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诺，今天吃什么？ 第10章 夏季大集（下）

很遗憾，今天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点东西的时间非常短暂。

时间很快走到傍中午，来买东西的人慢慢又聚拢过来。阿尔玛眼睁睁看着面前小个子的半精灵姑娘迅速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脸颊还鼓鼓地咀嚼着就匆忙站起身来洗过手去继续工作，虽然是夏天但露在外面的手背和腕骨被冷水激得通红，裙摆在空气里划出一条追不上的弧线。

见缝插针地，莉莉诺回头来喝了口水，对着阿尔玛眨眨眼，轻轻地露出一个带点狡黠的笑。

“虽然很想陪你逛逛月湖镇的集市，不过我还要过一阵呢。不介意的话请去忙你的事情吧？不过等下我有点东西想同你说，可以再回来找我吗？”

她从腰间飞快地、变魔术一样掏出来一个东西塞给阿尔玛，接着又投入到营业里，声音高高扬起，清脆甜美。

年轻的修女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沉甸甸的王都金币，还是温热的，不知道在那条淡绿色碎花裙子的腰间钱袋里掖了多久，仿佛还沾着那位半精灵小姐的体温。

不用人提醒，阿尔玛也很快想起来这枚金币的来处——就在几天之前她亲手把它藏在木碗足下面，其实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莉莉诺不会收，但还是把它留下了。

果然，这枚金币在这时候回到她手里，闪着无忧无虑的金光，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被退货了的样子。

直觉告诉阿尔玛，接下来莉莉诺想和她说的话可能未必会让她觉得开心，她甚至很想把这枚钱币再留下来一遍。但最终，她还是把它妥善地收起来，从摊位后面走出去。

两个现在正在把煮熟地薯、现成的培根碎蔬菜粒与酱汁搅拌混合在一起，制造着地薯泥沙拉的狐族小女孩偷偷看着这个金色的修女，但也没上前搭话，只是视线很难忽视地一直在她身上停留。但在阿尔玛看过去的时候，她们又飞快地挪开眼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于是阿尔玛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莉莉诺的摊位。不过她没有走太远，只在周围的摊位漫无目的地游荡。

其实今天年轻的修女今天根本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要做，只是穆兰妲姆姆给了她一个相对来说算是长期的任务：在穆兰妲姆姆冬天离开前，希望她能尽量多在月湖镇走走，观察一下真正的月湖镇是什么样子的。

修道院的各位姆姆都知道，阿尔玛是被教廷派来代替穆兰妲姆姆接管修道院的。

说实话，她们都没什么意见。在这里的这许多年使她们对教廷曾给她们画的那些空白大饼都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她们都不再年轻了，最年富力强的还是混了南方巨人血统的杜伽，有了长生种的血脉可以更长久地存活于世。与其从她们当中选一个人来继承修道院，倒也不如空降一个人下来，尤其教廷派来的这个年轻人，与她过于精致以至于有点锐利的外貌并不相符，心性正直而纯净，意外是个好相处的孩子。

但阿尔玛的缺点也太明显了——她似乎从小长在教廷之手，这些年应该没怎么出过王都，全靠书籍和卷宗来了解这片大陆。没谁比这些离开教廷亲自经营了几十年修道院的修女们更知道教廷的卷宗和藏书有怎样的“玄机”。

好消息是，这姑娘还没有变成教廷最喜欢的那种“纯白的虔信者”。经过从王都到月湖镇一路上的颠沛，她好像已经知道，世界有时候并不像教廷图书馆所描述的那样。于是穆兰妲姆姆就交给阿尔玛这样的任务，让她亲自在月湖镇走一走逛一逛，了解她未来要扎根的这片土地。

这些天阿尔玛没有在修道院接受姆姆们有关“如何管理一个修道院”的教学时，先是去镇上与镇长请求借阅了镇志很认真地读过，接下来就开始认认真真执行穆兰妲姆姆交给她的这项任务。

包括今天，修道院也有一个摊位，由杜伽姆姆带队，不卖圣纹圣像，只卖一些修道院里孩子们做的小手工：钱袋、腰包、布娃娃……诸如此类的东西。阿尔玛也跟着一起出来，主要是为了来看看这个有名的集市，更直观的感受更多的风土人情。

从莉莉诺的摊位出来，阿尔玛也没有着急回到修道院那里去——在出门之前她同杜伽姆姆好好报备过的，不用担心她们会担心她的行踪——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摊位之间行走，像她刚被莉莉诺的目光拦截住前一样。

月湖镇的大集市不愧是延绵了许多年的结果，集合了附近周边村镇和聚落的精华，涵盖了衣食住行与医药。精致的货物有，粗犷的也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让阿尔玛这个王都长大的人都有点目不暇接。

她尝试了几样传说是月湖镇古早特色的小食，说实话不是全都能吃得惯，但她还是心怀敬意地全都吃完了。接下来她又买了一点糖果和小粒包装的肉干打算拿回修道院当伴手礼，卖糖的阿婆看到她穿着修道院的制服，很热情地给她打了八折，因为修道院种出了房瓜，为大家带来了甜蜜不输任何其他糖料，但价格相对低廉得多的房瓜糖浆。

“这还有莉莉诺那小姑娘的功劳哩，不过她不用我们打折，毕竟她做出来的糖块儿比我们都更厉害！”

