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以前有个小名,叫小甜,甜蜜蜜的甜,是不是超可爱!这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哦。”
“不过我妈妈死得早,03年的**没熬过来,死在医院里,我从学校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冷得冻手,妈妈操劳这么多年,早就被晒得黢黑黢黑的,那天的妈妈是我见过的最白的时候,可惜不能再也不能看她对我笑了。”
“火化那天,也是我一个人在外面守着,工作人员问我其他家人呢?我说,外公外婆早就没了,我妈是独生女,奶奶在菜市场卖菜,爷爷在麻雀馆,他又问我爸呢?”
“我说,我爸现在不知道躺在哪个女人的床上玩得快活呢。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一言难尽,特别搞笑。”
“其实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很讨厌我,因为我经常偷穿她的裙子和鞋子,被她发现了好几次,只有第一次被打得很严重,小腿肚子都被细竹条抽得血肉模糊了,连医生都说那简直是惨不忍睹,我愣是三天下不来床。后面几次她直接当没看见,一开始我还是很开心的,至少不用挨打挨骂,久而久之我就才发觉,姐姐不是不生气,是麻木了放弃挣扎了见怪不怪了,她跟我说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叫我弟弟还是妹妹,为什么别人的弟弟妹妹都能好好的,正常地出现在学校里,为什么她的弟弟却非要偷穿她的校服她的丝袜甚至是她的内衣,这让她感觉十分恶心,很反胃,不想看见我也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的交流。”
“关白茗,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恶心?明明是个男的,却要做女的。”
关白茗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轻轻,“不会,你很可爱。”
溪桥转过身去抱她,脸埋进她怀里,瓮声瓮气,“关白茗你好奇怪哦,居然会觉得我这样的人可爱,更喜欢你了。”
他继续说:“姐姐把这件事当成家风不正告诉全家人,我又挨打了,好惨的,我爸用竹条浸了盐水抽在我背上,打完了还不解气,还把我扔到大街上,那天好冷的,又下雨又下雪,冻得我全身都发紫了,路过的行人都当我是一条狗,看都不看我一眼,幸好我命硬,熬过来了,第二天爬回家门口,是奶奶心软把我带了回去,还算幸运地活到现在,才能遇到你,才能像这样躲在你的怀里享受温暖。”
他的语气平静如水,云淡风轻的叙述让人觉得他说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流水账故事。
关白茗给他梳头,一下一下动作轻柔,“活到现在,一定很辛苦吧?”
“对呀,”溪桥转过脑袋看她,关白茗又把他脑袋板正,他的脸埋回她的小腹上,“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还能正常去上学,可是在学校里也不好过,老有人欺负我,打我骂我,用开水烫我的手,用冰块冻我的脚,让我做这做那给他们当牛做马,还好我能屈能伸,虽然确实很屈辱,但是至少在学校里也还算安生。”
关白茗听着他说,目光锁定在他暴露在衣料外的皮肤。
在店里时没看出来,现在洗了澡换了衣服,卸下所有伪装之后,他的不堪忍睹几乎一览无遗。
皮肤白皙又纤细羸弱的胳膊和小腿满是经久累月形成的烫伤疤,手背布满骇人的针孔,淤血发紫,后颈与肩膀上的淤青蔓延至衣领下方,隐隐约约能看见斑驳的鞭痕伤疤。
能看到的就已经如此触目惊心,那没看到的呢?
眼前的男孩,第一次见到时只觉得是个阳光开朗小可爱,店里再见到时明显从他身上察觉出几分笼罩全身挥散不掉的悲怆与忧伤。
如今拥抱在怀,自己也能切身体会到他的身体在细微地发抖。
她伸出手,落在他的手背上,微凉的掌心覆着。
溪桥说:“关白茗,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啊?”
“天生的吧。”
溪桥双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捂着,“我的手天生是暖的,让我来温暖你吧!”
关白茗笑笑,问他,“疼不疼?”
“可疼了,还差点死了呢。”
“不怕吗?”
