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累了,”孔梦瑶解释说,“之前一直忙着处理尸体,她一直没怎么睡过,后来到了晚上,天一黑她总觉得曹江珊在旁边看着她。累极了,她才在我旁边睡着了。我偷了她放在旁边的手机,拼了命地往外跑。”
“救援电话后半段中断了,是怎么回事?”秦月明问道。
“是追上来的李佳缘,我又被她抓到了。”孔梦瑶哭起来,讲着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推着我,想把我推回之前囚禁的房子里,我拼了命地挣扎,因为我知道,回去的话,只有一个死。”孔梦瑶惊恐的脸上浮上几分坚毅的光,“我不能死,我告诉自己一定可以的,我抓伤了她的脸。”孔梦瑶展开自己的手,给警方看指甲上的斑斑血迹。
白华生立即取出面前沾取了她指尖的血液样本放进物证袋里。
“你抓伤了她,”钱小历继续引导她,“之后呢?”
“我抓伤了李佳缘,她发起狠来,把我推到了山坳下面。”孔梦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我摔坏了腿,好疼好疼,可是我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我知道她在上面看着我。我只能在那装死,她看我不动,又从山上扔下来几块石头砸我,”她给众人展示额头上的伤,“万幸我只是被擦伤,后来好像远处有人路过,她跑掉了。我一声也不敢出,生怕她躲在哪里看着我。”
“做得好,”白华生肯定她的做法,“在受伤的状况下,没有盲目的乱走,等待警方的救援,你的做法很棒。”
“那,你知道李佳缘去哪儿了吗?”秦月明问道,“这里之前,你们在哪里停留过,或者她不小心说漏嘴过?”
“没有,”孔梦瑶肯定地说,“就算说过我也不记得了,警官,我真的好怕。”
搜寻队员来报告说,他们在后山找到了一间简易的棚屋,跟孔梦瑶描述的房间很像。
钱小历征求她的意见:“那里对你来说绝不是好的记忆,但是对警方来说很重要,你也希望早日将坏人缉拿归案吧,所以,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犯人就是李佳缘。”孔梦瑶纠正道。
“为了早日把李佳缘缉拿归案。”钱小历重复说。
“我愿意。”
经过辨认,那座小屋就是囚禁孔梦瑶的房间,从屋内外的痕迹还原的现场也和孔梦瑶说得差不多。
搜索队就地解散,白华生负责将物证送到检验室,钱小历和秦月明将孔梦瑶送去医院。
医生对孔梦瑶的身体做了全面的检查,精神上受了点惊吓,身上的伤势并不是她想得那么严重。
等待医生处置伤口的时候,刘浩城的电话打进来。
同样按照惯例,挂断无数次后,感受到老人家契而不舍的意志力,无可奈何之下,秦月明接起来。
老人随将通话专为可视:“嗨,孙女,已经有四个半小时没看到爷爷了,有没有想我呢?”
秦月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用惯常的冷漠回应。
“臭孙女,你到底有没有想我嘛!”刘浩城叉腰撅嘴,为了博得孙女的关注,无所不用其极。
“没有,”秦月明想都没想地回答说,“没事的话挂了吧。”
“有事有事有事,”刘浩城惨叫起来,“你快问问你爷爷我想不想你?”
“……”
“快问快问快问!”
“你,”一脸生无可恋的秦月明,照本宣科地说,“想不想我?”
“不想,一点也不想臭丫头,这里有好多可爱的小姐姐哦,”镜头调转,终于从刘浩城的大脸伤移开,对面田径社的同学正在进行训练,孩子们挥汗如雨,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除了赖在看台上呐喊助威的刘浩城。
秦月明忽然眼前一亮:“你在哪儿?”
刘浩城把镜头转回来,举起早就准备好的食物:“看见没,我的人气多旺,这些都是孩子们给我买的零食,你个臭丫头都不想我,我也不要你了,哼哼哼!”
秦月明没空和他斗嘴:“你还在学校里?”
