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之味 第13章 第十三章

张虎与蒲叶生立在洞口，彼此对视一眼，虽无言语，但都明白眼下情势诡谲，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蒲叶生平日胆大心细，今日却也隐隐觉出不妥，目光不时掠向洞内。那大汉侧卧在洞内一角，呼吸急促，面色灰白，显见内伤沉重。

轻声对张虎道：“此人怕是被人追杀至此，我们还得仔细些。”

张虎见状，更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为他止血包扎，又寻些止痛的草药，轻轻捣碎敷于伤口上。

小九本是温柔善良之人，见此大汉伤势如此，心中生出怜悯，低声安慰道：“大哥，你且忍耐片刻，这药虽粗陋，倒也能稍解疼痛。”

那大汉吃力地睁开双眼，目光中透出一丝感激，低声道：“多谢小姑娘。在下名唤谢青松，乃莲花教中一介无名小卒，遭人暗算，侥幸逃得一命，若不是遇到你们，只怕早已命丧荒野。”

小九听闻莲花教三个字，心头一凛，却不露声色，依旧柔声问道：“谢大哥，你仇家是何来历？为何与官兵纠缠？”

谢青松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愤恨，咬牙道：“他们是官府的鹰犬，奉命剿灭我教。我们不过是江湖中人，岂甘心屈从朝廷的压迫？本来奉命与几位兄弟潜入京城，欲图打探消息，哪知行踪暴露，被围剿追杀至此。”

小九心中暗忖：“朝廷素来对莲花教深恶痛绝，此人虽言辞恳切，却也不可尽信。”她面上不露异色，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谢大哥，你且安心养伤，待你伤势稍愈，再行打算。”

谢青松强忍疼痛，拱手道：“多谢姑娘大恩。此处地势隐秘，暂时无碍。若能避过此劫，青松他日定当重谢。”

张虎在身边听得清楚，心中却早有打算。

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稍有不慎，不但他们两人性命难保，连累柳如烟一行人也未可知。

他定了定神，低声向蒲叶生道：“小九姐，咱们此番上山，本是为摘莲花果，如今耽搁许久，眼下天色已晚，咱们须得小心为上。”

蒲叶生点头附和道：“不错，咱们且先探探四周，免得那官兵追来，反倒误了大事。”

原是想拉着蒲叶生早些离去，没成想蒲叶生却生出探查的心思，张虎无奈跟上，两人在洞外转了几圈，确认没有官兵追踪的迹象后，心中稍定。

此时，天色渐暗，暮色逐渐笼罩山林。二人思量再三，毕竟山上没有吃食，伤药也不足，再加上他们担心柳如烟因迟迟未归而挂心，决定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

张虎回到洞中，见谢青松眉眼紧闭浑身都是伤，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他轻咳一声，再次对蒲叶生道：“小九姐，天色已晚，山中无物可食，咱们还是先回去，待明日再来照看这位谢大哥如何？”

蒲叶生点头，知此人只是萍水相逢，狗剩怕也是想要明哲保身，她轻声对谢青松说道：“谢大哥，你暂且在此歇息，待我们明日再为你送来食物和药草。”

谢青松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感激之色，道：“如此多谢姑娘厚意。在下伤势虽重，但尚能自保，你们尽管安心。”

二人辞别谢青松，匆匆下山而去。

一路上，小九心情复杂，既为谢青松的遭遇感到唏嘘，又为柳如烟的安危忧心忡忡。她知道柳如烟经历过太多苦难，如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若是因此卷入莲花教的纷争，只怕后患无穷。

回到山下的小镇时，天色已然全黑，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两人匆匆赶到柳如烟的凉粉摊前，远远便见柳如烟正在收摊。她虽是个柔弱女子，却因这几日磋磨，身上硬生出一股坚韧。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他们，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眉头微皱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蒲叶生眼珠一转，抢先说道：“姐姐，没什么大事。只是山中路不好走，又碰到些杂事，耽搁了些时间。我们想着你担心，便赶紧回来了。”

柳如烟见他神色如常，略微放下心来，但仍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事？若是有什么麻烦，你们可得如实说出来。”

张虎也赶紧附和道：“柳姐放心，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今天摘莲花果不成，反倒空手而归。”

蒲叶生见早已售空的木桶，讶然道：“姐姐，你们怎么还在此处，可是特意在此处等我二人？”

柳如烟深知这两人不是老实性子，在外吃不了亏，听他们这般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嘱咐道：“既然没事就好。”说完解释道：“刚刚我见有人贴了告示，似是这两日官兵在追铺要犯，担心你们安危，便与野狼、阿花两人在城门处等着，明日你们也不必再去了，等几日抓到人，你们再去不迟。”