“怕啊,我还没活够呢,可是,他们好厉害,我斗不过他们,我爸爸没有他们的爸爸厉害,他们随便打个响指就能弄死我,我哪敢反抗?”溪桥换了她的另一只手握着。
“想没想过,只要不去上学就不会被他们欺负了?”昼白用被捂得微微发热的手抚了抚溪桥的发顶,头发七分干,发质柔顺,手感软乎乎的。
“当然想过,但是,奶奶说希望我好好念书,将来有了大成就,就不会任人说三道四了。”溪桥闭上眼睛安心地享受着她的爱抚,一副轻松语气。
“可是她不知道你在学校过的都是什么生活,你也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怕她难过。”关白茗替他说了下文。
“嗯,家里只有奶奶不讨厌我,她不知道她的孙子为什么要学女生穿裙子留长发,但她仍然会夸我穿裙子好看,长头发像妈妈,也会给我零花钱去买小女孩儿都喜欢戴的蝴蝶发卡。”
然而话锋一转,溪桥的声音染上几分哽咽,“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奶奶也走了,卖完菜回家的路上,被一个男人醉驾撞死了,葬礼上爸爸他们都没哭,因为赔了很多钱,足够他们买一间比现在好一百倍的房子,足够他们不用工作也能挥霍十几年,凭什么……凭什么几百万就能买走一条人命?自己最亲的人死了,尸体还躺在棺材里,为什么他们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真的……很奇怪……”
关白茗轻轻拍着他的背,“奇怪吗?不奇怪的。”
“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有病的,病态的思维定式让这个世界看起来很正常。”
男孩子留长发就是娘娘腔,女孩子有胡子就是男人婆,男孩子不能穿裙子,穿了就是死变态,女孩子不能穿丝袜穿短裙,穿了就是勾引犯罪。
凭什么呢?
为什么呢?
答案林林总总,不得而知,难以得出一个准确的,中肯的,大众认可度高的结论。
哭累了,溪桥随意撩起衣摆抹干净眼泪,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关白茗,一本正经地问:“还可爱吗?”
关白茗忍不住笑,点了点头,“还可爱。”
溪桥也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带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好困啊关白茗”,然后爬上床,理所当然地躺在了床的最里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上来睡觉!明天还要去上学的。”
“……”
关白茗起身拿了一张新的薄被子扔给溪桥,蹬掉拖鞋上床。
单人床空间狭窄,溪桥理直气壮地踢掉新被子,挤到关白茗怀里拿她胳膊当枕头,腿横跨在她身上,俨然一副搂着人形抱枕的姿态。
“喂,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了吗?”关白茗提醒他。
溪桥不听,反倒黏她跟紧了些,动了动身体,“才没有嘞!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睡觉,果然是香香软软的,就让我抱着睡嘛!”
“求你了求你了~”他开始撒娇,扭来扭去。
关白茗遭不住,松了口,“好了别蹭了,给你就是了,安分点。”
“耶!好人一生平安!”溪桥欢呼,顺便贴心地扯过被子盖过关白茗的小腹。
春末的风是凉习习的,为了纳凉,木屋的窗户没糊上,只用了几根松树枝简陋搭出窗格,风吹进来时,送进来的是裹着松树清香的清风。
小木屋不通电,平时的充电来源只有电瓶,所以屋子里的照明来源一为自然光二为火烛光。
蜡烛已经吹熄了。
好在屋外月光朗朗,落进屋子里,影影绰绰摇摇晃晃,清冷又明亮。
溪桥盯着地上那一片月光看得出神。
“关白茗,你睡着了吗?”
“还没。”嗓音倦哑,睡意昏沉,强撑着意识回了一句。
溪桥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轻轻用指腹蹭了蹭,“关白茗,以后我叫你月亮好不好?”
“为什么?”关白茗抓住他乱蹭的手指。
“因为我觉得你像月亮,月亮清清冷冷的,却也愿意在夜晚为人们洒下皎洁光辉,你也是,冷冷淡淡的性格,却也愿意对我释放你的温柔和善意。”
“那你呢?”溪桥不乖,试图把手指抽出来,关白茗握得更紧,反问一句。
“我?可以的话,我想你叫我的小名,显得亲密些。”
“小甜?”尾音微微上扬,疑问语气。
“嗯嗯。”溪桥点点头,“月亮你怎么不松手啊?”