“怎么,不行啊?”刘浩城大定了主意跟孙女对着干。
“太行了,”秦月明说,“爷爷,拜托您一件事。”
“什么事?”刘浩城牛气哄哄地抄起手。
“医生检查过了,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秦月明坐在床边安慰女孩。
床上的孔梦瑶一脸劫后余生的感激:“幸好你们找到我了,不然真不敢想会怎样。”
“好了,”钱小历说,“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嗯,”孔梦瑶收起眼泪,“我听你的。”
秦月明和钱小历交换了个眼神:“你好好休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可是……”孔梦瑶拉住钱小历的手。
钱小历拍拍她的手:“哦,忘了告诉你,已经通知你父母了,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面对钱小历和秦月明的注视,孔梦瑶默默收回手。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说着,两人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秦月明和钱小历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顿滞,就在走出大门的前一秒,病床上的孔梦瑶终于鼓起勇气:“李佳缘呢?”
“放心,这里有足够好的安保措施,你足够安全的。”秦月明保证说。
“可是,你们不发个通缉令之类的吗?”孔梦瑶问,瞳孔间闪烁着畏缩的光,“你们没看到,分尸的时候,她好可怕。”
略一思忖,钱小历点头道:“可以发,就照你说的办吧,好好休养。”
目送警察离开后,孔梦瑶开始整理满是脏污的衣服。
门口处隐隐有暗影晃动,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发现已经离开的秦月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警官,”孔梦瑶身上一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想看下关于李佳缘的通缉令,”秦月明保持着站在门外的姿势,“有一些受害者确实看到后才会比较放心。”
“那当然好了。”孔梦瑶说,“不过会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不会,”秦月明晃了晃手机,“我跟同事沟通下,一会儿回来找你。”
“好的,辛苦了。”孔梦瑶笑着说,秦月明离开后,那张笑脸立即垮下来,她掏出按在手心里的手机,“该死,她看见没?”她暗自琢磨着,“看见的话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我吧。”之前占据她整个人的惊恐和战栗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优越态度。
她拨通藏在内衣里的电话:“她怎么样了?”孔梦瑶举着电话听了一会儿,“按原计划,一切听过我的新号。”说完,挂掉电话,从侧面抽出插卡槽,摘掉其中一个塞到床垫底下,将仅剩的一个推回电话里,这一切做完后,照旧将手机塞回内衣里面。
然后她坐正身子,双手交叉,眼神恢复空洞,盯着墙上的一个暗红色墨点发呆。
“可怜的孩子。”秦月明带着面包和饮料回来的时候,见孔梦瑶的可怜样子感叹着说,将食物和水分给她,“吃点吧。”
孔梦瑶接过秦月明递来的食物,缓慢地往嘴里塞。
相比之下,秦月明的吃相略显狼狈,她不好意思地对同病房的人说:“抱歉,从昨天接到报案开始,我就没喝过一滴水。”
“真的非常谢谢你,”孔梦瑶的声音低低的,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感伤。
“都是应该做的。”秦月明回复道,“没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你安全就好了。”
有护士进来查看点滴的情况,秦月明看了看病房伤挂着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要不要看看新闻,我的同事已经把通缉令发下去了,新闻里应该会说到的。”
孔梦瑶回答说:“好的。”
护士打开电视,调好频道后便离开了。
秦月明陪在孔梦瑶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山上的时候很害怕吧。”
“是很害怕,但是我告诉自己要坚强,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逃出来又被抓到,很绝望吧。”
孔梦瑶的脸色变了变,陷入回忆中,回忆里有一张被泪水和灰尘沾满的脸:“那个时候,我跪下求她,说尽了好话,可是她的表情很冷,很像世界末日。”
“你真的很勇敢,被推下山坳底下后,你采取了什么自救措施吗?”
不耐的神色在孔梦瑶脸上一闪而过,她依旧用平静地,略带迟疑的口吻回答说:“我垫高受伤的腿,尽力用树枝挡住自己,保持体力,集中注意力分辨有没有路过的行人。”
秦月明握住她的手,一副感动的模样,夸赞道:“你做的很好。”
孔梦瑶垂下头去,脸压得低低地,声音从底下传出来:“警官,对不起,我不太想讲这件事。”
“是我不好,”秦月明的声音里满含愧疚,“是我不好,不应该在这个状况下提起那件事的。”话音刚落,惊讶声响起,“哦,开始了。”
孔梦瑶猛地抬头,双手紧张地抱在胸前。
秦月明收回被她甩掉的手:“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吧。”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午间新闻,我是主持人崔丽,现在插播一条新闻,近来轰动我市的729分尸案有了重大突破,据警方透露他们解救出了一名幸存者,经她指认,确认729分尸案的犯罪嫌疑人为在我市某中学初中二年级的学生李佳缘,警方随即发布红色通缉令,下面我将播放通缉令的内容,如果有相关线索,请联络警方的专线电话,电话号码为……”
“怎么样,”秦月明问道,“你觉得?”
