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之味 第6章 第 六 章

柳如烟一边忙碌地把新鲜的黄瓜切成丝，一边思索着小九的担忧。院子里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清凉。

柳如烟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看着小九，淡然地笑了笑：“小九，你不必担心，我们先做些试试水，若是卖的不好，再换其他的便是，能送子女去学院读书的家境，大多不差，比起市集，我做的这种面，可能更得那些学子的喜爱。”

小九听了姐姐的话，心中的疑虑稍稍消退了些许。她点点头，略带担忧地说：“姐姐，但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柳如烟笑了笑，坚定地说道：“冒险也是一种尝试，而且我们不能总是在安全的地方待着。”

将多余的虾油盛道盘中，柳如烟在锅中倒入适量的油，加热至微微冒烟。她将切好的虾仁轻轻放入油锅中，快速翻炒至虾仁变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随后，柳如烟将炒好的虾仁捞出油锅，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大碗中。

她接着倒入一勺鲜美的虾油，虾油带着微微的鲜甜，一下子就把整个碗的香味撩拨得扑鼻而来。

还不等小九将视线收回，就见柳如烟将煮好的面条倒入大碗中，轻轻地用筷子搅拌均匀，让每根面条都沾满了虾油和虾仁的美味。

小九看着那碗金黄发亮、香气四溢的虾油拌面，庆幸方才早早将黄婆打发走了，她可舍不得同她们一起分享这难得的美味。小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柳如烟做虾油拌面的每一个步骤，闻着那阵阵飘来的诱人香味，等得忍不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柳如烟才终于将虾油拌面摆在了她面前。

“快尝尝！”

小九迫不及待地拿起一筷子，顾不得柳如烟在旁的叮嘱，“你慢些吃，本是想将面条放到凉水中再冷一冷，又怕饿着你。”

小九夹起一口虾油拌面囫囵送入口中，面条细滑且富有嚼劲，虾油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浓郁的虾味和一丝甜味，“姐姐，这简直太好吃了！”小九忍不住赞叹道。

“我们现在手头紧，先拿去书院卖。若是卖得好，再考虑置办摊位。”柳如烟擦了擦额间的汗，见小九吃的香甜，脸上也染上笑意，往日柳怀仁常说，最好的料理便是配合季节，以新鲜的应季食材，来呈现四季的交替，让食客吃完便能心生喜悦。

眼下正值酷暑，天气闷热，一碗清凉、麻辣的虾油拌面加上清爽的黄瓜丝，不仅使人食欲倍增，还能让人心情舒畅，相比街边冒着热气的小摊，光是往那儿一摆，便能吸引不少人驻足。

吃完早膳，柳如烟和小九开始忙碌起来。柳如烟负责清洗鱼虾，小九则开始和面、切菜。若是要拿来卖，份量定然要备足，只是头一次去书院门口，柳如烟心中没底，只是先做了二十碗凉面的份量，定价为20文一碗。

等到日头渐渐升起，阳光照耀着古城的石板街道，小九与柳如烟各挑着一担子凉面，十碗摆放整齐，一碗盖着一碗，装在竹编篮筐里。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大碗，柳如烟手中的碗沿上写着“清凉一夏”四个大字，小九手里的大碗上则是“解暑良方”几个字。

书院门前，少年学子们如往常一样聚集，有的簇拥在大树下讨论经书，有的悠闲地拿着折扇抚琴吟诗。

两人挑着竹筐，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耀眼，小九高声喊道：“解暑良方！清凉一夏！”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打破了宁静，引得一群学子纷纷转头望去。小九灵巧地打开篮筐，露出一碗碗透着清凉气息的凉面，面条洁白如玉，冰凉的汤汁清亮透明，上面还撒满了葱花和香菜碎。

一些书生在闻到凉面的香味后，好奇地围拢过来。

“这是何物？”一个书生问道，眼睛盯着姐妹手中的凉面，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柳如烟笑容嫣然，抬手拿起一碗凉面，优雅地递给了那位书生：“此乃凉面，二十文一碗，由九泉山的山泉浸泡，冰凉爽口，凝神静气，尝尝看吧。”

