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君关上门,看到孟章还在想,不由得想笑。
“阿沉啊,就是字面意思啊,你会不懂吗?”
孟章抬头茫然地看着月上君,可是他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感觉,若是说感觉,那日在佛界心头的酸楚感便是吗?
他摇了摇头:“只是心中有酸楚感,以为是什么心病。”
“确实是心病,他也是心病。”月上君道,“可你当日为何急匆匆跑到凡间来?白泽为此写了一长串的信,可把他激动了。”
“突然不想呆在哪里……”孟章有些犹豫。
“仅此而已吗?”
“好像还有什么,可是想不起来了。”孟章想来想去都不太明白当日的感情,算是“豁然开朗”?他沉思了想找到当日的感觉,始终不得然。
月上君看出孟章的烦恼,给他出了一计。
“那你此行来凡间何事?”
“找漓。”他这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就去找吧,总可以找到你想要的。”月上君知道引导才是疏流的最好方法,既然红线都系上了,就不怕这小子不开窍。
孟章又重新获得了目标,他拱手道了谢。而漓就在此地,他扮成游者模样,在附近溜达。
漓跟着两人来到了前殿,沈殷已经不哭了,就呆呆地坐在一旁,大家的目光全部在大公子身上,她这个“与佛无缘”的可怜孩子门庭冷清。
“小娘。”漓知道要在外人面前喊柳霜“小娘”,他拉了拉柳霜的袖子,“我想去……”
“不准。”柳霜知道漓的恻隐之心,可是她也知道要不是今天特殊的这一出,在那里呆坐的就是她的儿子了。
漓低了脑袋,不敢再去看沈殷,好像是他做错了一般,替他人可怜。
柳霜带着漓同向沈卿道喜,本来上完香就要走,寺里的方丈却道有缘人,想请这一大家子吃素斋。这沈家一次又一次来花的香火钱可不少,方丈便说:“是佛祖之意。”不然一直吃这人家的香火钱,他一个出家人也难免不好意思。
老祖宗心的欢喜,这可是大安印方丈叫他们留步,多大的面子。
“那就有劳了。”
方丈须白的长胡子笑着抖了抖:“施主请。”
柳霜懂事,跟在了最后,可是白胡子黑印堂的方丈撇了眼。
“这位施主怕是吃不惯。”
漓愣了愣,他牵着柳霜的手捏的更紧了。
柳霜垂着眸子,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出,顺着声音,正要摆出柔弱的语调告辞。
“她啊,早来就不舒服。”苏琬慈却比柳霜先开了口,她牵起老祖宗的手,极其体贴地说,“娘,我想去陪陪柳娘子。”
“还是你有善心。”
只见苏琬慈朝后面走去,她牵起柳霜的手,面容柔和像是化开的雪水。
“妹妹,走吧。”
漓看着她,又看了看柳霜,自觉地松开了自己的小手。
……
苏琬慈牵着柳霜到了没人之地,她们身边的婢子也被遣走了。
这地方极其隐秘,柳霜都准备好迎接那个从天而降的巴掌,可这苏琬慈却是真诚地握住她的手,眼睛里的光不像是作假。
“妹妹……”
柳霜不知道这是要闹哪出,硬是愣住了,说不出话。
“妹妹啊,我真的不想在参合这一脚了……”苏琬慈说着,竟然流出一行清泪,她腾出手给自己擦了擦,“求妹妹小心,我已经无能阻止那些腌臜事情……”
“什么?”柳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看到苏琬慈自言自语。
“我要是当初没有同意这门婚事,你也不用来此受罪。”苏琬慈越说越激动,已经泪如雨下了,好像是她欠了一条人命,非要哭诉一番。
“是我本家的人要陷害二公子,我极力反对他们不听。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招,要是可以妹妹快点逃吧。”
苏琬慈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一样,从小熟读圣人书,天性生出无尽的慈怀来。
面前的小妇人翕动着嘴哭诉:“我被本家人指控要在妹妹茶水里下毒,我虽没有动手,可一直觉得心慌。”
“下毒?”柳霜挑了挑眉,装出不属于她的表情,“你没动手?”
苏琬慈本来妆容端正,现在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狰狞起来:“要是我动手了,也不会有今天参了大师那一句‘与佛无缘’!”
