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自那日起跟着白泽学习,又跟着烛九阴吃住,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在白泽那里过的是很不错的,到了烛九阴那儿就跟回归原始无二了。他至此也学会了如何快速运用少量的灵力劈柴、烧水、做饭。
但还不太会掌控所谓神仙的法术,因为孟章在害怕自己本是凡人,一没修炼,二没吃仙丹,就突然变成神仙了,保不准哪一天这个自身的灵力给他来一刀。
这样六界就出了一个新笑话——孟章神君被自己杀死了。
幸好目前还没有这个征兆,白泽也只是叫他“继承”了青龙的力量而已,要是有一天本人回来了,他就乖乖的还回去,自己在去投胎轮回,只是这次一定要成为无拘无束的侠者。
不可以再随意就下跪。
这日孟章学好了白泽布置的功课,正在温故而知新,白泽却推门找他来了。
“阿沉,你随我去个地方。”
好老师开门就交代了事情,这种情况一般是有大事,孟章已经快读透了白泽的一些小动作,他合上书,作揖:“是,老师。”
白泽欣慰孟章的礼数得体,自然就更加关心他一点。
“带你去选个死卫。”
“老师,何为死卫?”孟章跟在白泽后头,他看到小路逐渐向着深处的山林走去。白泽一身玄衣,混合在墨绿之中,只有孟章自己着素服,太突兀了。
“生为主,死也为主。”白泽回。
孟章愣住了,不是之前还叫他放弃“仆”一词,现在又叫他去选自己的仆?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惊讶,依旧跟在白泽后头,淡淡地回了句:“学生叫老师担忧了。”
“担忧?”白泽忆了下,笑道,“无论强者还是弱者,都会有死卫保护在身边的,当然你要拿死卫是朋还是仆,是你自己的选择。”
两人来到一口山洞前,入口的钢索又粗又重,压在草丛之上。前头的杂草突破了钢索,逆着生长,青苔森森。
钢索之前还有法阵镇守,白泽解开法阵,拉着孟章的手进去,里头陷阱多,关着的都是白泽他的个人爱好。
来到洞穴深处,打开挂着锁链的厚重钢门,一股腥臭味扑鼻,见里面黢黑,只有中央有个发着蓝盈盈的水晶灯,四周的墙上都是陈年血迹,干了又溅上一道。
“老师?”孟章有些害怕,紧紧地捏住了白泽的手。
“莫害怕。”
白泽一直拉着孟章,一来是担心孟章,二来不能叫他跑了,他没有走进屋子,只是对着里面说了句:“藤妖,出来。”
孟章睁大眼也没有看到有什么,里面虚弱的萤火一跳一跳,似有什么东西缠绕上。暗色在涌动,门外的火把忽地被点亮,孟章看到一个男子,衣袖已经被血痂贴牢,生在了肉里,头发杂乱,而脖颈出开着一朵紫粉的花。
“大人?”那人似乎要上前才能看清来人,等他看清了,又不停地往后退,一脚跳上了横梁,弓着背像只老鼠。
“这些,一月前我就杀完了。”
因为火把的光,孟章终于看清了屋子的内部,里面厚厚的一层竟然全是尸骨,每一具尸骨脖颈上都开着一朵紫粉的花。
“藤妖。”白泽看着藤妖却是在说给孟章听,“我把你救回来,报答的时候到了。”
藤妖咧嘴笑了:“大人这是忘了我要报的恩?”
白泽退到一边,孟章就暴露在了藤妖面前。孩子已经尽量表现得很勇敢了,可看到藤妖的脸,那一张生着鸟喙的脸赫然出现时,还是吓得颤抖。
“这还是个稚童,白泽大人要我和他打?”藤妖做出极其怪异的动作,将头探下来,呲呲道,“这人有些眼熟。”
“这是孟章。”白泽回他。
“神君?”藤妖不敢相信,脖颈伸长,慢慢地将脸凑到孟章面前,那脖子像是几股粗麻绳纂成,又诡异又协调,“大人,别开玩笑,您找个长得像的也骗不过我。”
而被打量的人儿不自觉往白泽那边后退,小手抓住了白泽的衣角。
“孟章,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白泽扯开衣角,把孟章推上前。
“我……”孟章迎面看到藤妖的鸟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梁。”
因为藤妖在梁上,也是孟章突然忆起来的。
藤妖皱眉,生出厌恶。
“你……大人,这个名字我可不认。”
“要如何你才认?”