孔梦瑶从新闻中回过神来:“应该不会有人被她伤害了,真希望能早点抓到她。”
“我也这么想。”秦月明晃了晃响铃的手机,“我去接个电话。”说着,从病房退出去。
孔梦瑶趁机从怀里拿出手机。
“终于等到你了。”
头一次见李佳缘的时候,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钱小历不以为意地跟她打招呼。
意外的神色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多久,两手握拳,肘间合拢推到钱小历跟前,一言不发,她正以一种冷若寒冰的气质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钱小历颇为意外:“你这是做什么?”
“我杀人了。”李佳缘回答,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杀谁?”
“曹江珊。”
钱小历翻开记事夹:“你在什么时候,在何处,基于什么原因杀的她?”
李佳缘的眼睛始终望着别处:“问那么多干嘛,我杀了人,不仅杀了曹江珊,我还绑架了孔梦瑶,我说的都是真的,把我当嫌疑人抓起来结案就好了。”
“是,”钱小历承认说,“作为办案警员,我很感谢你自首的行为,但是这些事情总得弄清楚吧,还有,你用什么方式杀掉的曹江珊,怎么处理的尸体,还有更重要的是,?”钱小历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来自首?”
“警官,你是抓犯人的,现在我把自己送过来,为什么要难为我?”李佳缘问道,表情里没有被冤枉的愤怒,没有得逞的喜悦,更没有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急切神色,只有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焦虑,“警官,快点把我抓起来吧,求你了。”
此时,身后响起一个含恨苍老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李佳缘!”
孙志飞和陈勤一左一右扶着李云华颤颤巍巍地往警局里走,短短几个小时没见,老人的气色更加蜡黄,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李佳缘颤抖起来,闭着眼睛强忍泪水的她,不说不动,任凭身后的脚步声缓慢地行进。
慢慢压制住情绪的她,睁开眼睛,语气中有某种可以称作坚定的东西:“我是凶手,杀害曹江珊的凶手,请把我抓起来吧……”
“混账,你说什么!”老人厉声打断外孙女的话。
充耳不闻的李佳缘直视钱小历:“警官,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把我的家人牵扯进来没有任何意义。作为杀人犯,我请求你,抓我归案。”
“李佳……”
气极的李云华一时间急火攻心,“咚”地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钱小历和同事赶紧过去查看他的状况,组织急救。
任凭身后嘈杂一片,李佳缘仍旧坐在原处,始终保持着背对着老人的姿势,没有回过一次头。
她握紧拳头,在心中默念着:“姥爷,拜托了,拜托了,不要来动摇我,求你了,快点醒来吧……”
救护车来到的时候,钱小历一把将座位上的李佳缘拉起来。
“你干什么,”李佳缘想要挣脱,“我不去医院,我要在这里,我是犯人,理应被关起来。”
“事急从权,”钱小历劝说道,“我会在路上对你进行问询,如果配合的话,你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真的?”李佳缘眼中突然间爆发希望的光芒。
“当然。”钱小历协助医护人员将昏迷的李云华抬上救护车,陈勤和孙志飞坐上随行的警车前面开路,钱小历拉着李佳缘坐上了救护车。
“我不要坐这个车,”李佳缘抗争道,“晦气。”
“你可以下车,”钱小历放开她的手,对着那个准备离去的背影说,“但是你要想清楚,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陪他坐车,甚至是最后一次见他了。”顿了顿,钱小历轻声说,“杀人,可不是坐几年牢就能完结的罪。”
李佳缘拉上车门,坐回来,抹掉眼中的泪水,不说不动,对担架床上的人视而不见。
“佳缘,小缘儿……”老人发出微弱的气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触摸外孙女冰冷的小手,一只虚弱苍白,另一只紧紧握成拳头不肯放松分毫,两只手在接触的一瞬间即错开,老人徒然地伸着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握住外孙女,“是姥爷啊,我是姥爷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出来,李季缘倔强地不去擦拭,挺直了背脊不肯为感情所动。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我是凶手。”她在心中默念着,打定了主意不肯反悔。
李佳缘倔强地仰着头,不可低下,略带颤音的声音响起:“想我就看看以前的照片,那里才是真正的我。”
救护车开进医院,医护人员将病患抬上移动病床时,李季缘仍旧保持着那份强撑的冷漠,唯独在滚轮碾上碎石时,伸出手扶稳了颠簸的病床。
钱小历将这一切默默看在心里。
