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极少不听从他白泽的建议,既然启信叫他回去必有事,人间有梁假扮三皇子,洄好歹是大妖怪,看管一个人也不至于再看丢。
他本还是不放心又叫了一个暗卫去保护漓,结果被洄回绝了,说是沈府有她就够了,而且这她手下的侍卫就曾经要与梁打起来,为了避免冲突也就算了。
等到孟章回到佛界,这讲座是刚刚第一日末尾。
白泽整理这经卷,看着急匆匆赶回来头发都吹散的孟章,这位来去匆匆者朝他拱手。
“来迟了。”
“来得不迟。”白泽回礼,将还未整理好的一堆卷轴推给孟章,“理一下。”
“就是理卷轴吗?”
白泽颔首,他倒是闲下来了,悠哉游哉地喝了口水:“那叫孟章神君这么着急着下去的人儿如何?”
孟章抬头有点愣住,缓了会才知道白泽指的是漓,他中规中矩地说:“普通人罢了。”
“姓甚名谁?”
“单字漓。”
白泽听到此字,本是躲在单边镜片下的眼睛眯了眯,表情还是老样子。书卷气染上了香灰的气味,悄悄地围绕在两人身边。孟章察觉到白泽的微表情,这只老狐狸若不是极其惊讶的东西是不会有太多微表情。
“三点水,离开。”
白泽听着,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出现,就是一张悠闲着喝茶的眯眼样子。
“哦,名字倒是普通。”
“何必瞒我。”孟章长驱直入说。
白泽很顺手地放下茶盏。
“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在讲席最后一日告诉你。”
白泽喜欢和人聊天“打太极”,但是有一点他与他人不同,他是直接将筹码拿出来,赤|裸裸地放在对方面前,然后笑眯眯地挟持对方:“要是不要可就没了。”
孟章知道这个筹码的重量,可是是关于他的?
他不知道。
“当然你可以一日来问一次关于这个‘故事’的问题。”白泽像是在教导一个孩子似的,循循善诱,“要是你意识到了故事的内容,那也就不用待到最后了。”
孟章曾少时也是这样被白泽拉着读书,一个问题一些答案但就是不给全部,非要知道最后的才能解惑:“那我每日来一次佛界。”
白泽笑着摇头:“刚才你理的经卷是乐安给的,他找你有事。”
孟章瞪大了眼,急忙翻了就近的一卷,还真是乐安的笔迹。
乐安是佛界有名的“半疯子”。
“唉。”这个半疯子此生不能出佛界半步,只有孟章主动送上门他才有机会。
孟章心里无语,他怎么就忘记还这尊大爷,在这里守株待兔蹲着捉他。
“你也不用走了。”白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手把瓜子,“他马上到了。”
经书已经快整理好,孟章也没有心情看,果然不久后那位半疯子来了。
乐安先是敲了敲门,屋子里两个人都没有回他,他就蹑手蹑脚似的推开门探出个光头来,看到孟章坐在案桌边。
“孟兄!白大师!”乐安就是这样叫白泽的。
“乐安。”孟章黑着脸极不情愿地起身拱手。
白泽点点头,边嗑瓜子边走了。
“早知道你一定会来。”乐安笑着,他上半身只有一只手臂挂着衣袖,从胸口衍生出来的重瓣荷花纹一直到腹部,放眼整个佛界就他敢这么穿,但是天天练功身姿也是不差。
“来看看。”
“你知道我说不过你。”孟章接过经书,他没有心思和乐安辩论,先把结局告诉这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突然就板着脸,皱眉道:“次次都心不在焉?”
“是。”孟章说实话,“假使有一人天天拉着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你会不板着脸?”
乐安摇头:“那孟兄便要一生都板着脸了。”
然后这个半疯子拉着孟章一宿的没睡,就为了讨论他新写的经文。
第二日两人看到报时的荷花又闭合了,才知道已经过夜,就直接趴在经书上一觉睡到了晌午。
还是白泽来叫乐安时,这两人才意识到下午还有论会要听。
白泽进门就看见两人睡姿奇怪——一个横滚在地板上用经书当做枕垫,一个就把那经书做了褥子。
“咳咳。”
白泽试图不动手就把人叫起来,两人毫无反应。他也只能作罢,手拿天界来的密函筒子,朝着孟章的脑袋就是一记敲:“起来了。”
白泽怎会料到这是一个“声东击西”,孟章还没抬头,经书堆上的乐安“啪”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看着白泽。
“白大师!”
