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我半夜逃出国师府后,我硬生生在乐师那躲了五日。
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我的小书斋,毕竟无良老板我跑路了,可是手底下员工无罪啊,何况我对我那小书斋真的还挺喜欢的。期间也偷偷回书斋看过,我隔着窗,悄悄的往里面看过一眼。书斋里,林姑娘在帮我看帐,雪后陈光散落着透过窗棂,连带着窗棂上的雕花一起变成朦胧的阴影投射在她的小巧的侧脸上。映面桃花,她握笔记账时的指尖和她练剑时一般的自在流畅。
林姑娘聪慧,先前有教过她一些书斋看账的技巧,她通通上手很快且做的比我还好。在我还没有逃离国师府的时候,她也帮我管理过一些书斋细碎的事,我清楚明白她的能力,于是乎我放心大胆的躲人去了。
其实也不算躲吧,只是我的心里还乱的很,当日乐师不费吹灰之力,猜到我心中所想,我多次正色告诉天气,我不喜欢男人。但这几天,死乐师一副“我看你能装到几时”的死出,真是让人窝火。
阿无知道我躲在乐师这里,三番五次的派小榕来找我,给我送过很多信笺,有时一日两三封,信件展开也没什么内容,翻来覆去写的满满当当的无非都是都是“阿兄,我想你。”
我看完之后心里都颇为发怵,直接头皮发麻,看完便扔了。
这日,我照常在乐师雅居里窝着,躺着他铺的地铺,盖着他的被,看着他给的话本,正不紧不慢的想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侧身。
乐师刚刚结束一曲,进来看见我这副“一辈子不出门,光啃好兄弟”的**丝样,忍不住抬脚踹了踹我的小腿侧。
“不是我说,你真打算在我这赖下了?”
我慢悠悠的翻过一页书,不轻不重的“嗯”了一下,又补充着:“等阿无什么时候想开了,我就走。”
话音刚落,乐师恨铁不成钢的又加重力气踹了我一脚,蹲下来一把扯过我的话本,将我拉扯起来,按住我的肩,就开始使劲摇我。
“李秉书,你能不能给我认真点解决你的问题?这几天国师府的暗卫上上下下都快把花满楼盯穿了,你再不回去,我都怕他们直接提刀杀进来。”
我被他晃的脑袋发晕,一把拍下他的手。也颇为苦恼对他说:“乐师,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在这京城生活了10余年。要让我背井离乡,我还真做不到。”
“那你他妈就回去啊?”
“啧……不回。”说完我又想躺下,做一条毫无梦想的咸鱼。
果然人都是具有懒惰性的。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这段时间我是躺爽了,虽然糟心事一件也没少,但是也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逃避的快乐。
“不是我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不喜欢他……”
乐师颇为不屑的“切”了一声,嘲讽着我,“别人我是不知道,但你说你对他没点什么我还真不信。看你平时对他百依百顺那个样,他让你在这待到申时,你是绝不会待到酉时的。”
我扯过被子,蒙上自己的脑袋。
乐师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还在喋喋不休,“还有啊,你躲的这么些天,说着不想见他吧。但他给你的信笺,你是一封不落的都看完了。何必呢!”
我被他弄得彻底烦了,在被子里咕蛹了两下,一把掀开被子,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乐师你到底烦不烦?我对阿无就像你和系拾,相识相伴这么多年亦兄亦友,我从来没有想过掰弯他,在他还小的时候,我甚至还想过看着他长大,然后取个中意的女子,然后子孙满堂。”
乐师沉默着打量了我很久,也许是我真的很不会伪装,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说出我心底最在意的事:“是因为我们要走了,所以你不敢给承诺让阿无很伤心吧?”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确确实实是我心里最担心的是。阿无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他还年少,可我活了两世心态已经不再年轻,我明白:没有结果的事,何必去随意尝试接触。
“看你是我婆婆妈妈的那样,我真膈应,小李子,你要不想走,哥帮你呗。”
我诧异的抬起头,乐师故作神秘的笑笑,我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漫生出一股没由来的惆怅和诡异。
帮我?怎么帮我呢?我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按道理说迟早要被排斥出这个世界之外的。他要帮我,他又要怎样做,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继续救你的小阿无,我继续完成我的主线。如果你百分百确定他值得你留下来,我和系拾可以帮你。”
“怎么帮我?”
