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羊仙儿为何而死,他面色没有痛苦,好似是心满意足地离去。后来解君与陵光谈起这事时,也是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不可避免,逝者有胆有魄可惜了。
至于羚滇蹲足几百年的天牢也就不知去向。
回到天庭那天,莫须宄与解家两人一同被关押天牢,可没过多久姓莫的就被接了出去,转身由妖界管理。孟章本还在同陵光一起周旋解家之事,听闻如此着急地直接与天帝对峙。
话语落此,已见在天庭。
白雾渺渺,如水波之上,两边的众仙家都睁大眼看着孟章,气氛压抑,天帝刚刚发怒处置了叛逃的将士,眼下这位神君还披着银色战甲,背挺得笔直,颇像个石像。
见天君不跪,只拱手尊重,是四象乃至一些老神仙的架子。孟章也一样,现在的他不愿意对天帝客气。
天帝严肃道:“孟章你可知你说这话的后果?”
怒火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而孟章就站在火山口,看赤热翻滚,听声音回荡,悠悠扬扬。
“我愿意为赤龙一族担保,后果自负。”孟章仰头看着向天帝,他面前这个老练精明的神仙仍旧摆着臭脸,“我保证。”
“不值。”天帝早已派好人马以防止孟章大打出手,他俯视忠良毫不留情。
孟章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已经很是疲惫,他不愿意绕什么大弯子,直说道:“我以我的身份抵押,赤龙一族所有的谣言我去处理。”
“言语已定,难改至极,你要如何?”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孟章看到了一些希望,继续补充,“三年内,必有改善。至于那莫须宄……”
“莫须宄关押去妖界地牢。”
“当真?”孟章眼神透露出不信任,莫九这样大的罪孽竟然只是如此处理,而解君与解满却被押在天牢最阴暗的地方,实在是偏心又恶心。
“莫须宄永不成仙,鬼界不收他的魂魄,一百年历一次雷劫。”天帝总结了几人的处置,“解家两人由你担保不做处置,但那个木匠必须流放荒原。”
孟章顿了顿,他自知结局已是最好,可惜没有护得下解老头,流放荒原,也不知荒原在何处,何处是荒凉。他放下紧握的拳,要不是獬豸与白泽尽力周旋,解家两人说不准已经收拾收拾上路了。他还记得解君在入天牢前带着他的话:
“不论结局,不悔就好。”
八字言简意赅,像极了流落他乡的诗人,终于遇到家乡信使,那份来之不易写下“凭君传语报平安”。
很是心酸。
孟章背手凝眉,他在众仙家的围观下,说道:“何时?”
“此刻。”
好一个此刻,此刻天庭暗中战火缭绕,明眼角都看得出两端人都不愿意退步,那獬豸更是为了解家人破天荒地出关劝阻,现在獬豸正站在旁边,与众仙家一起等待审判。
孟章依旧想翻出什么胜算的道理,他想起还有个白檀:“不知白檀如何处置?”
“已派人去追查,定给獬豸一个交代。”天帝坐在那撼不动的宝座上,说着冠冕堂皇之语,“但私藏余孽,孟章你应该知道下场。”
孟章用余光注意到獬豸,獬豸已经认命,他黑着脸朝着孟章摇头叹气。
“西荒战俘又如何?”
“按妖界规矩来。”
孟章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天界没道理的。
银甲将军终究是敌不过,他悬着的心该放下了,本以为有什么激烈的论理,可没想到世人性命就这样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拿什么去闹天宫,拿什么去与天斗,天根本不愿意与他斗。不过是五指山下随随便便压个猴,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过是替忠义的人写一出不大道德的戏,人间话本传出一部又一部荒唐梦。
白雾漫进天庭,是仙气飘飘模样,石像还是适合放置在山林间,由着青苔慢慢爬上他的双肩。
孟章的性格本就不适合担天下大任,不如随着友人游览天地,银甲将军想念起家中温暖来,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再看此处飘渺地,规矩森森。
“四象领命。”他扶手作揖,头也没回,御剑走了。
天帝也没有预料到孟章竟然这样容易妥协,赤龙灭族是他一手造成的,留下两人成不了气候,而骊山老母要他护住莫须宄,他也答应下来。最难解决的就数孟章了,但孟章与千年前一样,不愿插手,转身入天地清白处。
众仙家看着孟章慢慢走远,消失在天上白雾中,银甲与雾气相得益彰,每一步都是一幅水墨画,画中主角的背影似是言语:“我欲在山林间,勿扰勿见勿念。”
然后便将刀柄放下,藏入画中,不愿出来。
千年后世人谈青龙不知是兰还是菊。
……
打开天牢牢门,里头阴森昏暗,解君与解满在里面待了十日,那就是人间的十年,他们蓬头垢面,却不减抖擞精神。像是在暗处的火把,强硬地照亮一片天地。
孟章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一左一右步履稳重,解君见到孟章,眼睛闪亮亮地:“大哥!”她笑道,走上前,又往后退了退,“哈哈哈,十天没挪蹭了。”
“神君。”解满作揖道。
孟章看到友人还在,本放松的眉梢又想起解老,他歉意道:“解老一事……”
解君早知结局,她是释然的笑:“老爷子早就想抛下我和阿满两个惹事精,他乐呵着一个人出去游山玩水也挺好。”
“我会派人……”
“大哥,你是觉得天君会没有派人去盯着?”解君小声说,“就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章不是很理解解家人对于解老的感情,他疑惑着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了。
“神君,回府自知。”解满瞥了眼不远处的守卫,虽然相隔甚远,但还是不得不防。
“好。”
马车上,解君开口解释:“若是师父能与赤龙撇清关系是最好的,要是大哥再插手,能带去的可能只有麻烦了,不如装出不在乎,反倒对他是件好事。”
孟章细细听着,他一时糊涂忘记事后之麻烦,连连点头赞同解君的说辞。
“是我欠妥当。”
解满摩挲着小拇指上的银戒指,虽任穿着囚衣,但少年气质盖过,照样耀眼:“神君,依我看天帝未必会把白檀的事情放头等。”
“白檀之事,我已派人去查。”孟章收到解满话外音。
解满不像解君,同是赤龙后人,一个喜打直球,一个别扭常暗示。孟章也习惯了解满老是说话说一半,三人间的默契就是这样诡异地培养起来。
孟章心想着,十五年长得不光是草木,还有人心,解满能从耍小脾气的孩子长到沉默寡言的少年,那莫须宄也能在背后捅将士们刀子,事实多端,不知变否。
思索间,马车行驶,前往绕云,路途不远,白雾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