“二十文一碗？未免太贵了些吧。” 一位身穿青衫的学子眉头微蹙，有些不满地说道。

“公子，我们家的凉面可是用上好的面粉手工制作的，香气和口感绝对值这个价钱。”柳如烟说话间，手下的凉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小九也在旁说道：“公子若是尝过，定然觉得物超所值。”

几位学子面面相觑，皆往后退了两步。

“这面看起来倒是颇有些望月楼的风味，我曾虽家父去过，那楼中可是要二两碎银一碗。”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个身穿青衣的书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个不差钱的人物。

“二位姑娘，我要一碗试试。”他微笑着说道，将二十文递给小九。

小九接过钱，满脸笑意地将一碗凉面递给了书生。书生用筷子夹起一些面条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面啊，清爽可口，确实不同凡响。”书生赞叹道。

他的赞美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学子们也开始纷纷动心，书院里大多家境不差，二十文于他们而言甚至都买不了一支笔，不少人拿出钱来买面，听说柳如烟只做了二十碗，众人抢到更是起劲了。

“来一碗吧，一碗吧。”

“这位姑娘，我也来一碗。”

“哎呀，还有吗？”

正当她们忙碌地递出最后一碗凉面时，一位身穿青衣的书生走了过来，当他看到柳如烟也在书院附近时，心中不免诧异。柳如烟是洛阳有名的才女，以其美貌和才华吸引了无数男子倾慕，包括他在内，他听闻此处有卖一款口味与望月楼相似的吃食，便想来瞧瞧。

然而，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次遇见她。

顾子俊身旁站着几位书院的好友，皆是衣冠楚楚，神态倨傲。看到柳如烟的瞬间，顾子俊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柳如烟注意到了他们，眼神略显冷淡。她知道，顾子俊当年是怀着诚挚之心来求娶她，但在她家被抄之后，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她不愿再与过去纠缠，准备收拾好竹篮离开。

然而，顾子俊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他快步上前，拦住了柳如烟的去路，拱手道：“柳姑娘，好久不见。这便要走了吗？”

柳如烟冷静地看着他，淡淡说道：“顾公子，今日的凉面已卖完了，若是想买还请明日再来。”

顾子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旁边的一位书生好友，姓张名誉，一脸讥笑地说道：“顾兄，这位便是你想求娶之人？如今可是与过去大不相同了。你当年若是娶了她，现在岂不是要跟着她一起受苦？”

张誉的话语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柳如烟听在耳中，心中愤然。她本想继续前行，但顾子俊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柳姑娘，如今你家中遭难，无人依靠。不如随我回去，小生虽不能娶你为妻，但纳你为妾，倒也能让你有个安身之处。”

柳如烟心中一阵冷笑，她没想到顾子俊竟然如此无耻。

当年他虽求娶于她，但更多的是看中了柳家的家世和权势，如今见她落魄，便来趁火打劫，真是令人不齿。

她冷冷地说道：“顾公子，我柳如烟即便落魄，也不会苟且偷生，更不会委身为妾，请你让开。”

顾子俊脸色微变，心中有些恼怒，但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他的好友们见状，也纷纷出言讥讽。

张誉继续嘲笑道：“姑娘，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如今你不过是个落魄的商户之女，被抄家之后，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顾兄愿意收留你，已是你的福分，你还不知感恩？”

另一位白衣男子李文博也冷笑着说道：“张兄所言极是。姑娘，你若能入顾兄之府，已是高攀。何况顾兄日后若能高中状元，你这商户之女倒是捡了个便宜。”

柳如烟心中怒火中烧，但她强压住情绪，不愿在这种小人面前失态。

柳如烟淡然一笑，说道：“顾公子，我虽落魄，但靠自己的双手谋生，无愧于心。倒是你们，除了读书，可曾为他人做过什么有益的事？”

顾子俊脸色微变，心中有些恼怒。他旁边的张誉冷笑着说道：“柳姑娘，你还真是嘴硬。如今你不过是个小摊贩，士农工商，怕不是连这世间最根本的运转规则都不知？”

柳如烟不卑不亢地说道：“张公子，你莫要拿那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迂腐姿态拦着小女子去路，我只知我朝对学子品行要求极严，若是今日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莫说状元，怕是这院试，几位都参加不了。”