关白茗亲吻他的手指,而后自然而然变成十指相扣,“不松,你要能挣脱你就试试。”
手心相对的那一瞬间,溪桥仿佛触电般,电流过了一遍全身,酥酥麻麻的。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五指与她扣得更紧,“不松就不松,那就一直牵着,以后都别想放开了,你敢不敢?”
关白茗和他四目相对,微微弯了眉眼,故意逗他,“那你敢不敢现在和我接吻?”
“……”溪桥立即抿了嘴唇,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敢。
他还真不敢,刚见面第二次就跑人家家里洗澡还上人家的床睡觉就已经够疯狂的了,还得寸进尺在人家的床上接吻,这简直就是母牛不生崽,牛逼坏了好吧!
这事儿,他可真干不来。
关白茗笑他:“胆小鬼。”
溪桥不服气,然而胆小鬼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他躺平了抄着双臂,有些生闷气。
“哼,我才不是胆小鬼,我要是胆小鬼,今天晚上就不可能出现在你的床上。”
“可是你连接吻都不敢。”
“我那不叫不敢!”溪桥神色认真严肃地纠正,“我那是,尊重爱护你!”
他气呼呼地补充,“再说了,哪有人一见面就亲嘴的?”
关白茗觉得贼有意思,还逗他,“那现在我们睡一张床上是几个意思?”
溪桥干脆坐起来,盘腿抄手,“我舔着脸求你收留我,而且,虽然是我主动要来你家的,但是,谁能想到你家居然这么小,还是单人床,那不能让我这个客人睡地板吧?这不好吧~_~”
“下来,”关白茗伸手招了招,溪桥半秒不犹豫地躺下去,窝她怀里,她扯过被子盖好,“不逗你了,睡觉吧,明天送你去学校。”
“好耶!月亮晚安!”
“小甜晚安。”
……
虽然是周六,但是因为要上学要上班,所以今天关白茗依旧起得很早,洗漱台上缺了一份洗漱用具,关白茗要出门买。
她出门时,溪桥还睡得很香,没了她在床上,乖巧的睡姿变得四仰八叉的,睡没睡相。
凉西的春末早晨,太阳也起得很早,刚刚过六点一刻,天空已经完全大亮。
住的地方离最近的街道还是有些距离的,开车也需要五分多钟,来回一趟十分钟左右。
关白茗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了车,常来光顾的地方,老板娘认识她。
一抬头见是她,就说:“你要的牛排没货,猪排怎么样?”
“今天不要牛排,家里来人了,没说午饭要吃什么,我来买点洗漱用品。”关白茗拿了一个购物篮。
老板娘两眼冒着八卦的精光,“有人?男朋友女朋友?”
“小朋友。”
“咦惹~居然还捡小孩儿,没想到你还有圣母心呢。”
她在洗护品货架前浏览商品,听到老板娘的话,侧过脸回复,“不是我有圣母心,是他很可爱,我很喜欢可爱的东西。”
老板娘挤挤眼,一副“我懂我懂”的了然表情。
牙膏牙刷牙杯毛巾浴巾通通都安排上,虽然不知道溪桥要住多久,但是往后总会有他来的时候。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还不是因为昨晚溪桥说梦话,抱她很紧,嘟嘟囔囔说着一堆“好喜欢月亮”,“能和月亮睡觉真好”,“等我毕业直接嫁给月亮好了”之类的胡乱梦话。
溪桥身上很烫,她那时被热得睡不着,清醒得很,听了很久身边人的碎碎念,也听得一清二楚。
超市的一整面玻璃窗只透光不隔音,外面的嘈杂很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诶,铮哥,你看这车,卧槽!酷毙了!”
“我靠我靠!还是Suzuki gsx!铮哥!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车吗?要不搞一辆试试?”