“万物皆有万物的规律,哥暂时先卖个关子。你要是相信哥,那你现在主要考虑的就是要去要留。”
我觉得鼻尖一酸,眼睛发涩,嘴唇张合了几下,终于犹豫开口:“你和系拾会被我影响吗?”
乐师眼里转过一瞬间的诧异,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听见自己机械的回答:“违抗世间秩序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帮我,前提是你们……不要被我影响。你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和系拾做了那么多任务,我原本在那个世界里无亲无故无朋无友的倒是没什么,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应该还蛮辛苦的吧。”
乐师眼中升腾出水雾,垂下头躲着我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你这哥们儿真够义气的。”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了一句:“不要担心,一切会好的。”
……
小榕再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乐师和系拾打斗地主,眼看着乐师抢了地主后又被我一个王炸杀的丢盔卸甲,他这边正想着怎么赖掉答应我的银子,小榕战战兢兢的拍响了门。
“不打了,我去开门。”乐师把牌一甩,如释重放的去开门。一见门外站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小榕,乐师挽起调侃的嘴角,拉长嗓子就喊。
“小李子,找你的。”
我顺着乐师的声音一看见小榕,拿牌的手也跟着一抖。
小榕双目通红,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忽然“咚——”的一下跪了下来,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然后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颤抖着同我讲话。
“好秉书,国师大人……病了,请您随我回去。求您了……”
病了?
阿无早些年在宫中是赢弱了一点,但自从得了皇帝赏识位极人臣之后,可没有再生病了。
小榕在地上。磕着头一下比一下重,震的我心里直发颤,如热油烹心般焦虑不安。
我随小榕回了国师府,国师府内气氛异常压抑,人人噤如寒蝉。等到我踏进国师府,看见那个所谓“病重”的骗子时,我才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的已经学会用攻心计来克我了。
我进了侧室,室内照常燃了阿无为我配置的宁神香,烟丝袅袅,确丝毫闻不到药味,我觉得奇怪,走进床榻,撩开形影绰绰的帷帐。我见他在见我的一瞬间,双目琉璃迸发出璀璨的光。整个人神色奕奕,完全不像是缠绵病榻之态。
我几乎一下子就知道了前因后果,感觉相当怪异,这就像小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珍惜糖果而做的蠢事,这是他第一次骗我,那个我全身心信任的人,现在也会骗我了。
可是还没有等我发出控诉,他先垂下眼睑,开始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又期待得到我安慰时哭了起来,一字一句活像被渣男欺骗感情了的小姑娘指责我。
“呜……阿兄好狠心,那天推我推的那么用力,我真的很痛啊,你又躲我那么多天,我感觉我要伤心死了……呜……以前最疼我,最舍不得我难过了。”
靠!!!
好……好诡异啊!!!
这是我在做梦吗?肯定是!我写的明明是高岭之花,怎么变成做作的爱哭包了。
我这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脸部开始局部抽搐。那边阿无又开始用话语来道德谴责我。
“我去花满楼找阿兄,阿兄都躲我。阿兄不在,我都吃不下,睡不着……”
靠,真是够肉麻的。
我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的问他,“这些话你都从哪学的?”
阿无轻轻的笑了笑,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我的手心,我被他吓得够呛,手掌酥麻着带着电流冲上我的大脑,我整个人被吓傻了。
他笑意晏晏,一扫刚才的伤心,“阿兄不在,我很想阿兄,所以我只能看阿兄之前写的话本啦。我发现只要里面的主人公这样说,就能讨话本里大英雄们的喜欢。”
靠!
老子……写的……话本!
老子写的种马文!!!那主角不得油嘴滑舌一点,才能抱得美人归。
也不对,他妈的,他学的明明就是里面正宫对主角撒娇时说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学什么学?
我写的好恶心啊!终于知道为什么乐师说我的话本写的稀烂没人看了。
我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真真是一个红橙黄绿紫都在脸上转了一圈,最后绝望的用力闭上双眼。
我真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成这样了,这么些年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阿无得意洋洋的圈紧我,差点没把我勒的腰折了。
“我不管,阿兄肯定是因为听到我病了,心疼我才回来的,阿兄对我……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