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兮便没有在追究,毕竟她差点就把孟章送去酆都走一遭,这样的误伤没叫兮毁了妖籍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她还是不大想放过解君,于是三天两头就跑去解家两小子住的那屋子里捣乱。
晚上屋里正点着烛,兮趴在解君的床榻上眯眼荡着自己的小脚,她看了看解君脸上黑乎乎的一层泥面具。
“小子你的黑泥什么时候可以洗干净啊。”
“再过两日。”解君一边翻着孟章的假期作业,一边补上自己的,在过两日便是学堂开课的日子,但是解君还有篇文章没写。现在后头还有个捣乱的,她抿了抿嘴:“夜色深了,兮大人还不去休息?”
“我不。”
解君抄完今日最后一笔,开始自顾自整理孟章的书卷,等会她还要跑去谢罪。
兮跳下床榻,随便拿起一册子书,定睛看了看,嫌弃道:“这枯涩难懂的玩意,是神君写的?”
“嗯。”
解君将书册塞进布袋子里头,安置好了才发觉兮手上还有一本,气恼道:“你凑什么热闹!”
“你!哼,我看神君就不知道你拿走了他的东西。”
解君直接绕开兮,走到门口,外面的寒风灌进屋子里,她似乎是在安慰小孩子的语气:“乖乖的不要乱走。”
“我也要去!”兮不甘心被小孩子指使,干脆跟在解君后面碎碎念,冰天雪地里两个不怕冷的,一个随便棉袍挂身上,一个赤脚铃铛丁零当啷。
还有屋里那个被无视了一晚上的解满,独自剥着核桃,他回过神,转头人都没了。
院子里的书房烛火还亮着,解君虽然想好了说辞,但是就害怕孟章追究,就算孟章不说什么,还有一个骊够她受的。
“你紧张什么?”兮看到解君越走近书斋,步伐也就越慢,她嘲笑道,“不会是害怕了吧!”
解君手里的纸灯笼听闻不自在的抖了抖:“你胡说!我没有!”
“哟哟哟。”兮凑到解君身边,靠得很近,她闻到那股草药的苦涩味,不由得皱眉,“解大人怎么就沉不住气了?”
书斋的木门“咯吱”一声,孟章探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密谋什么?不冷吗?”
好在孟章耳朵灵光没有给解君时间考虑,直接请进屋子。
解君死死捏着那硕大的布袋,接下孟章送来的茶盏,小手愈发抖动。孟章以为是冷的:“东西先放放吧,喝茶暖暖身子。”
“哦哦,好。”解君抱着茶盏,有些贼眉鼠眼,望了一圈确定骊不在才敢开口,“孟兄,其实我是来还东西的……”
“我知道。”孟章顿了顿,他看到兮偷笑的动作,怕叫解君失了面子,换了个说辞,“那日本想叫住你,看你走得匆忙……也就没来得及。”
“那,那东西都在布袋里面了,我走了!孟兄早些休息!”解君实在是没脸见人,支支吾吾说完话就跑了。
“神君,我也走了!”兮注意到书架子后头的身影,也不愿意参合一脚,茶都没喝跟着解君出了门。
木门“哐当”合上,惊起一枝桠的白雪,屋内的烛火橙澄澄地落在地上,孟章打开那布袋子,里头全是他写的文章,前日看到解君鬼鬼祟祟,竟然真如骊所说,是偷作业来的。
那骊从后面的书架走出,他掸着衣袖上的白雪,边说:“一本不落?”
“嗯,一卷没落。”孟章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竹元那傻孩子全部抄了吧。”骊给自己续了一盏,茶水的热气萦绕在茶面上,“她是当白泽看不出来吗。”
孟章摇摇头:“那我在重写罢。”
“又要挑灯夜读?”骊数了数袋子里的书卷,数目还不小。
“总不能白天写叫竹元撞上。”孟章拿了新的竹简,开始构思文章的结构,又来一句,“免得她尴尬。”
……
学堂开课那天,孟章顶着红肿的眼袋坐到了解君后头,连续两夜没有睡好,只希望白泽不要看出什么。来之前陵光还去了绕云府看望,毕竟本是四象青龙的立春时节,现在轮到陵光带班孟章手下的星官,必须要来说一声,这也是面子上的事情。
“孟兄,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啊,我看你在马车里睡了一路。”解君转过头关心道。孟章懒得说解君,他实在是困得不行,索性话也不回直摇头。
解君看出孟章的难处,她摇着木凳子:“还好今日是扫尘为主,没有什么要学的,孟兄安心睡一觉吧!”