这个称呼真让人感觉白泽是算命的。
算命白大师说出来意:“论会要开始了。”
“这个时辰了?”乐安也没准备什么随便抄起一本,“那我走了。”
他用着修行者特有的双手合十的样子一摆,待身子前倾到一定程度,在缓缓笔直。明明刚刚的动作是优雅又极致礼教的,结果他又随手拉一把衣服,大跨步走了。
孟章这才抬头,看着乐安的衣角消失在门前:“可算是……”
话语间孟章看到白泽在一旁眯着眼笑眯眯,揣着手像是一只老猫,神君大人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躺在地上,急忙站起身整理一番。
白泽这才将手里的密函送到他面前:“天界的。”
“有劳。”
“那送密函的使者看着这屋门紧闭不好意思叨扰,便送来给我了。”白泽这是暗戳戳地叮嘱孟章可不要在睡得这么迟了。
孟章听出弦外之音,垂眸是一个拱手,像是小时候犯错要被夫子打手板一样。
“谨记。”但是他致死都不会改这毛病,这不痛不痒的反抗已经持续几千年了。
孟章打开白玉质地的竹筒子,里头冒出一串字。
白泽从来不避讳,因他已经知道了密函的内容,不过是天界自己处理不好事情,叫孟章来擦屁股。
孟章看完内容,“我要去一趟天界。”
“知道。”白泽本想和孟章听完讲席,现在是不可能了,颇有些不满的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在他的脸上,“早去早回吧。”
孟章走到了门口又转身:“莫要忘了先前的约定。”
“我的记性比你好。”
佛界一天人间一年,在天上打个盹的时间就是人间半个春秋,孟章想起人间的漓,但是有梁的照顾应该不会出事,要是真出事了梁早就启信通知了。
而且漓心心念念的娘亲也在他身边。
他没有再想,要去天界和那群老不死的赖皮说理就已经可以头痛个几天了,但将士不能不听君主的命令,哪怕那位将士曾被流放边关,君主要是想见他,他也要拖着锁链一步一步回去叩谢天恩。
人间一年的时光加在孩子身上,变化如夏日的暴雨。漓这一年过的可不好,自从元宵那日差点被贼人绑了去,他就寸步不离家门。
沈殷也老实了不少,因为这小子是受了刺激,要好好学武,在文官家里出一个武夫成了一时的笑料。沈之行也是为了这个孩子扯下面子,才求来能教她的武将,刚开始几天自然是鸡犬升天。
就是因为老祖宗晦气这个耍枪的粗鄙之人,才又带着剩下两个孩子出城烧香拜佛,结果回来路上大公子完璧归赵,二公子下落不明。
全家最急的就是洄了,她先是派人去寻,可是那绑走漓的是她主子的手下,她主子莫须宄需要生魂,而她也是为了寻找合适的生魂才来的人间。
她也反抗过,结果那两老太婆一红脸一白脸地给她分析利害。
……
“哎哟,洄大人,你看看这孩子在我们手里挺安全的,您把他放养在外面才危险呢。”红脸老太笑得像一朵假花,“这孩子本就是好的生魂就是年纪小了点,迟早要被抓了去,您总不能违背莫大人的意思吧。”
红脸自知打不过这蛇妖洄,就把莫须宄搬出来,她和白脸手下经营这一个馆子,专门就是卖一些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洄岂能不知道。
白脸看着脸色黑得不行的洄,她清清嗓子。
“洄大人,你可不要自毁前途啊。”她的眼珠子快速地转着,生怕转不出眼眶,“这每年都要将名单拟好的……”说着她又“咯咯”两下,如同少女清脆的笑声出现在她苍老的喉咙中。
“而且洄大人,您也和我们一样被监视着,要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反抗……”红脸做出担心的表情,可是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刀到了要害。
洄被莫须宄监视,连救她的孩子都无能为力,她指节咔咔作响,怒气写在了脸上。
红脸是最擅长说话的,她立马给洄沏了壶茶。
“大人您放心,要是这孩子生魂长歪了我们定还给你。”
可笑,魂魄哪里还会有长歪一说。
洄知道要不回漓,又不能拆了这处腌臜地方,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玉器拿出。
“那你把这个玉器给那个孩子,要是私吞,等莫大人吃了你们的魂吧!”
红脸笑盈盈地接过,连头带脑地点:“一定,一定,洄大人要我们做事,我们哪敢违抗嘛。”
白脸推了一把红脸,因为她的脸上的□□格外厚,在红烛的阴影下显得奇形怪状。
“洄大人要是想来看这孩子,随时!随时!”
洄甩袖顿步离开了,她没有在这里听到一句好话,现在正门妻子的身份岂能来这龌龊之地?而且有人在监视她,她要是真回来,也将今非昔比。
上要被人压制,下要被人要挟。
这命运终究是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