“将这铁门关上,看谁先倒下。”藤妖脖颈的紫花本来只是半开,现在花蕊吐出,花瓣完全绽开。
孟章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被白泽一推,后面的铁门就张牙舞爪地关上了。惊讶的呼喊被牢中的沉寂吞下,孟章咽了咽在短暂的时间内他无法处事不惊,只得背手佯装镇定。
一双凤眼微蹙。
“你下来,我可以治你的病。”
“哦?”藤妖坐在骨骸之上。
“藤妖脖颈紫花一般有六瓣,而你只有四瓣,一瓣伤体,一瓣伤魂,你的魂再伤一瓣就要破了……”
而藤妖没等孟章说完,一霎间冲过来,只手锁住孟章的脖子,鸟喙吐出字来:“空有知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孟章呼不出气,小手握住藤妖的手,断断续续喃出:“灵……开……”
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开在藤妖的手臂上,看似没有攻击力却以极快的速度就漫上了他的脸。藤妖察觉不对劲立马甩手。孟章就被巨大的冲力甩到旁边的尸骨之上,腐烂的肉染污了素色的衣袖,尖长的碎骨狠狠地扎入他的后背,这些都是藤妖之骨,根根都有剧毒。
一口新血冲出孟章的口腔,他被碎骨所扎,一时间不能再支起身子,侧在这些可怜的尸首旁,将嘴里咒语念完:“灵开……万象……”
咒语毕,藤妖被兰花层层包围,他被束缚地完全动弹不得,咬牙切齿:“这种东西只能锁住我,过一会,你就和下面的尸骨一起被我踩在脚下吧。”
孟章知道自己的雕虫小技时间有限,他用尽力气抓住不远处嵌入尸骨间的头颅,用力一拉,在静谧的空气中撕扯血肉的声音格外刺耳。藤妖闻到一股对他来说甘甜的血味。
“你……不痛吗?”
兰花快失去对藤妖的掌控,藤妖也看到孟章将身体抽离碎骨的情景,一个才这么点大的孩子,背着数道伤口,伤口滴着鲜血从他的脊背开始下流,滴了一路。
孟章的脸色已经发白,嘴唇透着暗紫,妖毒已经开始攻克他的身躯,他走到藤妖面前,踮起脚,伸出无力的手,如同重物坠落,将手拍到藤妖的肩上:“你的名字就叫梁了,由此生效。”
话毕,孟章重重地倒下,像一只凌冽清淡幽谷兰花的被有心之人采下,失去与大地的链接,终要枯萎。
妖怪的鸟喙褪去,脖颈上的紫花变成刺青的样子,这是藤妖寻到主人且承认对方,才会有“紫花褪,印永生”。
可是他都还没有承认……
藤妖意识到什么,立马抱起孟章:“神君?神君?”。
孟章早就晕去了,他又跑去想要砸开这道砸了千年都打不开的门,朝着外面大吼:“快开门!”
白泽笑着开了门,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景,拿出手里的白瓷瓶:“这是解藤妖毒的,拿好。”
梁接过药瓶,给孟章喂下,他抬头:“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白泽已经走出去了几步,他转过身,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看这样的戏码吗?”
这下子,孟章之前欠白泽的一笔债就还清了。
梁抱着孟章,他想起千年前孟章为了他得罪白泽的事情。
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藤妖一族是最为忠心的,一但认主便是一生的事情。在孟章去凡间之前要赶梁走,梁也不走,偏偏背地里自毁魂魄,让孟章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还求着白泽留他下来,为了能第一时间回去见到自己的恩人。
忠心的影子还记得那日初遇时的窘迫。
在庖屋,孟章拿着一只红烛,微弱的烛光照着偷食的梁上君子。来者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盈盈的看着对方:“你既然喜欢吃,就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