杨虎听柳如烟如此关心，心中一暖，却暗暗看了蒲叶生一眼，心想：“小九姐不愿告诉柳姐，只怕也是不想让她为难。”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把谢青松的事说出来。

柳如烟看出杨虎神色有些异样，心中微微一动，但她与杨虎不过刚认识两日，也不便追问。她笑了笑道：“好了，天晚了，你们赶紧回去歇息吧，明日再说。”

蒲叶生和张虎与阿花、野狼一起帮柳如烟收拾凉粉摊，因为人手众多，不一会儿便将摊位的东西搬回了小院。而此时的柳如烟，站在凉粉摊前，望着远处的山影，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

蒲叶生回到自己的小屋，独自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隐瞒谢青松的身份。他虽知莲花教乃是朝廷的眼中钉，但也不愿让柳如烟再涉险境。想着想着，他心中一叹：“希望那谢青松真如他说的无恶意，明日把他安顿好便是。”

可回到小院的张虎却是按捺不住，放下东西找到蒲叶生便劝道：“小九姐，咱们今日帮那谢青松虽然出于好心，但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柳姐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若是因为咱们再卷入什么纷争，岂不是平白让她担惊受怕？”

蒲叶生闻言，沉吟片刻，目光坚定地说道：“张兄，我明白你的顾虑。可咱们既然答应了谢兄，便不能轻言放弃。江湖道义，重在信诺。再者，那谢青松伤势未愈，若咱们弃他不顾，他可能会丧命于此，这样的事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张虎虽然胆小怕事，但也深知蒲叶生为人正直，他叹了口气，道：“我并非怕事，只是如今世道艰难，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我怕的只是牵连无辜，尤其是我们几人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谋到一份安稳的活计。”

蒲叶生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安抚道：“我知道你是在为大家着想，但柳姐也是个明理之人。咱们尽量小心行事，避免连累她便是。况且，眼下局势动荡，莲花教众替百姓斩杀不少贪官污吏你，我们若总想着避世，早晚也会被卷入漩涡。与其如此，不如按照本心行事，问心无愧。”

张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随你上山便是。只不过，你我得更加谨慎，绝不能让柳姐和阿花他们陷入危险。”

正当两人商量之时，柳如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他们神色凝重，心中微微一动。她虽然与张虎、蒲叶生相识不久，但直觉告诉她，两人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她温柔地笑了笑，道：“你们两位在外忙活了一天，也该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

蒲叶生和张虎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姐姐说得是，我们这就去休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柳如烟便早早起身，准备了些凉粉，打算让蒲叶生与阿花今日陪自己出摊，张虎和野狼去寻合适的院子，不料，她刚准备好食物，蒲叶生便已收拾好干粮，神色中带着一丝坚定，主动说道：“柳姐，我和张虎今天还要上山走一趟。”

柳如烟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丝讶色：“昨日你们在山中折腾了大半天，怎么今日又要去？”

蒲叶生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认真：“柳姐，昨天咱们在山上并未有所获，心中实在不甘。”见柳如烟眼里透着不认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转念道：“柳姐，我们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眼下咱们靠做凉粉为生，莲花果是不可缺少的原材料。如今各地灾荒不断，百姓日子难过，我们也只能通过这凉粉摊子赚些钱来糊口。若是不能多采些莲花果，日后做生意也会艰难。”

张虎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柳姐。你看，咱们这摊子能撑到今天多亏了你传下来的好手艺，但材料也得充足才行。况且，咱们也不愿一直让你操劳，想多帮帮你，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柳如烟看着他们俩，心中明白他们的道理，但依旧放心不下：“可山路险恶，你们昨日已经在山上奔波了一天，今日再去，难免体力不支。我知道你们心系生意，但......”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蒲叶生立刻保证道。

柳如烟看着两人的神情，心中顿时明了，两人态度坚决，非她可左右，况且，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如今莲花果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蒲叶生会因为昨天小九与她独自上山而心生不快，谁知她不仅没有介怀，反而主动提出再上山，这反倒让她感到些许宽慰。

她微微一笑，点头道：“既然你们有这份心思，我也就不再阻拦。只是山中路险，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回来，别逞强。”

蒲叶生与张虎连连点头，接过柳如烟递来的干粮和水囊。蒲叶生心中有些感激，知道柳如烟对他们的关心并非虚言，她暗暗下定决心，定不会拖累柳如烟，今日将药与干粮放下，便不再过问旁的事。

