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华一梦 第2章 媚娘心事谁人知

媚娘闲暇下来跑到奈何桥头找孟离，正好看到孟离坐在奈何桥栏杆上望着忘川河里苦苦挣扎的恶鬼出神。媚娘跑过去，爬上栏杆，坐到孟离身边，正好一个恶鬼伸出脏污不堪的双手去抓媚娘的脚，媚娘抬腿狠狠的踹了恶鬼一脚，骂到：“给老娘滚开，别弄脏我的鞋。”随后，又回过头来冲着孟离说道：“离儿，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坐在这里，这些恶鬼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些忘川祭品，你也不怕掉这河里。”

孟离看着这个曾经风华绝代，不可一世的武皇陛下，现在如同个市井无赖般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问道：“媚娘，你说人世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若是能够看上一眼，走上一遭，倒也是不枉我这千年孤寂。”

媚娘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人世间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在这九泉之下来的自在些。”

孟离本就没有指望能够从媚娘这里听到人世间的缤纷绚烂，若是人世间真有那么好的话，当初她也不会拒绝喝孟婆汤，宁肯强忍着那般剥筋碎骨的疼痛游过忘川河，更是死皮赖脸的赖在冥府，不肯投胎，完全没有作为武皇陛下的气势。孟离挥动衣袖，围在桥边的恶鬼各自散去，孟离闭上眼睛，跳入河中。

媚娘站起来想要跟着跳下去，想起忘川河水淹不死孟婆，却能让自己脱层皮，忙伸手拽住栏杆，才将将避免自己掉下河去。媚娘冲着平静的河面喊道：“死孟离，你给我滚出来，我给你讲人世间的事还不行吗！”

听到桥上传来的声音，孟离拍打水面，将头从水下探出来，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媚娘见自己上当，无奈的说道：“对，就是我说的，可以了吧，你现在能上来了吧。”

孟离飞身从河里出来，莲足轻踏河面，飞到媚娘身边。

媚娘嫌弃的推开孟离，说道：“把你身上的水抖干净。”

孟离开心的坐到栏杆上，抖动衣袖及下摆，无数的水滴从身上飘落到河里，仿佛根本就没有下过水一样。孟离说道：“那是自然，忘川河水，任谁也不能带走一滴。”

媚娘将孟离垂在眼前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坐下身来，望着河面，仿佛要把河面看穿似的。短暂的静谧过后，媚娘开始回忆，为了方便记述，在这里姑且用“我”来替代媚娘。

我十四岁入宫，成为他的女人，他有一匹马名叫狮子骢，肥壮任性，没有人能驯服它。我当时侍奉在侧，见众人无人上前，他满眼的失望，便大着胆子对他说：”我能制服它，但需要有三件东西：一是铁鞭，二是铁棍，三是匕首。用铁鞭抽打它，不服，则用铁棍敲击它的脑袋，又不服，则用匕首割断它的喉管。“他听后，颇为夸赞我的志气。别人都羡慕我得到堂堂太宗皇帝陛下的青眼，我心底亦是窃喜，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实则不然，早在入宫前，我九岁那年我就见过他。那时他微服私访，到了我家，按照惯例，我与母亲.姐姐是要避让后院的，可是当时我爬到树上掏鸟蛋。

听到这里，孟离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娘家家的，小小年纪，不学好，非做些与身份不符的淘气行径，这倒是蛮符合现在的媚娘的。

媚娘见孟离取笑自己，没好气的说道：“你倒是听是不听，不然我不说了。”

孟离忙抱住媚娘的胳膊说道：“好好好，我错了，你快说，你跟他后来怎样了？”

媚娘拍开孟离抱着自己的手，继续缓缓说道：

大家没有找到我，都以为我跑出去玩了。当时我见爹爹陪着他进来，我怕爹爹知道我躲在树上而挨骂，本想用树枝挡住自己的身子，却没想到一脚踩空，你能想象吗？我本以为会摔个狗吃屎，却没想到正正好好的摔到他的怀里。至今我都没有忘记他身上的味道，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里是惊喜的。他的眼睛是那般好看，是那般明亮，又是那般的深邃，即便是最漂亮的宝石也不及他眼睛的十分之一好看。我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我父亲要打我，他将我抱在怀里，冲父亲说道：“武侯为何动怒，有女如此，胜过双子，说不准日后，你武氏一族，还要仰仗此女呢。”爹爹见他并未动怒，反是对我甚是喜欢，便也原谅了我，让我回房。就在我走到廊尽头的时候，我偷偷回头看他，正好看到他微笑着看着我，就在那一刻，我便知道，我此生是逃脱不了他的了。九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本不该爱上的人。

后来我姐姐奉旨入宫听诏，我在父亲房外跪了整整三日，父亲才答应我替姐姐入宫。本以为我入了宫，做了他的女人，便可以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谁知进宫多时，竟是连他的背影见都没见过。不过我从未放弃过，我知道，只要我在宫中，总会有机会见到他的。终于让我等来了机会，那天我随恃在侧，当他问出谁能驯马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顾不得许多，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我以为自己表现的很好，我觉得他也是很满意我的，可是我并未得到他的宠爱，竟是连再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多少。孟离，你知道吗，爱上一个人，你便再也不是你自己了，做事从无耐心的我，选择了继续等待，这一等，竟是十二年，十二年啊，一个女人，又有多少个十二年。直到他病重，我都没有机会接近他，这时候，他的儿子出现了，一个我亏欠一生的男人，李治。

那年他死了，就这样跟所有人一样，死了，而我还只是各小小的才人，甚至连入殿为他守灵的资格都没有。我跟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嫔们一起入长安感业寺为尼。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到死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的儿子却是把我刻进了心里。

就在他去世一年后，李治为他做祭而入感业寺进香时，又与我相遇。李治认出了我，并要接我入宫。原本我是不肯的，但是当时他的王后因无子嗣，再后宫争斗中落败，便用计将我纳入宫中。

最后我也卷入了后宫争斗中，但是李治一直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认为我是对的。就这样，慢慢的我把心遗落了，在父亲身上没有得到的回应，在儿子的身上得到了加倍的补偿。世人都说我牝鸡司晨，窃李氏江山，可是我是在为他李家守卫这大好河山啊，在位这些年，我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我革除旧弊，破除门阀，广侍农兴，富国强兵，可有丝毫对不起天下人，可是天下人只看到我的坏，从不记挂我一点的好，更是用各种言语羞辱于我，若没有我的中兴之举，哪里有他李氏江山。

孟离见媚娘眼角含泪，不由的有些后悔逼媚娘讲述自己的伤心事。见好友悲痛，可是作为孟婆的孟离竟然连陪同媚娘流泪的资格都没有。其实，孟离还真的有些想要感受痛哭流涕的感觉，毕竟她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