“你……果然是商贾之女，牙尖嘴利。”张誉没想到这柳如烟遭逢突变，却依旧这般桀骜。

“谢公子谬赞，小女子生活如何，不劳几位费心。若你们没有别的事，请让开。”

张誉想要继续，忽然被李文博扯住衣袖，张誉疑惑的看向李文博，这才惊觉周围已有不少人在旁窃窃私语，想到此处有不少同窗，便收敛了情绪，将话咽了下去。

顾子俊见柳如烟态度坚决，心中有些不快，但见周围看热闹之人越来越多，也知道此刻不宜过于逼迫。

他冷冷一笑，说道：“既然柳姑娘如此坚决，那便罢了，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这些话传入小九耳中，顿时让她怒火中烧。她可不像柳如烟这般好脾气，她眼珠一转，见几人还在出言讥讽，悄悄退出人群，从怀里拿出一个肉包，走到角落旁一条正在觅食的恶犬旁边，将肉包丢给恶犬。

饿犬见到肉包，立刻兴奋地扑了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九将怀中的布包给饿犬仔细嗅了嗅，悄悄回到摊位旁，观察着顾子俊等人的动静。

等到饿犬吃完肉包，偷偷地将那块带着肉味的布包裹起来，悄悄地丢向那群书生。

布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入了张誉的怀中。

张誉一惊，低头看到自己怀里突然多了个带着肉味的布包，还没反应过来，饿犬已经扑了过来。

饿犬大声狂吠着，直扑张誉。张誉惊恐地大叫一声，将布包扔向李文博。

李文博手忙脚乱地接住布包，但恶犬仍旧紧追不舍。

“啊！快跑！”张誉喊道。

顾子俊等人见状，纷纷四散逃窜。饿犬对着几人穷追猛打，书生们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顾子俊的衣袖被饿犬咬住，他拼命挣脱，结果衣袖被撕扯成了碎布，衣衫凌乱。

张誉想要去扶，却是不慎绊倒在地，摔得灰头土脸，手中的布包滚到一旁，被饿犬挡在身前，张誉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得了空闲的两人试图救他，却被饿犬逼得连连后退，差点撞到旁边看热闹的行人身上。

周围的行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哄笑起来。

一些人停下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最开始在柳如烟两人处买面的男子笑道：“这几人今天可算是出了大丑！”

小九站在柳如烟身旁笑道：“这狗还真有眼力劲儿，专咬那些满嘴酸话的人。”

顾子俊和他的朋友们在大街上被恶犬追赶，毫无形象可言。顾子俊的帽子掉在地上，头发凌乱；张誉的衣衫破烂，满身泥土；李文博更是摔了个狗吃屎，鼻青脸肿。

柳如烟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顾子俊和他的朋友们狼狈地逃回到他们的学院内，此刻三人浑身已是脏兮兮的，衣衫不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顾子俊愤愤地说道：“这柳如烟简直不知好歹！我们好心好意，她竟然敢羞辱我们。”

张誉气急败坏地说：“下次再见到她，一定要让她好看！”

李文博捂着摔痛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罢，三人望着远处热闹的摊位拂袖而去，身后看热闹的书生们也随之离去，嘴里依旧不忘讥笑这被饿犬追的狼狈不堪的三人。

柳如烟望着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饿犬，开心的将竹篮里最后剩的一些虾仁都倒在地上，见饿犬咬着尾巴大快朵颐，心下畅快，大大舒了口气。

也当时感念其替她解围，等她忙完这一切转身看向小九，才发现小九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离去的几人。

柳如烟想起小九那极为怕人的性子，似是安抚般摸了摸小九的发梢道：“小九，方才可有被吓到？都是我不好，只顾着与他们周旋，忘了……”

小九一改往日怯弱姿态，皱眉冷声道：“他不是好人，姐姐可千万莫要被他骗了。”

柳如烟难得见小九这般严肃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失笑道：“我知道，将来我定要让他们不敢小瞧。”

小九点了点头，方才那般强硬姿态可不是一个受尽白眼的孤女所有的模样，连忙放低的声调，轻轻拽着柳如烟的衣角道：“姐姐，不要留下小九一人。”

“不会，方才我还特意留了不少虾，等会回去，我们爆炒大虾……”

“好！”

小九抬眼看着额间满是汗水的女子，久违的让她触到了家的实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