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华一梦 第1章 黄泉一见铸因果

鸿蒙初开，世间分为天人两界，天界统管世间一切，包括神仙鬼怪及人，人间即所谓的阳世人界。人界寿命有限，死后化魂，本应收归天界，或是得道为仙，断一切尘缘，修炼长生法门；或是破灵斩穗，归于鸿蒙尘屑，即为魂飞魄散；或是打入炼狱，赎红尘罪恶，受无尽苦难折磨。所以，人类死后，大多化为幽魂，在人间游荡，不肯转界。天界繁忙，常有鬼魂逃脱。为了清净人间，特设地界，即为鬼界，也就是平时说的地狱。

三界划定，无论天上地下，神仙阴官，各司其职。据传孟离从三界分开时便已在世上，她本为人间一官宦小姐，因广结善缘，积德无数，得以得道成仙，修炼长生法门，但因无法斩断尘缘，便自请入地狱，居忘川，看守奈何桥，无意中熬制成了离魂汤，饮之后便可忘记前尘往事，入下一轮回。从此以后，所有过奈何桥的鬼魂都要饮用一碗离魂汤，因为该汤是孟离所熬制，孟离也是第一个喝下这碗汤的人，该汤又称为孟婆汤。

忘川彼岸，奈何桥头

孟离一袭白衣，腰间的束带松散的系在一起，头发更是随意用一根枯树枝挽着，好像随时就要散下来似的。本该是娇艳魅惑的脸在这里显得格外的苍老。

孟离慵懒的靠在老藤椅上，闭着眼睛，看似无意，却是用心的倾听着桌子对面的老妇人缓缓的叙述自己的一生，那是一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故事，讲的人声情并茂，听得人心生向往。

“老婆子，终于追上你了，早就告诉你，让你等等我，你不听，你又不认识路，不怕走丢了啊！”

被人打断听故事，心中有些不悦，孟离开启眼眸，满眼的不满。见竟是故事中的主人公，孟离便没有说什么，继续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他们讲述他们的故事。

老妇人拽过老爷子的手，假装生气的说道：“你干什么啊，你不是想见重孙子吗，我是大限已至，没有办法，你不是还有时间吗，跟着跑来做什么？”

老爷子宠溺的冲着老妇人笑笑说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地下孤单吗！你这人活着的时候，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这到了地底下，没有我陪着你，你又好迷路，我怎么能放心呢。放心，死之前，我都交代好了，让孩子们把咱俩埋一块，生同眠，死同穴，我就赶紧来追你了。好在在你喝孟婆汤前追上了你。”

老妇人脸上出现与年龄不符的娇羞，苍老的脸上，泛起红晕，竟是那般娇媚好看，老妇人说道：“正好，我这正跟孟婆大人说咱俩的事呢，有好多我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你帮我想想。”

老妇人继续他们的故事，老爷子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在老妇人忘记的地方，老爷子做出简单的补充。

他们讲述的很详细，详细到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哪一只手，到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老爷子开心傻了的样子，再到二人临死前从容的安排身后的事情。

孟离听得很认真，终于二人说完了，孟离听得意犹未尽，不过职责所在，还是衣袖拂过桌面，将两碗孟婆汤推到二人面前，说道：“前生事已了，喝下这碗孟婆汤，轮回去吧！”

目送两位老人喝下那碗孟婆汤，浑浊的眼神中原有的情意不再，转而换成了更加浑浊的淡漠。孟离从故事中抽离，手中结印，说道：“左雷右霆过金光，上此桥，过此河，尘缘尽，生事了，自此入六道轮回，各归各门，去。”

就在孟离手势结印做完后，两位老人如同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蹒跚的走上桥。

孟离端起桌案上的那株曼珠沙华，凑到鼻子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曼珠沙华的香味总是让孟离觉得心安。从鬼坤袖里拿出自己私藏的人间书册，从见过那人后，孟离便开始留意人间的事情。

在每个人讲述的故事中，他们都是主角，这个世间因他们而存在，在他们灵魂离体的时候，这个世界便在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无论生前如何荡气回肠，肝肠寸断，如何伉俪情深，相濡以沫，在这里便都形成陌路。

孟离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她记事起她便一直守在这里，熬那锅汤，守这座桥，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守，也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守。在地狱，所有人都以为孟离断情绝爱，了无尘缘，其实原本孟离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自从那次见到那个过桥少年的时候，孟离那个早就寂灭的灵魂开始苏醒，固若磐石的心开始跳动。

那日，孟离如同往常一般窝在老藤椅上等着一位又一位的鬼魂过来，按部就班的给他们一碗孟婆汤。遇到不想喝的孟离便掐着对方的脖子灌进去，再有闹得厉害的，便踹进忘川，化为忘川河中的一个魂祭，任千鬼万魂践踏。从来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那人却有人开口问道：“一定要喝吗？”

孟离惊异的睁开眼，看着面前狼狈的少年，这还是第一个在这里开口的鬼魂。那个少年逆着光，仿佛是从光里走出来的般，他的开口就仿佛是在一池死水中砸进去一块石头，又像是给即将渴死的人带来了一碗甘甜的泉水，同样的是让这死寂的奈何桥头焕发出一丝生气，同时焕发生气的还有孟离那颗停跳千年的心脏。

孟离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好像已经忘记如何开口说话了。

少年继续问道：“若我不喝会如何？”

孟离指了指忘川河面，里面正有无数的魂祭脑袋露出水面，伸出双手，准备随时拉桥上的人下来陪自己。

少年眼神颤抖了一下，端起碗，将孟婆汤喝了进去。

看着少年眼神中的生气逐渐消失，孟离结印，将少年送过桥去。

又过了不过十几年，孟离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年，还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被孟离送过桥去。不过，这次少年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坚定与决绝。

如此往复，九个轮回，已经两百年过去了，每次孟离都盼望着那个少年的出现，少年每次来一次，身量便长高几分，眼神中的坚定更是增加几分，孟离对旁王再次见到他的心情便热切几分。在这两百年里，孟离逐渐又恢复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同样的，每个过奈何桥的鬼魂在喝孟婆汤之前都会向孟离讲述一下自己的人生，或是辉煌，或是颓败，或是不舍，或是不甘。孟离都会听的津津有味。

在这两百年里，孟离还有了一个朋友，自己用精血滋养了几千年的曼珠沙华终于也开始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