阿婆笑眯眯地说着，又抓了一把糖果塞进打包的小篮子里。

离开摊子时，阿尔玛拆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这是种里面混着酥脆谷物的乳清软糖，颜色很深，大概用的是没提纯过的房瓜糖浆，但比起提纯过后的又有一种特殊风味。咀嚼间很浓郁的焦香甜美从唇齿间散开，配合着乳清的微酸和谷物的酥脆芳香，一点也不腻人，甚至让人忍不住再来一颗又一颗。但阿尔玛忍住再向那个糖篮子伸手的**，因为这毕竟是要带回去的礼物。

路过修道院的摊位，她就把手里的小篮子交给杜伽姆姆。

修道院跟着队伍出来的孩子们此时此刻正在杜伽姆姆划定的范围内奋力拉客推销，不过其中大多数倒不是为了赚多少钱，主要是把这当成一种好玩的游戏。而被她们拉住的顾客也大多数会因为她们的天真可爱而掏钱，甚至周围的其他摊子不少也都在摊位上摆了个虽然造型各异但一看就是出自孩子们的手，还有点儿粗糙但很可爱的布娃娃。

此时此刻有眼尖的孩子看见阿尔玛姐姐给她们带回来了礼物，立刻呼朋唤友，大家又一窝蜂涌回来。

虽然按规矩在修道院一般不给孩子们吃除了三餐和每天固定的水果以外的零食，但倒不是像王都教廷流行的观点那样提倡忍耐**，主要是担心孩子们吃多了零食会不好好吃饭，影响身体。此时此刻孩子们都在集市上又跑又说折腾了半天，早该饿了，杜伽姆姆就立时把篮子里的糖和肉干分发下去，每个孩子都露出快乐又真诚的笑容。

“谢谢阿尔玛姐姐！”

分发完毕之后，小朋友们捧着分到手里的零食，齐声大声道谢。望着那一张张特征各异但同样快乐的小笑脸，年轻的修女心里涌上一阵微酸的暖流。

在摊子上待了片刻，阿尔玛又离开了摊位继续完成她探索集市的大业。

她路过了花斑豹兽人凯伊的摊位。各种各样的首饰在夏季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引人瞩目的光芒，连阿尔玛这样对饰品称不上太感兴趣的都被那些光泽吸引过去。

“哦，你就是修道院新来的修女吗？未来要代替穆兰妲姆姆接管修道院的？”

此时在守摊子的是艾丽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把她的大剑也带来了，正坐在柜台后面拿一块皮绒布蘸着特殊的护理油擦拭她的剑刃。看到阿尔玛走过来，她把剑往旁边一倚，有点好奇地凑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长尾巴都在背后竖立起来摇曳。注意到阿尔玛有点疑惑的神色，她很爽朗地笑起来。

“你来的第二天我就知道啦，莉莉诺跟我说过你！而且她说我一看你就能认出来，果不其然，你确实长得很好认。好啦，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点不适应这种有点过于灼烈的热情，阿尔玛轻轻移开视线盯着架子上的首饰，没有开口回应这个陌生的兽人女性，只在一开始提问时点了点头，又在听到莉莉诺的名字时眼神动摇了片刻。所幸那个豹子姑娘好像也不介意她没回答，只是比了个手势示意她随便瞧随便看。

离近了看也不难发现，架子上的首饰确实都非常精致，造型大多是花鸟虫鱼，也有一些单纯由线条和几何图形构成的形状，但不论是风格和造型都同样细腻。不知道创作者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都是金属质地，但在没有使用任何着色用的涂料或者覆盖物的情况下仍然呈现出不同的、栩栩如生的绚烂色彩。

她的目光在一枚小巧玲珑的胸针上停留了片刻。

那枚胸针是用了金色打底，在其上开出一朵立体的、鲜妍的紫色蝶形花朵，工艺非常巧妙，甚至做出来了花瓣看起来纤薄柔软的样子，里面一点盈盈的柔黄花蕊仿佛在生动地揺颤。

那是一朵雨絮草。

在王都贵妇人们喜欢用它装点宴会餐桌，阿尔玛跟着教廷里的老师去赴宴时见过几次，那时候没注意过，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阿尔玛想起，就在这不久之前的某一刻她其实又见过它一次，开在一支银色长簪的簪头，别在一头精心编织梳拢的、棕茶色的长发侧间。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它时间太长的缘故，她脑海此时此刻跳出一个单词，是从未见过的语言，但又奇怪的令她感觉熟稔，一下子就能理解含义。潜意识告诉她，那是这朵花的另一个名字，“拉夏罗琳” ，意为“好运的酣眠”。

“你喜欢这个吗！”

看阿尔玛注视那枚胸针良久，站在摊位里的女孩子伸手把它摘下来，平放在柜台上，有点兴奋地介绍。

“我妈妈今年就烧了两朵雨絮草，一朵在这，另一样不是胸针，而且已经让我们给送人啦，这可是这个摊位上唯一一件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三个银爪币就可以带走，很童叟无欺的价格吧？”

确实是极其划算的价格。阿尔玛想。

同样精致甚至风格相近的首饰她在王都也见过，在那些贵族的发间衣上闪耀，谈笑间免不了提到它们的来历，一开口就是相比之下的一个天文数字。而在这里，只需要三个银爪币就能拥有，好像再简单不过，更别提在这里、至少在这个夏天是独一无二的。

在到达修道院之后阿尔玛就抽空去换过了货币，此时她腰间钱袋里满塞着爪币，什么质地的都有，哪怕三枚金爪币她也能眼都不眨地付款。按照要求数出三枚银质的，她从喜笑颜开的豹子女孩手里接过了那枚胸针，思索片刻轻轻把它隔着头纱别在头发侧面。

现在她的发间也开了一朵雨絮草，不知道晚上能不能获得一宿好运的酣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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