“走吧。”钱小历推着她的背,将她推进医院里。
“我不要,”李佳缘坚持着,“我是犯罪嫌疑人,应该在警察局接受调查,应该在法院被判刑的,我为什么要来医院,他已经送到了,可以了吧,我要回警局。”
“你想好了,我是负责曹江珊案子的警员,除了我,没人会接受你的问询请求。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选,跟我进医院,先把你爷爷安置好,然后找医生处理下你的伤口。”钱小历指着她脸上的伤痕说。
“不,警官你错了。”面对着他的李佳缘一步步后退,她注视着身后的车流,等待着接送病人的私家车靠近的那一刻,纵身一跳。
没料到这一变化的钱小历想都没想,跟着她的行动飞扑出去,将半空中的李佳缘拉在怀里,只听“砰”地一声,两人从保险杠前辈撞飞出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钱小历始终最大限度地护卫李佳缘的安全。
车主赶下来,查看两个人的状况,见两人还有意识,松了半口气:“幸好,我之前是开出租车的,不然真的给你们撞飞了。”
李佳缘从钱小历怀里爬出来,疯狂地捶打着地面:“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我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
闻声而来的人中,有一个穿着玄色风衣面容冷漠的女人蹲下来,无视疯狂发泄的李佳缘,在钱小历的伤处按了几下,用惯常的冷淡口吻问道:“你没事吧。”
吃疼的钱小历摇摇头,轻声吐出几个字:“按计……”划字没来得及出口,女人已经拖着哭泣的李佳缘走进了医院。
钱小历随即昏睡过去,蹲在一旁的司机抱着脑袋:“喂大哥,你别睡啊,你可千万别睡啊,”他哭嚎着说,“你要是起不来,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我老婆今儿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啊,我儿子怎么办,我老婆可怎么办啊……”
“吵死了,闭嘴。”
昏睡中的钱小历咕噜出一句,司机立刻转哭为笑:“哎,你不能就说一句啊,你多说几句啊大哥,喂……”
值班的护士带着护工和担架将钱小历抬进医院。
钱小历从处置室被推出来的时候,秦月明也正带着包好伤口的李佳缘走进病房。
同学相遇的那一刻,两个女孩儿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孔梦瑶晃了晃,强稳住心神才没让自己从病床上掉下来。李佳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秦月明身上。
“怎么了?”秦月明截住她的去路,“你不是跟我的同事说你杀过人,又绑架过她,怎么现在连面对被害者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我是杀人犯,也是绑架案的实施者。”李佳缘对着自己说,更对身边的人说,然后心一横,踏进病房里。
此时,房间里响起呜咽的哭声,孔梦瑶的声音期期艾艾地响起来:“警官,警官,我好怕我好怕,她是凶手,她是凶手,你让她走,你让她走!”
相较于孔梦瑶的情绪外泄,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人的李佳缘紧紧地靠在墙上,看样子如果不是被秦月明挡住了出路,她绝不会在房间里多停留一秒钟。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孔梦瑶的哭声和乞求声,李季缘连呼吸都很轻,生怕吓到什么似的。
“别哭了,”秦月明安慰孔梦瑶说,“庭审的时候作为受害者,你也要在法庭上和她对峙的,我们只是把这个环节提前预演下。”
话音刚落,有护士赶过来说她的同事病危,秦月明立刻随着护士离开。
原本跟在秦月明身后的李佳缘被落下,等她去推门的时候,却发现病房的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她敲着门板,希望引起护士的注意,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身影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房门内,女孩儿那张焦虑的脸。
“好了,”病房里孔梦瑶的声音响起来,“别吵,烦死了。”
李佳缘乖乖地停下手,透过门上的玻璃希望用目光吸引外面的注意力。
“好啦,转过来吧,”孔梦瑶拉拉手上的针头,“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么长而已,再说了,我能吃了你吗,还是能杀掉你,还是能把你分尸了……”
“你住嘴,”李佳缘霍然转身:“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说出去的,你不能反悔,否则我就……”
“对嘛,”孔梦瑶拍着巴掌打断她的话,“这样才比较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嘛,你刚刚简直不像话。”孔梦瑶哂笑一声,对着缩在墙角的李佳缘说,“看吧看吧,又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怎样,是心里不乐意是怎样,嘴上说自己是杀人犯,实际上想用实际行动告诉警察,你是冤枉的对不对?”