“乱摸什么?”孙耀铮赏了一巴掌在狗蛋的后脑勺上,“人家的车可别摸坏了!”
“是是是……”狗蛋捂着脑袋连连应是。
“这么想试试,之前曾炜舜让你上你怎么不上?”孙耀铮嘴上说着,视线也未曾从那辆纯黑色的机车上挪开半秒。
“曾少那辆车太暴躁了,我一没证二没技术的,哪里hold得住?还是小命要紧。”
“就是,我上回替他试车差点有命上路没命回来。”旱鸭强烈附议。
“铮哥,别说狗蛋儿了,你自己不也是挺喜欢这辆车的嘛?”土豆说。
孙耀铮一脚踹过去,“滚蛋!瞎说个屁!”
几个男孩打打闹闹,结完账出来的关白茗迎着有些刺眼的太阳丢过去一句。
“喂,你们几个,偷车啊?”
几人迅速站成一排乖乖地杵在车旁,孙耀铮先出声。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不是偷车的,我们就是看你这车很帅,上手摸摸,没别的意思。”
狗蛋小声插嘴,“什么嘛,刚才还让我别乱摸……”
后面的话被孙耀铮一脚踢在他腿上堵了回去。
关白茗把东西挂车把上,倚坐着车身,环起双臂,“觉得怎么样?”
“很酷!”孙耀铮说。
她微微挑了挑眉,“你们的声音还挺响亮,我在里面都听到了,”随后她拍了拍油箱盖,勾起笑,“想不想试试?”
“可以吗?”少年的双目亮起希冀的光芒。
“可以,”关白茗很豪爽地应下,然而话锋再一转,“不过今天没时间,我还有事,下次吧。”
“那……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孙耀铮有些扭捏地提议道。
旁边三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憋住的表情着实有点抢戏。
关白茗只带过一眼那三人,大方地拿出手机,让少年扫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对方发过来的备注是:孙耀铮。
她礼尚往来也在对话框打下自己的名字。
孙耀铮问:“那个……姐姐?我应该是要这么称呼您的吧?”
她点点头,“备注发你了,我二十二。”
“谢谢姐姐。”
关白茗拿了头盔准备戴上,“下次有时间,这车借你玩玩儿,先走了。”
“好嘞!谢谢姐姐!姐姐慢走!”孙耀铮一路目送那辆纯黑机车消失在拐角处。
狗蛋:“姐姐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旱鸭:“谢谢姐姐!”
土豆:“姐姐慢走!”
一人一句的学舌给孙耀铮臊得够呛,红着脸一人给了一脚。
初升旭日洋洋洒洒,少年无忧无虑,在人来人往中嬉笑打闹。
回到小木屋。
关白茗提了东西和头盔准备过桥,一抬眼就看见桥对面的自家门口前的小地毯上蜷着一团不明物体。
她过桥。
晃晃悠悠的吱呀动静在静谧的早晨里不算轻,蜷在地上的溪桥迷迷糊糊醒了。
溪桥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还未看清对面的来人,就已经扒着门框幽怨开口。
“月亮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还想着和你一起做早餐的说~”
“你都困到睡门口了,能叫得醒吗?”
关白茗嫌了一句,腾了手伸出去,溪桥立马握上,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又双腿一软整个重量压向关白茗那边。
“哎呀哎呀,你叫我肯定能醒的,下次一定嗷~”
“起开,重死了。”关白茗抬了抬肩膀。
溪桥不肯,“我不嘛我不嘛,月亮你身上好香,给我贴贴,我也要香香。”
关白茗不是很想搭理他,去料理台那边,溪桥亦步亦趋地跟着。
零食放一边,溪桥好奇地去扒拉袋子。关白茗把食材一一拿出来,分早餐和夜宵,中晚两餐一般不在家弄。溪桥手上挑着零食,眼神却分心地黏到她这边。
“月亮,我们早上吃什么?”溪桥扫了一眼桌上的食材,问。
“你选。”
“点公鸡,吃大米,一颗两颗三四颗,最后吃到第五颗……这个这个!”溪桥手指戳了戳那袋意面,“月亮我们早饭吃这个!哇!还有培根!加培根加火腿!”
