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寒 第18章 第18章

梁加急来去也花了不少时间，等他到静昭观夜色已经漫浸整个天空。

这加急也只能搞来一张船票。

孟章拿过船票，将漓变成只有手掌大小，极其熟练的塞进衣襟里面。出了屋子，看到尹实生正笑着脸。他恭敬地作一揖。

“月上君。”

这冒牌“尹实生”点点头，似乎在说：“你很有眼见。”

跟在后头的解君听到这三个字就抗拒性地想逃，她睁大了眼把“尹实生”打量了遍，有些不敢相信。

“大哥你在开玩笑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你躲我后面？”孟章转头瞧了眼解君，心想不能在耽误下去，他要早些去酆都，于是做完礼数就御剑没了影。

孟章走后，解君没有遮挡的东西，于是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她胞弟旁边，小声碎碎念也听不清在念叨啥。

“竹元？”月上君很乐意逗逗这个后辈，“躲在梅元后面做什么？”

“您又来催婚了？”解君的头号催婚大户除了碧霞元君，就是这位名正言顺的牵线老人，她现在只想飞回绕云府，月上君已经看了她的八字不止几千遍了，这回还来？

而解满不怕，他解梅元还没有被催过，于是很顺理成章地作揖：“月伯伯。”

解君见着解满礼貌，于是又拉了一把解满的衣服，想要躲的更加严实一些。

“噗……好梅元。”月上君轻笑，只见这张尹实生的额上浅浅地现出一朵淡粉桃花，这可不是点睛之笔，尹实生虽然吊儿郎当，但要是严肃着也是一张禁欲脸，现在上头一朵花，可谓是妖艳味足了好几分。

“竹元不想知道我为何在这？”

“您夺舍了。”解君自己说着也心虚。

“不是。”

“吃饱撑着。”

“竹元。”月上君收起了笑容，“有正事。”

解君还是没打算出来，可解满一个转身，袖子一提，极其麻利地退到一边，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已经习惯了。

“你！”解君想逃。

解满突然想到开口问：“不知月伯伯你为何突然附身到尹实生上，而且尹实生作为修行之人。”

修行之人的附身难度极高，一般神仙都不会尝试。

月上君知道面前两个小子有些懵，开口解释道：“尹实生是我的转世。”

“啊？不可能要是神仙转世我还能不看出来？”解君又往解满后头靠了靠，不相信地反驳。

“苍楠未现世的时候自然不是我，现在‘尹实生’的遗愿达成了，我自然就醒过来了。”

“这是哪跟哪？”

“好竹元，听我说。”月上君清了清嗓子。

“五百年前，苍楠在边青山隐居着，那时候的边青还没有这么有名气，只是一座坐落在巴蜀之地的小山，苍楠选了这里也是选在偏僻。

她想着就这样好好修行总有一天可以位列仙班，那时候边青山上有个小道观。这小道观的经历也是坎坷，据说是改朝换代历尽劫难，有一阵子叫和尚占了去，改名叫‘金昭’。原先的名字也毁了，等到天下太平了原来的道士才得以回来。

苍楠与观里的道士是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那时候她觉得有意思暗地里帮了他们赶人。

可是这个世上哪里有没有痕迹的事情。

苍楠的行踪暴露了。

那群和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另一群捉妖的修士，修士来追杀苍楠，那个时候苍楠正要在三日后渡劫……”

故事如同眼前的画布，渐渐展开在两人眼前。

夜色渐浓，圆月挂在枝头，又静又凉的光洒在静昭观的门口，一个女子捂着腰上的伤口狼狈的靠在门下，她觉得自己逃不过今晚的围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如就这样正大光明在这里等死。

只可惜她还有遗愿没有愿了。

苍楠仰头看着月亮，突然想起东坡居士的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嘴里不自觉的哼了出来，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回忆那段苦涩。

但是木门却开了，门后是一位玄衣道士，年纪不大，长得一张禁欲脸。

“哟，这不是苍楠树灵吗？”

苍楠突然觉得头疼，她早知道静昭观管事的尹实生道长是位不拘小节的人。

“借道长院口一用。”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尹实生笑着。

要知道道观一类的修行之地没有主人邀请，妖怪、地精可是进不去。尹实生这一句话等于给了苍楠一张通行令。苍楠不解地望着尹实生，尹实生又说：“有热茶。”

苍楠没法子，进了静昭观，她戒备着尹实生，可是来者丝毫没有恶意，一边领着她一边还介绍起观内的屋子景物。

“这里是三清殿，后面有黄帝祠，在不远处种了不少月季。”

直到尹实生发觉苍楠没有在跟着他，他才停下嘴，看着站在台阶下捂着伤口的苍楠，他还是带着笑容：“观里有疗伤的东西，不用担心。”

“道长何意。”苍楠谨慎地向后靠了靠。

尹实生的笑容猛地不见了，月光正对着他的脸，将棱角照的有模有样：“我想救你。”

“无缘无故？”

“有条件的。”尹实生叹了一气，“只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这里。”

“道长的道观还需要保护？”

“是边青脚下的百姓。”

苍楠的话哽在喉咙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本被修士围捕已经没有了希望，想着这一生也就罢了，结果老天爷是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她捂着伤口笑了声，是爽朗又突然解脱的快感：“那白檀想杀我怕是不成了。”

“什么？白檀？！”解君、解满同时喊出了口。

“你先听我讲完。”月上君知道白檀这个名字对于解家两小子可以多么大的打击。

可是解君哪管这么多，她上前只想问白檀这个畜生的下落，那个时候明明就应该在妖界地牢里面，为何会在人间作乱。解君咽了咽：“可有那畜……白檀的行踪？”

