姆特制杏子甜奶酪。在这个过程中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更来不及解释自己已经在酒馆吃过一顿了。

但是还好，她仍然吃得下去，并且吃得干干净净，没有辜负修道院饭堂诸位修女的任何一点手艺。哪怕她们的手艺其实相对来讲比酒馆要朴素很多，但阿尔玛仍然珍惜地吃完，体会着胃里传来的温暖幸福的饱足感，认真地道谢。

而后来正式与修女们坐在一起谈话时，身为现任修道院之主的穆兰妲姆姆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即将代替她接任修道院新任主管修女的年轻姑娘，目光在她过分突出的腕骨和清瘦窄薄的双肩上停留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你需要多吃点东西，小姑娘。”

之后每当吃饭的时间，杜伽姆姆会给她盛上比别人多出一半的餐食并且盯着她吃完，而她也非常诚恳地照单全收，每天吃得饱饱，虽然仍然苍白瘦削，但身体好像确实好起来，困扰她许久的疼痛都减轻很多。

“进食”在阿尔玛?波沃克的人生里产生了新的意义，不再是需要忍耐需要排除的**，而是每天幸福和期待的来源之一，是值得尊重的需要好好对待的事情。

而现在，阿尔玛望着莉莉诺，丝毫没有“获得了新的食物”的喜悦，只是有点担忧地凝视着她。尽管这个半精灵姑娘看起来血气充足肌肤丰润，身上脸颊上还有薄薄一层讨喜的软肉，但阿尔玛潜意识仍然为她感觉担心。

“……你不吃了吗？”

“也不是啦！你看起来很喜欢不是吗，而且我说实话确实有点吃不下……当然不是因为吃不下才让你替我扫尾！只是今天有点太忙啦，毕竟要招待的客人比平时开酒馆要多很多呢。”

莉莉诺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挺怕被阿尔玛误解似的，摆摆手轻声解释。又催她赶紧吃，凉了味道就该打折扣了。

但阿尔玛一时还是没有动，直到看着莉莉诺拿起勺子去敲一枚烤过的山岩芽，才松了口气似的去继续啃她没吃完的半只禽腿，好像一定要看着她再吃掉点什么才安心。

那枚烤山岩芽外皮变得皱缩柔韧，托在手里刚好像一只巴掌大的小碗。勺子轻轻敲上去，很轻易地穿过烤得轻薄酥脆的焦糖壳到达内里，原先那种很结实致密的肉质经过炙烤变成了一种奇妙的黏糯质感，舀下去再抬起来甚至会依依不舍地微微延长。

莉莉诺把勺子里的山岩芽肉塞进口中。

那黏糯的肉在口中随着咀嚼慢慢融化开，味道相较于浇了昂贵花蜜的冷冻版本要更清淡，但比较那种轻盈且容易消散的雪泥要更有嚼劲，香味也更浓郁，有点类似于她曾经记忆里的“麻薯”。顶部酥脆的糖片增加了甜度、焦糖香气与咀嚼时的食感，而没有那一点点绿芽的加入，尾部那一点点苦味也消失，味道更纯粹，让半精灵姑娘忍不住吃得眯起眼睛，尖耳朵抖抖，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一只慵懒蜷缩着的绿眼睛猫咪。

阿尔玛看着这一切，内心也莫名地放松而充盈起来，和饱食时的幸福感还不尽相同。不过她此时此刻并不如何分得清这两种感觉，只是放纵自己陷入这种愉悦中，把目光长久地在那个柔软的身影身上停留。

吃完一只禽腿时，阿尔玛终于拿起了手边之前莉莉诺推给她的杯子。

也许是因为今天有冰品，杯子里的牛乳茶没做成冷的，在端上来前还是微微温热的，但现下里已经变成常温，在面上凝结出一层乳皮。

阿尔玛把乳皮拨开抿了一口里面的液体，紧接着微微瞪大眼睛。

能喝得出，这杯茶用的是极优质的牛乳，馥郁醇厚的奶香味一下子包裹住舌尖，把之前吃到的“辛辣”带来的灼烧感一洗而净。但这还不是重点，更让年轻修女感觉惊讶的是其中的附加物：她同时感受到了一种微妙地有点熟悉的、轻柔但饱满的清甜花香，与平和但坚定地流淌进她血管中努力要抚平疼痛的力量。

与来到这里时一开始喝的那杯鹅颈果汁还不太一样，这种感觉虽然仍然柔和但更坚定，像一只母亲的手一样温柔地抚过她的血与骨，让年轻的修女忍不住轻轻地战栗。

阿尔玛?波沃克从记事起就在王都教廷长大，接受严格的教廷修行者教育，在她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任何亲属的身影，甚至没有类似的概念。

虽然说出来有点怪怪的，但她在一杯饮料里感受到了“母亲”的力量。

在重感冒之下踩着今天的尾巴写完了呜呜呜呜呜………

跟大家讲一声哦！！由于产能暂时比较有限暂时是随榜更的，在满足榜单又心有余力的情况下会多更一些，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顺便厚着脸皮讨点评论收藏营养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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