“行,依你。”关白茗把剩下的食材收了起来挂到墙上的挂钩上。
她处理食材,溪桥就去洗漱,到换衣服时,她正好在看着慢慢升温的油锅考虑要不要再加个煎蛋,正好溪桥也在纠结穿什么衣服,两人的话异口同声。
“月亮你觉得我是穿昨天那套衣服还是从你这儿拿新的?”
“小甜你要不要再加个荷包蛋?”
停顿一秒,同时接下一句话。
“穿裙子。”
“要!”
四目相视过两秒,两人忍不住笑了,默契地比了个手势,而后转过身继续各自的事情。
溪桥换回昨天那套衣服,校服在雅妮姐姐那里,打算下午再去拿,反正校服也不是强制要求的。
没穿黑丝没戴假发也没化妆,他本身头发也长至肩膀,黑色比栗色更显得他原生态的素颜脸可爱清纯。
他在镜子前梳头发,挪了挪身体,从不大的镜面里看身后忙碌的关白茗。
“月亮,你说我是扎双马尾还是麻花辫?”
“丸子头。”
“高的还是低的。”
“高。”
“好哒~我听你的~”
溪桥扎头发的功夫,关白茗已经做好了配菜,才开始煮面。
他凑过去,黏在月亮身边,没一会儿就去翻零食袋子,拿了一包什锦蜜饯,拆开,第一口先喂给了关白茗。
“月亮,草莓干好不好吃?”
“还行,有点酸。”
他又喂了几颗葡萄干,“这个呢?”
“甜的。”
“我信你。”
然后在面煮好前,那一包蜜饯果干里的葡萄干全被溪桥挑完了。
关白茗送他一个白眼:“你有病啊?果干也要挑?”
“我只知道葡萄干是甜的嘛!”他倒是反驳得理直气壮。
“……”关白茗捞出面条,加上配菜挤上酱汁,筷子拌匀,另一只手腾空把袋子里的其他果干都尝了个遍,说:“除了蔓越莓有些微酸,其他都是甜的。”
“那蔓越莓都给你吃了嗷。”
“……”关白茗无语两秒,“先吃面,零食带去学校吃,别浪费了。”
“Yes sir!”溪桥一本正经地做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敬礼。
关白茗笑了一下,“少贫,快坐好。”
食不言寝不语是规矩,而溪桥向来不喜欢遵守规矩,做完饭前祷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月亮,这个面好好吃!你的厨艺跟谁学的啊?”
“我妈妈做过厨师长,后来死了,她的笔记本就归我了。”
“哇~月亮你肯定是随妈妈,又漂亮又能干!”
“我妈妈是男的,我只是他和初恋在垃圾桶捡回来的,不过我妈妈他确实很漂亮。”
溪桥闭嘴。
一个漂亮的年轻女生独自住在远离市区的小木屋这件事情突然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了。
“月亮,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被其他小孩儿欺负过?”
关白茗知道他想问什么,“欺负?骂我是变态养的小变态?”
溪桥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语气不以为意,“语言暴力对我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也打不过我,而且,妈妈就是妈妈,何必较真性别?”
就是嘛,一个身份名称而已嘛,为什么不能有女弟弟?