“我通过尹实生的回忆只能看到一些，白檀没有下落。”月上君只知道这些，没办法。

解君握紧了拳头朝着一旁的白墙就是一拳：“那个畜生玩意……”

要不是白檀，解君和解满的师父解老也不会和獬豸闹掰，之后解老也不会“下落无踪”。

解满也握紧了拳头，只想着如何从刚刚的故事重抠出什么线索来，他和他姊姊一样，对这白檀恨之入骨。

月上君知道这里头的恩怨，也不好开口劝，只能将他知道的告诉出来：“后来尹实生救了苍楠，苍楠也得益于静昭观，正是渡劫那日……

尹实生本来叫苍楠在观里渡劫，但苍楠婉拒了，是因为她知道观里其他的道士已经知晓她的存在，且自身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告辞了尹实生，选了处偏僻之地渡劫。

可是苍楠小看了白檀。白檀早就知道这上好的树灵躲在静昭观里，只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罢了，他清楚了解苍楠的性格，也猜到苍楠必然会出来渡劫。

于是一路跟着苍楠而去。”

“难不成是白檀将苍楠给……”解满压着火气理智地问道。

月上君摇摇头：“梅元，你也知道白檀的手段。”言下之意是怎么会做出这么简单的报复来？

“那？”

“白檀用傀儡之术控制了苍楠。”月上君说道。

“白檀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控制了一个百岁之久的树灵？”解君对白檀的术法了解甚透。

“那夜是新月。”月上君解释道。

“啧。”解君知道白檀是什么玩意成精的，知道这畜生新月之时灵力会比往常盛。

苍楠渡劫的晚上是新月，白檀控制了苍楠后，他早就知道尹实生跟在后面保护苍楠，只不过尹实生修为没有他高，也就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尹实生，我知道你在后面。”白檀操使这苍楠的身体说道，而本人在不远处笑着，他想执行自己的完美计划。

尹实生从阴影里走出，他好心劝导。

“苍楠你还是去观里吧。”

“苍楠”转过身：“那你把你胞弟也劝回去？”

自从观里来了一个妖怪后，观里的道士就对尹实生意见很大，这也难免，正经道士谁会带一个妖怪在道观里面住？尹实照本是相信自己的师兄，但是流言难挡，要是尹实生真是被这苍楠妖怪蛊惑了去……他必要先出手杀了苍楠。

尹实生不解向后面望了望，尹实照才慢慢地走出来。

就在此时，只要尹实照出来了，白檀的计划就开始了。

白檀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悲剧，他操控着苍楠：“我害的尹道长名声丧尽，道长还来管我？”

“啊？”尹实生忽然察觉不对。

白檀只知道杀人要乘早，他立马控制苍楠往前面冲出，将自己得意之作——“翠玉人”变出去挟持尹实照，而苍楠则只需要掐住尹实生的脖子。这些看似繁琐的步骤就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完成。

“苍楠！”尹实照大吼一句。

玉人用大刀抵住了尹实照的喉咙，可他不愿意就此闭上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早知道便先杀了你！”

“苍楠”根本不搭理尹实照，她瞪着眼“咯咯”地笑了两声。

“你不是苍楠……”尹实生被锁了喉，艰难的叫出她的名字。

白檀欣赏着剧本走向正途，他控制着苍楠没有给尹实生再次开口的机会，出手掐断了他的气息。

就在尹实照面前，“苍楠”杀死了尹实生，就这样苍楠就真正坐实了“妖怪”二字。

“师兄——！”尹实照怒目圆瞪，这一声喊，黑鸦尽散，倒是把树丛后面的白檀逗乐了。白檀撒手控制苍楠的丝线，苍楠渐渐缓过神，看到尹实照正变出法阵来，她猛地往后退去。

两个玉人默默地后退到白檀身边。

苍楠看着躺在地上的尹实生，还有对她有敌意的尹实照。

“这？”

“你是妖，他没有亏待你，你却恩将仇报！”尹实照的能力不在尹实生之下，他现在怒气冲头，眼前之人杀了他的师兄，也只有眼前这人如此恶毒。

苍楠本想开口，却看到在树丛里面的白檀，正对着她微笑。

“白檀你……”

尹实照攻势凶猛，根本没有给苍楠喘息的机会。

解君听到此处已经不愿意在听了，在这样听下去她就要把墙给锤烂了，要不是解满还理智一些拦住了她。

月上君也觉得没有细讲下去的必要了，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后来苍楠用毕生的灵力护住了尹实生的魂魄，而尹实照带着尹实生的尸首回了静昭观。”

“呵，我看莫须宄和白檀逃狱也是计谋良久的。”解满想起之前的事情，只觉得妖界君主好笑，连看个人都看不好。

“月伯伯，我们先回府了。”

他们需赶快修理好中枢，然后在去这茫茫人间寻找罪魁祸首。

“好笑，真的好笑，我与大哥辛辛苦苦捉住莫须宄和白檀，竟让他们……”解君望着天，今日的夜快要走到了尽头。

随后两人告辞了月上君回了绕云府。

两人离开时，金乌已经开始照亮山头，院子里金灿灿的一片，月上君转过身，他笑着，可是这笑容没有感情。

“听到了？”

院门口走来一人，但这人仅仅只是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朝着月上君作揖，转身走了。

月上君看着尹实照的身影，这孤寂的背影，只愿了他，将红尘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