话里的愤恨扑在柳霜的脸上,她愣了愣,原来面前之人不是来赎罪的。在苏琬慈的心里或许还在反思为什么不早点除去柳霜。
“可是妹妹,我没有动手啊!我……只求孩子平安。”
好一个只求平安。柳霜捏紧了拳头,如果她还是柳霜也许就被这母爱感动了。
可是现在苏琬慈面前的已经不是真正的柳霜,真正的柳娘子早在昨晚死去,死在一杯有毒药的茶盏里,送去茶盏的手正是苏琬慈。但是苏琬慈杀了人后就被柳霜口吐白沫的惨况吓晕了过去。等洄赶到时,柳霜已经冰凉。
洄惊叹于两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她不慌不忙的将柳霜抗去了前院的空地上,可就在她动土的时候,苏琬慈又醒了过来。
在皎洁的明月下,苏琬慈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正埋葬着另一个的躯壳。她吓得又晕了过去。本来下毒一事就让她心惊胆战,在这样诡异的一幕直接让苏琬慈选择性遗忘了那晚发生的事情,洄都省去修改记忆的功夫。
“别哭了。”洄将自己的帕子拿出,“大娘子叫我出来,只是为了此事?”
苏琬慈接过帕子,一副祈求的样子要求柳霜:“妹妹既然知道了真相,就请快快走罢,我只求妹妹不要害我的孩子……”她为了她的孩子连看到柳霜和尹实生拉拉扯扯都没有告密。
“不会。”洄对于苏琬慈在想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她眼里苏琬慈只是个孩子为先的可怜妇人。
两人说完“心事”手挽着手走到众人的视线,婢子们看到苏琬慈的妆化了,直接对着洄破口大骂:“小娘子好本事啊!”
“和妹妹诉说心事,便落了泪。”苏琬慈摇摇头,“妹妹,走吧。”
……
而本应该在吃素斋的漓早就跑出去了,菌菇在鲜美,也不能盖过屋内的威压,不如告病去一趟如厕,也就沈殷这个没心眼的,还会吃的欢。
漓绕着着一路的山茶走,虽然他不喜欢寺里的人,可是山中空气清新,不由得想让人抬头看看。
然后他迷路了。
婢子从一开始就没有跟过来,漓一个人看了一丛又一丛山茶,白的和红的,他还是迷路了。他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前面是一座破旧的老屋子,与前面繁华的大殿截然相反,太破旧了,仿佛它不该存在。
漓左右不知去处,他在沈府迷路也很多次,换了个地方那就坐在原地等着他的娘亲来找他好了。
但是他总觉得他的娘亲有些奇怪,可是说不上来,就如今日马车里的神态,十分的病态又夹杂了漓说不出的熟悉。
漓想着,他就坐在破旧屋子的正外边,远远的看过去一条小径,旁边全是又高又大的树,在孩子眼里,这树太高了,高到遮住了要落下来的雨珠。
水打在绿叶上,一切的景开始变得朦胧。
漓在最上边的一层台阶,靠着大柱子,低头看水坑溅起小小的水花。
天气开始变冷,秋天的雨水,扫去暑气还不满足,非要在冷一下子才痛快。
孟章找到漓的时候,小小孩子已经开始哆嗦不停。
可是孟章又不能一下子从土地里窜出来,难道对漓说他是土地老儿?想来就觉得可笑,他干脆变成孩子模样从小径的尽头走来。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骗到漓,说他也是来参拜的大户人家的孩子,也走丢了。
鬼或许不信,漓或许能信,他还是孩子心智,一个走丢的孩子多渴望有个同伴陪着。
孟章打着机关伞,变成孩子的样子机关伞变得很不合手,他努力支着从小径里缓缓走来。
漓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等孟章走近了,他看到了一个和大树的颜色融为一体的小人儿,顶着好大一把伞,十分狼狈地在避开小径上的水坑,大伞一倾一倒,小人儿的身子就随着伞往一边倒。
“你是……”漓打了个喷嚏的时间孟章已经走到台阶下面了,他从高处俯看这个滑稽的小人儿。衣裳上被溅起泥水,墨发上沾着水珠,可是一双丹凤眼极好看,端正的面容是他没有见过的精致。
小人儿困难的收了伞,将伞靠在台阶下没有淋到雨的地方,然后又一步一步走到漓的那阶台阶,这时漓才发现小人儿比他高。
“你冷吗?”小人儿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