这是溪桥听完话之后的第一想法,不过随后又自己打碎。
月亮小时候因为妈妈是个男人而被欺凌,姐姐也因为弟弟做个女生而觉得蒙羞。
果然,还是他不正常。
月亮真是个好人呢,不讨厌妈妈,也不讨厌他。
溪桥挪着小马扎黏到关白茗身边,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笑嘻嘻的,“月亮你真好,好喜欢好喜欢你~”
关白茗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推开他。
挂在门楣上的白色风铃草蔫儿嗒嗒的,溪桥站门口安静地看它们在微风徐徐中缓慢轻柔地晃动,他吸了吸鼻子,淡淡的香钻入鼻腔。
还是月亮身上的香味好闻。
他忍不住侧脸看回屋里。
月亮正在换衣服,工装裤往上提,漂亮的腰窝一下子就被覆盖了过去,背心一脱,胸前的柔软抖动了两下。
溪桥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微微叹了一口气,认命,算了,家里有一个人有就够了。
月亮的胸衣也很别致,没有肩带,类似于抹胸,很花哨,像一幅油画,背后有丝带,月亮只用几根手指灵活地绕了几下就系好了一个小小蝴蝶结,最后套了一件纽扣没解开的小黑格衬衣。
关白茗以手作梳将头发捋到一起,随意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低丸子,拿过桌上的头盔,边走边说:“好看吗?”
溪桥这时才想起来脸红,别开眼,“好看。”
“走吧。”
溪桥扫了一眼她的胸前,起伏没那么大了,“月亮,你为什么要把它压扁?大的不好看吗?”
“穿衬衣不好看。”
“噢,”溪桥乖乖地自己拿过一个头盔,“那月亮你穿不穿裙子?”
“不穿,麻烦。”
“不麻烦,我给你买一条漂亮裙子好不好?只穿给我看。”
戴了头盔说话有些听不清,所以关白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溪桥自觉地抿了抿唇,闭嘴,把头盔戴上。
机车疾驰在空旷的大道上,一如昨晚。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裙摆呼啦啦被卷起在纷飞,胸膛紧紧贴着月亮的后背,溪桥觉得,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一直这样下去,一直抱着月亮,一直和月亮在一起。
关白茗只把他送到学校附近的便利店,看他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进校门,机车才一掉头扬长而去。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关白茗去了江边,坐码头上抽烟,看日出。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妈妈就是在这里和他的初恋分手的。当时她十岁,是她和妈妈在一起的第五年,妈妈和恋人准备结婚,却意外得知恋人即将要与家族相中的千金举办婚礼,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留给妈妈。
妈妈约了恋人在他们曾经确定恋爱关系的江滩,摘下那枚对戒忍着心如刀绞的痛流着眼泪说了分手,她无能为力,只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目睹。后来她陪妈妈在江滩坐了好久,妈妈脚边堆了好多烟头,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不能再给她很好的生活,她说没关系,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
后来妈妈再谈恋爱,第二次遇人不淑,以至于英年早逝,继父遭报应没多久也死了,刚刚满十四岁的她一个人守两次灵堂,一个人抱两次骨灰盒,一个人上两次山,一个人在小木屋孤零零长大八年。
八年时间,养成了和妈妈一样喜欢早上八点到江滩看日出抽烟的习惯。
晚上的兼职在无定义驻唱,白天总不能无所事事啥也不干,所以她找了一个活少且高薪的工作——在一家BM店当收银员,一天八小时,一小时八十,朝九晚五没有双休,但有漂亮帅气的同事。
以前她是最早到的,今天稀奇,她最后一个打卡。
在比她先来几分钟的一个男生在戴铭牌,见她进来,问了声好,关白茗回应了一句。
白玛都夫总感觉她今天有些不一样,“关关,你今天有些怪怪的。”
“哪里怪?”关白茗找自己的铭牌。
“来得比我还晚,而且你是不是一直在勾着嘴角?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白玛都夫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关白茗淡淡开口,“没有,”她再戴上口罩,只留下冷冷淡淡的眉眼,睨向白玛都夫,“这样还怪吗?”
白玛都夫竖起一个大拇哥,“还是那个感觉!”