说话间,孔梦瑶将碍事的吊瓶扯下来丢在地上,慢慢地下了床。
退无可退的李佳缘缩在门上,不停地乞求着:“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孔梦瑶拖着地上的吊瓶走到她跟前,用力一巴掌掴在自己脸上,李佳缘吓得呆在原地,讷讷地反问:“你干嘛?”
孔梦瑶没有回答她,只是小声骂了句:“该死的,还挺疼的。”说完,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直到口鼻红肿,嘴角渗血才停下来,抓乱自己的头发,放声尖叫。
“啊……啊……啊……”
“好了,有完没完,别再哭了。”曹立德闭着眼睛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口气颇为不善。
木琪芳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身边的丈夫,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为什么不能哭,我为什么不能哭,”她红着一双眼睛质问道,“我的女儿死了,我为什么不能哭。”
拳头狠狠砸在胸口处,恨不得砸出一个洞来:“为什么是小珊,为什么是小珊,为什么我的小珊会死。”她疯狂地捶打着自己,“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死!”
“真是个疯子。”忍无可忍的曹立德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木琪芳忽然冷静下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就是个疯子,我是因为疯了才嫁给你,才给你生女儿。”她突然从沙发上扑过去,用牙齿,用指甲撕打着丈夫,“你为什么不伤心,你为什么不伤心,你有人了,你根本不在乎她,你根本不在乎她对不对?”
“瞎说什么呢。”曹立德推开妻子,抬腿要走。
从沙发上抢下来的木琪芳癫狂似的抓咬着丈夫的大腿,口中冒出恶毒的诅咒:“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真是不可理喻!”曹立德揪住妻子的头发,狠狠地向后一掷,木琪芳摔在地上,陷入短暂的眩晕。
曹立德放下卷起的袖子,冷冷地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他把镜子摆在妻子跟前,“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跟乡下的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说完,气冲冲地摔门离开,门外站着一身绿色制服的快递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先生,您的快递。”
“谢谢。”曹立德礼貌地送走快递员,拆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血红色的一片,他拿起里面的纸条读起来,“你的女儿在我们手里,想要她活命的话,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十八万三千五百八十元,否则我们将把你的女儿以分段的形式送回你身边,一截小指不成敬意,不准报警,否则立即撕票。”
盒子里的圆柱形物体滚动到视线里,曹立德抬头看着正午明媚的天光,忽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悠悠转醒的木琪芳哭嚎着,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似鬼非人的脸,忽然笑了起来。
她对着镜子胡乱整理了两把头发,把眼底下晕成一团的睫毛膏抹得到处都是,利落地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口取出挂在收纳架上的钥匙,透过玻璃看见晕倒在自家门外的丈夫,她就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丈夫不会醒来,拿着钥匙从侧卧走进储藏间里,挪开废弃的洗衣机,打开地窖的拉门,踩着竖梯一步一步走下去。
漆黑的地窖里,空气混浊,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木琪芳点开手机照明,在光亮的照射下着魔一般欣赏着眼前的景象。
一个浑身脏污的女人绑着手脚坐在地上,嘴里塞满了布条。
木琪芳忽然收敛起癫狂的笑意,一脸阴冷地看着她:“我的女儿在哪儿,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女人摇着头,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把女儿还给我,你把女儿还给我……”木琪芳发疯似的踢打起眼前的女人。
“怎么了,怎么了?”发现了尖叫声,医生和护士第一时间冲进门,推开站在那里的李佳缘,扶起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孔梦瑶。
孔梦瑶身上脸上满是新鲜的伤口,医护人员无不对房间里的“肇事者”怒目而视。
秦月明赶回来,亮出之前从钱小历那里拿来的警官证,赶走医生和护士后,三个人在房间的三个角落里对峙一般站着。
最先行动的是秦月明,捡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来,问其他两个女生:“不坐吗?”
