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寒 第97章 第97章

众人听完这段娓娓道来，都沉默了。

黄柏庄沉默在于自己的手臂是被自己老子搞折的。解家两小子沉默于已猜到那个傀术人的来历，真是师门仇恨万般难消。朱洪和百月丹沉默于兵力的对决，担忧草原难渡，折了将士，还一去不复返。孟章则是想着那羊仙儿和羚牛族难办的关系……还有换了个皮套的莫九，以及那逝去将士的魂灵，似乎在一瞬间中压了他的肩膀。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孟章见那夜幕降临将该交代的都说完放，便放了羚滇。羚滇却执意要留下，万般无奈只得由百月丹领她去新的营帐。

人陆续走光，主帅营帐点起一只烛，烛影照出里面旅途人的身影，孟章大致修整行装，换了身便衣伏于案头，长发还滴着水珠，他从盒中取出一只木头镯子，可惜镯子太小早就不能在长存于手腕。

迷榖树枝而成的镯子，闪过光亮，片刻印在孟章侧脸上，照出忧心忡忡的一张面容。

“不迷失道路……吗。”孟章指腹摩挲着木镯，睫毛在烛影下扫出片厚重的阴影。夜早就深了，营帐外有风声吹过，木傀儡庞大的影子倒在营帐外，一扭一扭很是奇怪。

案边人执笔写了几句又停下，他抬头看着营帐照出熟悉身影。

“竹元。”

“！”影子明显地颤了一下。

“进来吧。”孟章搁下笔，看着地图上石林的崎岖，忽有声音，他抬起头才注意到解君跪在地上。

“竹元你作甚？”孟章起身欲扶起解君。

解君拱手不肯：“神君当年救命之恩，后辈本代罪人，除了‘性命’二字无以为报！”

“你自称‘后辈’，又叫我‘孟兄’？”孟章打断解君的话，他执意扶起下跪之人，“在朱河一战，我还要多谢你及时赶到。”

解君知其意，也不在推脱。两人对坐，好似回到了雪夜吃酒的时间。

烛火将影子拉得一颤又一颤，孟章倒茶道：“这仗打完，天界定会想尽法子捉赤龙短处，到时候我与四象其他三位尽全力护你和梅元。”

“为何？”解君脸上的伤疤在烛火下与黑影重合，她突然意识到了连忙摆头，“我与梅元做出的决定不需要他人插手，况且四象颜面……”

孟章笑了笑，他将手中茶盏倾倒，茶水倒在地上，解君看着奇怪。

“这是作甚？”

“我，孟章虽在千年前救了解竹元一命。但今日，解竹元已将恩怨还清，从此各不相欠。”孟章说得振振有词，还时不时用余光观察解君的表情，只看解君听到最后连忙也倒了茶水，她着急补充：

“我，解竹元曾在千年前受孟章神君所救，大恩难以还清。今日，又受孟兄所救拖回一条性命，今生今世早已还不清。”

孟章见解君已经上套，他立马接下话茬：

“苍天在上，今日月圆，以茶代酒，你我在此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什……什么！”解君倏地站起，她瞪着孟章说不出话，结巴了好久才憋出，“不是，孟兄，你刚刚说什么？”

孟章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续上一杯，烛火照出他浅浅的笑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将茶盏递过，仰头看着一脸被五雷轰顶的解君。

解君有些找不着北，她直问：“孟兄，你在开玩笑？这玩笑，不对啊……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不妥啊，就……”

“不妥？哪里不妥。”孟章手上捏着那只木镯子，镯子闪出微微光亮，似乎是赞同了孟章的话。

“哪里都不妥，怎么就……”解君泄了气瘫坐在交椅上，“孟兄这是铁了心想让我入套，唉。”

孟章颔首。

“这趟浑水不值得。”

“你若一直固于‘赤龙’二字，自然心有不甘。”孟章替解君倒茶道，他继续说，“难不成上天给你画的圈，就这样坚不可摧？”

解君沉默着，她看向营帐外的冷月清风，风卷过帐子一角，外头的木傀儡机械地迟钝在路上，它们好像拖着没必要的罪孽，走得极慢又迫切，甚至于空洞起眼神，木讷着思维。

帐子即刻盖下，只留得它们的影子在周遭走动。

解君目光渐渐明朗，她低下头看到刚倾倒的茶水，笑意替代了迷茫：“做傀儡的人怎么能成傀儡……孟兄！”

“嗯？”

“我这烂摊子你定不后悔？”

解君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什么处境都俨然一副乐观样子，明明身在悬崖边缘，却依旧张开手臂向下坠落。

孟章或许不是个乐观之人，可被她这样感染，心情不自觉地好了些：“不后悔。”

解君听罢站起身，她郑重地朝孟章作揖，抬头问：“孟兄比我年长，那我唤一声‘大哥’不知可否？”

“随你。”

迷榖木镯终是寻到了自己的归处，它安心地沉睡在孟章手掌上。

月圆挂树梢，人心静悄悄，解君回去前帐子里头还热闹，走之后就只剩冷清。帐内男子收拾完信件，也沉下心在半梦半醒间休息片刻。

……

殊不知次日，金乌还没有探头，晨曦是微光与乌黑交合，朱洪就操着嗓子叫醒了孟章。

“神君！神君！”夜晚领兵的朱洪冲进营帐，他急地活像个热锅上的跳蚤。

孟章以为是什么敌军夜袭，二话不说上战甲，眼都没开全。他头发杂乱如鸡窝，眼袋重地像挂了两个蜂窝煤，但还是手疾如风拿起榻边长剑，呼道：“是哪个方位的敌情，增援可有跟上？你先去叫百月丹和黄柏庄！还有解家两人！”

朱洪猛地一拍自己脑门，赶忙拦住孟章：“神君你先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难不成打到门口了！”孟章勉强眯着眼，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不是！不是！”‘跳蚤’倏地跳出热锅，他一口气说了个全面，“羊仙儿带着西荒的军队投降了！不光是羊仙儿，莫九现在就在门口！”

“什……”孟章捂着脸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他站在原地缓了瞬息，捉住重点就问，“羊仙儿不是被白檀控制了吗？那莫九又为何在门口？”

“羊仙儿已经恢复了意识，而莫九是被解家两人擒回的。”

孟章又愣在了原地，他思索着何为“擒”字。

此刻金乌探出草原，万道光芒从缝隙间冲进营帐内，不远处解君爽朗的笑声，随着白日一同敲醒了孟章。

“羚滇你猜猜我是怎么生擒了莫九那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