她无言,转身出去。
这家店对女店员的要求是高瘦美,她全占,只是松弛状态下那张脸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店长就让她把口罩戴上,露眼睛,会勾人心弦的那双琥珀瞳。
白玛都夫跟上她,悄咪咪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店长那个垃圾弟弟又来了,你千万得注意情绪稳定,忍无可忍就call我,我来替你背锅。”
“知道了,忙去吧。”关白茗的工位和白玛的隔了好几个人。
店长的垃圾弟弟,曾歆娜嘴里经常问候的曾家小少爷——曾炜舜。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个子不矮心气也高,成绩不行犯事在行,脑子不好使心理不健康,家里人宠着,以至于这小子做事不计后果,仗着家大业大使劲儿作,一整个无法无天的状态,连亲姐姐都治不住。
关白茗来这儿上班还不到三年,就被骚扰了一年多,一开始只当他孩子心□□找存在感,她没放心上,后来礼物的价格逐渐从精致饰品变成高奢品牌,她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嬉皮笑脸对她说一见钟情的半大小子是来真的。
她和曾歆娜告状,曾歆娜却只是警告自己的弟弟要玩也得注意个分寸,也就是说曾歆娜默认自己弟弟的渣男行为——学校谈一个,外面又追一个。
她无法,只能选择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就哄几句敷衍了事,她不能辞掉这份高薪工作,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早上顾客没有很多,来她这个相对来说较远的工位结账的几乎没有,关白茗就玩手机摸鱼。
“关姐姐~”
故作甜腻的呼唤吓得关白茗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一阵恶寒。
曾炜舜凑到她身边,肩膀贴着肩膀,她往旁边挪,曾炜舜紧贴过去,反复两次,她不再动,淡淡开口。
“离我远点。”
“我不!”曾炜舜嘴上这么说着,却还算乖地往后退了一步,“关姐姐,中午我带你去吃牛排好不好?澳洲空运回来的,米其林大厨亲自操刀。”
“野猪吃不了细糠,我低贱,不配吃这么高档的食物。”
“关姐姐别妄自菲薄嘛,你点头答应我去这一趟都是给它们面子,就陪我去吧,好不好?关姐姐~”
曾炜舜十七八岁的年纪,十七八岁的脸,却有着二十七八岁的成熟心智,擅长伪装出孩子心气的第二人格,黏她黏得紧。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关白茗很想犯罪的时候。
她压着脾气心平气和地回:“要上班,没空,翘班要扣钱的。”
曾炜舜没有言语,呼吸有些重,过了一会儿,开口说话,夹着粗重急促的喘息。
“关姐姐,你今天穿这一身真勾人,就是不知道扣子里的美让不让我解开欣赏欣赏?”
关白茗猛然侧头看他,发现他的手藏到了宽松衬衣下的□□里,在动。
哐啷一声巨响。
曾炜舜连人带椅子被摁在地上,关白茗的膝盖死死压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反倒挑衅似的扬起眉毛,嘴角咧开,笑得邪恶,看上方恶狠狠盯着他的女生。
漂亮。
真是个尤物。
发起脾气来也带感爆了!
“你找死!”
“我找爽。”
又欠又贱的回复换来关白茗的一拳打在小腹上,他闷哼一声,仍是咧开嘴笑得很邪气,“关姐姐,不陪我去吃饭也没关系,让我射一发,我就回学校,我保证。”
关白茗紧紧攥着拳头,却不能下手再打第二拳,她抬头看前方。
曾歆娜握着一杯拿铁在悠然看戏。
她盯着曾歆娜古井无波的眼,叫人,“小夫!”
白玛都夫听到召唤立马扔下手里的工作,急匆匆道一句抱歉飞快奔过去。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给关白茗,关白茗拿过二话不说缠在曾炜舜脑袋上,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拖到员工间。
白玛都夫看向店长,笑眯眯的,扬了扬手,“店长,老规矩。”
曾歆娜回了一个浅浅的冷笑,拿起笔在手肘旁的本子上写了几笔。
白玛回到工位,忍不住看了一眼员工间的方向,真想知道里边怎么样了。
而白玛好奇的里边,其实就是在上演一些重复戏码。
比如——
曾小少爷被蒙着脑袋堵在墙角暴揍了一顿。
用力过猛导致本就松垮的丸子头又松散了一些,关白茗没管,手一拨撩到肩后,双手揪起曾炜舜,扯开那件染了点点血迹的外套,双目近乎赤红,“这样爽不爽啊小少爷?”