孔梦瑶上前一步,指着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警官,我被打了。”
“是啊,流了好多血呢,”秦月明好心地询问道,“你要不要包一下,恐怕会留疤呢。”
不是伤口的事,孔梦瑶的眼神里有某种狠厉的东西渗出来,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指指自己的伤,又指了指站在远处的李佳缘:“重点是伤吗,重点是这种行为,你明知道她是凶手的情况下,还把我跟她放在一起,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后果,总结来说,”孔梦瑶强势地指出来,“让受害人受到二次伤害,是你的失职吧,你坐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抓起来,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对你失职的事情,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秦月明抬头望着她,一脸的玩味表情:“你看见李季缘分尸,被她逼迫着去弄硫酸不算,接着又被她关在山上小屋里囚禁了一天一夜,跑掉后又被抓到,然后被丢到山坳里用石头砸,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秦月明意味深长地说,“我以为,或许,你会比较怕她呢,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孔梦瑶稍稍收敛起嚣张的气焰:“那不是因为警官你在这儿吗,她伤不到我的,我相信你不会让她继续伤害我的。”孔梦瑶向前俯身,殷切地说,“警官,请把她抓起来吧。”
秦月明不慌不忙地摆着手:“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孔梦瑶和李佳缘几乎同时震惊地望着秦月明。
“因为,”秦月明用平静至极的语气回答说,“我只抓真正的凶手。”
“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孔梦瑶上前一步。
李佳缘却默默退后半步,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感激,可是那一闪而过的感激神色很快被某种坚强的意志感染,她止住自己后退的身子,站定说:“警官,我就是凶手。”
秦月明并不回应她,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我们从哪儿说起呢,”歪着脑袋认真想了会儿,“啊,从山上吧,”她转向孔梦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警官,为什么要提山上的事?”孔梦瑶的态度缓和下来,用建议的口吻说,“我们抓到嫌疑人了,请快一点把她绳之以法吧。”
“干嘛这么急呢,”秦月明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你是怕她跑掉吗?”
“没有啊,”孔梦瑶说,“只是,犯人既然自首了,还是处置一下比较好。”
“你喜欢看电视剧吗?”秦月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孔梦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月明充满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还好,”孔梦瑶迫不及待地把话题拉回来,“可是警官……”
“电视剧里被抓到的犯罪嫌疑人说什么样的?”秦月明问道。
“警官,我们现在……”
“说什么样的?”秦月明强势截断她的话,“回答我。”
“他们都说自己无罪……”话未说完,孔梦瑶倏然收口,咬着嘴唇恨恨地剜着眼前的女人。
“他们都说自己是无罪的,”秦月明帮忙把她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
孔梦瑶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警官,你为什么要……”
“是我杀的人,说我杀的人!”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李佳缘突然冲出来,越过孔梦瑶站在秦月明面前,“是我杀的人,请一定要相信我,请把我抓起来吧,求求你了。”
“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有罪的。”秦月明说,“这个说法还挺新鲜的,说说你为什么要认罪吧。”
“我……”李佳缘明显停顿了一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秦月明“提醒”她说,“你分尸不成又买硫酸毁尸,还逃到山上的木屋里,企图杀掉目击者,可不是要伏法的样子。”
“那是,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救了孔梦瑶,知道事情藏不住了,所以来自首。”
“好,”秦月明说,“姑且算你说得合情合理,我们换下一个话题,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杀死曹江珊的?”
“我,”李佳缘说,“这不重要吧。”
秦月明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却不容许她轻易蒙混过关。
“我……那天我们都喝多了,一言不合就……”
“你怎么杀的她?”秦月明抢在她说醉酒记不得前阻断她的借口,“杀人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即便醉酒也应该记得吧,况且之后还分尸了,说明你的神志说清醒的。”
“我,”李佳缘犹豫着,“我是,我是掐死她的。”
秦月明略略点头,没有作出评估价:“在山上呢,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孔梦瑶,还给她机会逃跑报警?”
“原本是想要杀掉她的,”李佳缘回答,“我是想让她慢慢饿死的。”
“即使逃跑后再次被抓到,也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李佳缘回答。
“为什么?”秦月明步步紧逼。
“因为不想自己的手染上血,”李佳缘说,“我想让她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