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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拜缨命令大军分三路,分别从西,北与西北三条战线进攻越。这次的越国,比八年前沦陷得更快,三月初,大军到了苑京。
阮朝投了帖,与阮澶相见在城南的碧山亭。
碧山亭外,只见白雪一树,风来时沸沸扬扬,是苑京七景之一的落梨花。这碧山亭,取的便是前人诗“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阮朝初听时,只是笑一声便揭过了,这些人没时间清算倒春寒的各地雪灾,却有闲情评这梨花景。
“兄长!”阮澶老远见他,出声先是哽咽,想疾驰而来,却又像想到了什么,生生拉住了马,带着侍从,规规矩矩行到亭外。
阮朝看见从前跟在他身边兄长兄长叫个不停的孩子突然端上了仪态,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偏了头先露出些笑意。
“越成君。”他拱手,低头收了情绪。
“兄长……”阮澶听见他唤越成君,心里凉了半截,可转念他自己不也是带着侍从,想来也未必多依恋少年情谊,心里生出自嘲来,只觉悲凉。
“我此行,只是与越成君叙旧,非是劝降,还请放心。”阮朝摆了酒,先仰头饮尽一杯,示意无毒。
阮澶心里的悲凉更甚,半苦不苦地笑,说:“兄长……生分了。”
“阿澶如今是皇帝了,该威严些。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非要我逗一逗?”阮朝“噗嗤”乐了,终于教阮澶看出几分从前的温和亲切。
他把酒推过去,说:“阿澶长大了。”
时间实在过去了太久。
八年前的那张脸尚且青涩稚嫩,红着眼眶拦在城门前,要救下被掳的阮朝。他因为兄长受到折辱而震怒,却又无能为力。
酒入腹腔,阮朝想听他讲讲这八年的越朝,未料阮澶机灵得很,一股脑便将豆子都倒了。士族事变、新政改革、东南海寇……他甚至连自己新娶的皇后都细细道来。
不过才说起皇后,阮澶便想起兄长屈辱的处境,蓦然失了声。
第三坛陈酿已尽,天际边暮云已沉。
梨花飘到桌案上,朝前望,满目苍凉。
阮朝仍挂着笑,他说:“阿澶,别做傻事。”
“……好。”阮澶应声。
……
阮朝在梁君帐外看见了王元迹。擦肩而过时,王元迹笑眯眯的,拱手作揖:“阮美人。”
阮朝没理他,掀帘进去了。
……
“阿朝,认识帐外那位么?”鱼拜缨泼了茶。
“从前在大理寺的,王大人。”
鱼拜缨给他倒了一直在炉上温着的醒酒汤,冲他招手,“喝了不少吧,一身味。过来喝点醒酒汤,别伤了胃。”
这些天阮朝对他总冷得很,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乖顺,一点也不反抗他的亲昵与轻吻,只是反应极冷淡,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
今天阮朝却笑了,面上是酩酊过后的酡红,他整个人烂泥一样软在鱼拜缨怀里,含含糊糊地反驳:“没有酒味。”
“是吗?”鱼拜缨捉着他的手,放到鼻尖嗅了嗅,“那这样醉人的味道,是什么?”
“是苑京的梨花。”阮朝指尖碰到他肌肤,颤了一颤,蜷住了往回缩,只是被鱼拜缨勾住了,缩都缩不回去。“你酿的酒苦死了,难喝。”
鱼拜缨低头与阮朝凑得极近,“我尝尝。”
尽是酒香。
“啊。明明是甜的。”鱼拜缨抬头给他喂醒酒汤,“胃不好还要喝那样多。”
“诀别么,该多喝些的。”阮朝实在醉的厉害,这句轻得像是梦呓。
鱼拜缨神色一凛,“什么诀别?”
怀里人偏头蹭他胸膛,怎么逼问都不再开口了。
直到最后阮朝被他吻得肩上点点殷红,软到连梦呓都哼不出来,他也没问出是什么诀别。
烦躁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