挨打不立正,哪哪儿都疼着的小少爷仍是狂傲得很,扯出一个笑,为了证明一般吼出一句:“爽!”
啪一声清脆,少爷脸上挨了一巴掌。
他正回微微偏的脑袋,笑意不减,舌尖舔了一点唇边的血,“舒坦!”
关白茗仍是冷冷的面无表情,“我知道警告对你没用,不过,要觉得挨打很爽的话,尽管来,不收你钱。”
话落,双手松开,她转身就走。
曾炜舜从始至终都勾着嘴角,一副“无人能奈我何”的狂狷之气,手背随意一抹快干涸的血迹,又在校服上摸了一下,活动了两下脖子,照着柜子上的铭牌找到关白茗的柜子,打开,随意挑拣了两下,最后扯出一条粉色方巾。
先是放在鼻子前深深嗅了一口,长舒一口气,满脸痴恋地叹一句“香!”而后拉开裤子,方巾套上去。
脸上的表情与神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动作的加快而逐渐迷醉和绯红,最后一秒,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那条方巾他又仔细叠好放回原位,在此之前他还拍了张照片美其名曰“到此一做留个纪念”。
……
溪桥正了正领结,随人流进入学校。
他并不惧怕有人认出他现在这般模样,从出现在这所学校开始,他就是以长发示人,同学们就自动认知他是一位女生。
学校里没人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种怪人,只有校霸知道,校霸不会到处传播或者以此来做要挟,因为校霸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只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专属玩具独自占有,没有广而告之的兴趣。
而这也导致了,云淡风轻的表面,众人总误以为他与校霸之间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以至于没人愿意与他做朋友,更没有人会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溪溪!”
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唤他的名字。
溪桥顿时僵直了身体,想拔腿就跑,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而与他同时停下脚步并回头看的还有距离他不远处的女生。
黑长直,穿校服,白袜白鞋,清纯的乖乖女形象。
溪苓以为叫的是她,回过身正想与迎面而来的男生打招呼,谁知男生却径直与她错过,朝她身后的溪桥大步走过去。
她就眼睁睁看着男生自来熟且毫不顾忌大庭广众的目光搂上溪桥的肩膀,亲亲昵昵地一起上楼。
溪苓蹙起眉,攥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手心软肉里,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缩在曾炜舜臂弯里的娇小背影。
溪桥,这个恶心的小贱人!
两姐弟不同年级也不同班,而曾炜舜与弟弟一般年纪不同班。
溪苓一整个早读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嘴唇不动,目光直勾勾盯着斜对面隔着一条走廊的高二其中一间教室。
当所有同学都在认真早读时,曾炜舜却在书声琅琅中明目张胆地对溪桥动手动脚,捏捏脸摸摸耳垂,嗅嗅脖子掐一把腰。
她能看到的只是溪桥欲拒还迎地默许曾炜舜冒犯且大胆的行为,一股怒火直窜心头,要不是巡班老师刚好路过,她绝对要冲过去撕烂溪桥那恶心的伪装!
溪桥蹙着眉想要推开在自己腰上作乱的手,曾炜舜却邪恶地在他耳边吹一口气,似恶魔低语,“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裙子扒了,让大家都看看你里面穿的是什么。”
溪桥顿时不敢动弹,咬着唇默默忍受。
曾炜舜满意地亲一口他的耳垂,笑道:“这样才乖嘛,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帮你保守一辈子的秘密。”
溪桥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一辈子?难不成他还想侮辱玩弄他一辈子?
曾炜舜收紧胳膊,溪桥一下子和他的身体更加贴紧,“哆嗦什么?迫不及待等我怜爱你啦?嗯?”
溪桥偏过脑袋,默不作声。
下课铃响,曾炜舜将手从衣摆探进去摸了一把溪桥的内衣扣,笑,“等会儿上课我来找你。”
放从前,他会选择乖乖服从息事宁人,可是如今他遇到了月亮,他想,至少之后交付给月亮的自己是没有人碰过的,至少能让他在月亮面前很坦然地说一句,月亮抱我,我不脏的。