两人简单收拾后，便再度出发上山。一路上，张虎心中仍有些疑虑，小声问道：“小九姐，如今官府贴了告示，我们若被官府发现可如何是好？”

蒲叶生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若是真遇上官府之人，大不了与他们拼命，反正手上这条命也是从阎王爷那儿抢来的，多活这么些时日已然是赚了！”

两人说罢，步履更为坚定，朝山中走去。

当他们再次来到那隐秘的洞穴时，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他们进洞一看，只见谢青松依旧躺在那里，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些许。见到他们到来，谢青松挣扎着坐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二位果然是信义之人，今日竟然还来照看我。”

蒲叶生递上干粮和水囊，笑道：“谢兄，咱们江湖儿女本该互助，何况如今世道艰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你伤势如何了？”

谢青松接过凉粉，吃了几口，感激地说道：“多谢二位挂念，伤势虽重，但休养一日，已有所好转。只是我这副身子，恐怕还需时日才能恢复。”

张虎虽然性格豪爽，但对谢青松的承诺仍抱有几分疑虑。他看了蒲叶生一眼，试探着问道：“谢兄，你们莲花教虽在民间有些口碑，但毕竟朝廷将你们视为叛逆，如今更是将你的画像粘贴于公告之上。若我们助你们，恐担心连累山下其他人，所以今日后，也不便再来。”

谢青松闻言，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原来二位今日竟是冒着风险上山，二位如此仗义，我谢青松又岂是忘恩负义之徒，谢青松无以为报。我知你二人心中有所顾忌，我们莲花教虽在江湖上行事激烈，但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百姓的安宁。若你们信得过我，我谢青松绝不会让你们和家人受半点牵连。若有一天我们重掌局面，定会报答你们的恩义。”

蒲叶生看着谢青松那苍白却不失坚毅的面庞，心中顿生几分敬佩。回想起自己与柳如烟在街头摆摊时的情景，常常只是一些小混混上门找麻烦，她们也只能无奈地躲避，毫无还手之力。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心中总是充满了无力感和愤恨。如今见到谢青松一身好武艺，他不禁心生羡慕，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谢兄如此，倒是让我二人心生惭愧，若你不嫌弃我们曾是乞儿，愿意结交，那便是兄弟。现如今，世道纷乱，官府**，百姓流离失所，在这乱世之中，若能行些正事，为百姓做些实事，也不枉此生。”

谢如松摆手想要推辞，蒲叶生瞅准一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对谢青松说道：“谢兄，我与阿姐在街上做小买卖，时常遭遇些地痞无赖捣乱，却只能忍气吞声，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今日见你身怀绝技，心中实在佩服得很。不知谢兄可否愿意教我几手功夫，好让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柳姐？”

谢青松闻言，微微一怔，看着蒲叶生那真诚渴望的眼神，心中也感到几分欣慰。毕竟，江湖中能有一技之长，便多了一分自保的能力，少了许多无奈和屈辱。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说道：“你如今年岁还小，我看你骨骼清奇，确实是练武的好苗子。只不过我如今伤势未愈，需得修养数日，不能立刻传授你高深武艺。但你若不嫌弃，我可以先教你些基础的拳脚功夫，待我伤势好些，再传你一些更实用的招式。”

蒲叶生见谢青松答应，心中大喜，连忙拱手作揖，激动地说道：“谢兄愿意教我，已是我莫大的福分。我一定会好好学，绝不辜负谢兄的教导。”

谢青松微笑道：“你有这份心，我自当尽力相授。江湖险恶，学些功夫傍身，总归是好事。咱们就从基础开始，等你打好了根基，再进而学些招式。”

“我，那我......”身边的张虎虽是男子，但个头比蒲叶生还要矮上不少，谢如松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一起教。”

张虎看了一眼蒲叶生，将危险拖累什么的瞬间忘到九霄云外，欣喜道：“我定好好学！”

自那日起，谢青松便在洞穴中教授蒲叶生基本的拳脚功夫。虽说只是些基础的招式，但蒲叶生却练得异常认真。

谢青松虽身负重伤，行动不便，但他依旧耐心细致地指点蒲叶生的动作和要领，言传身教，毫不吝惜。

只是相比张虎时不时借口采摘莲花果，偷溜去山中其他地方歇息，蒲叶生倒是每日勤练不辍，早晚都要在洞外演练一番，渐渐地，体力和反应能力都有了显著提升。虽然还无法与真正的高手相提并论，但至少比起以往，已然大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