“……”孟章觉得解君脑袋有包。
上课的鸟叫声从木制鹦鹉嘴里撞出,学堂瞬间安静得如同坟地。解君立马坐回原位,白泽早就站在了门外,先是观察了一会学生们的闲话,在带着后面的少年步入屋子。
少年是深蓝眸子,墨发半束,一根青色束发带完全遮挡不住他的傲气。虽然已经穿上了白泽那寒碜的学子衣衫,但依旧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到众星捧月的从前。还有腰间一块精致的令牌,令牌上头是夸张的双蛇盘月图案,能有这图案的主,是六界之中的骊山老母。
白泽示意少年来介绍自己姓名。
少年毫不遮掩地笑道:“在下莫九,字宥。骊山人士。”
莫九是骊山老母收养的第九个孩子,无比宠爱,这现在是到了岁数才送来白泽这里上学。这孩子笑了笑,眼神略过一遍,深蓝色的瞳在一瞬间可以捕捉到海底的墨。他原身是极其敏感的水蛇,为“淡化于水”的意思。在他莫九眼里,满学堂的学生都未必比得过他。但谨遵骊山老母的教诲,他弯腰作揖道:“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学生们也很客气的欢迎了一下。
解君打量着莫九,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可惜孟章昏昏欲睡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
莫九自然注意到了孟章的动作,他转身便问了白泽:“老师,我的位置可是孟章神君后面?”
好巧不巧,屋子里就一个空桌了。
孟章被人喊了名字,倏地清醒了,他抬头看着莫九,又看了看朝他挤眉弄眼的解君,一副茫然的表情。
解君小声地扭着嘴型:“他——要——坐——你——后——面。”
孟章还没彻底醒过来,莫九那厮已经走到了孟章桌前,伸出手笑道:“孟章神君。”
“客气。”孟章稀里糊涂地回了一手。
解君看着这幕,嗅到了一股江湖仇家见面时,马上就要做擂台打起来的味道,但孟章和莫九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扫完尘,学子都快要走光时,解君被白泽请了出去。
白泽的书房很压抑,解君一直不敢独身前往,要不是孟章困得不想走,她一定要拉上个探路的。
屋门被推开,解君佝偻着背探出脑袋,看到白泽时,白泽拿着解君三天三夜完成的文章,笑得很瘆人:“竹元,你虽然脸上的伤没好,但是文章进步很大啊。”
“老师!”解君猛地站直了身子,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死鸭子也无法嘴硬。
“说吧,想要什么惩罚。”在解君眼里,白泽的单片眼镜可以闪出一道光,专门用来捉像她一样抄别人作业的学生,果不其然,解君被那道光斩于马下。最后顶着“打扫一月学堂”的惩罚,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学堂里,孟章已经收拾好东西。解君哭丧着脸,看到孟章没有趴在桌上,好奇地问:“孟兄你怎么起来了?”
“你……你被老师叫去了?”
“可不呗,被发现了,从明天起要打扫学堂,整整一个月!”解君越说越没劲,直接一屁股摊在了凳子上,其实白泽是看脸上黑乎乎的东西才只惩罚了一月。她想起今日来的莫九,语气丧丧的:“今天来的莫九,看着不好惹啊。”
孟章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放下手里的书卷,书桌被敲出巨响。
解君立马坐直身子,她看到孟章的脸臭的很,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兄怎么了?”
“莫九那厮……”孟章很气,真的很气,他原本等着解君一同回绕云府,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不料被那莫九叫醒。
醒来就是莫九的一句:“神君长得真美。”
那双深蓝色的眼里充满了戏谑。
当时孟章这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怒视着莫九,可莫九没当回事,还说:“可比我见过的蛇妖姐姐好看太多了~”
孟章敬他是小辈,没出手,他一不能不给白泽面子,在友人的地盘里搞事,二他没有恢复实力不可与骊山老母公然为敌。
于是孟章耐着脾气,当是小辈不懂事。
“出去。”
“学堂我不能进来吗?”莫九背着手,完全没当一回事,看着孟章越来越气,“神君那我走了哦。”
“这……”解君听了大概的描述,她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怒气冲天的孟章。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之时,屋门被人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一句:“神君还没走呢。”惊得孟章拿起桌上的书卷就砸了过去。
“滚!”
莫九在门口听到孟章无能狂怒,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四象青龙也比不过他。毕竟他是奉了骊山老母的命令来试探孟章。
孟章现在的能力低微的可笑,没有白泽烛九阴的庇佑,必然活不过明天。他像个被调戏的姑娘,只能砸东西泄愤!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唯有解君在旁边就像个二愣子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